“什么？”谢知惠还在洋洋自得的时候，嬷嬷的一句话下来，让她马上收起了笑容。
“还不快去！等着别人八抬大轿送你吗？”
谢知惠是见识过嬷嬷的行动力的。
但脸蛋上的巴掌印还红着，就被打发去了浣衣局，任谁都气不过。
可偏偏谢知惠眼皮子浅，什么都想争一争，马上再说着：“嬷嬷，我还会跳舞！能不能别让我去洗衣服！那儿又累又脏的！”
“那就去刷恭桶！”
“嬷嬷！”谢晚意站了出来，朝嬷嬷一福身，“家姐从小没受过委屈，想来是刚进这教坊司不懂规矩，若嬷嬷想回心转意，就让家姐再跳一支舞试试。”
“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的份！”蓝袄子嬷嬷轻蔑地瞥了她们两人一眼，最终将目光落在谢晚意身上，“若你再为她求情，你先去刷一个月恭桶！”
“谢晚意！我还轮不到你给我求情！”谢知惠知道自己现在的发配已成定局，便轻哼一声，“你们等着，等我有一天出去的！”
蓝袄子嬷嬷并不为这句话所动，而是再问着她们三人：“你们还有什么才艺？”
老三谢知嫣会跳舞，在几个姐妹当中舞的最好，这一舞下来，嬷嬷也眼前一亮，直接留下了。
只剩下一个名额，但谢晚意和老四谢晚晴还没上去。
谢晚晴方才十岁，哪里就能接客。
谢晚意走上前，朝嬷嬷福身：“嬷嬷，小女不才，会一些昆曲和评弹。”
她不确定这里的人是否知道评弹这种方式，但她拿得出手的确实是这两样。
而她，也打算用这两样救一次谢晚晴。
“评弹？”那嬷嬷沉吟片刻，末了才问道，“可是江南那边的小调子？”
谢晚意心中一喜，马上福身回话：“正是，小女在闺阁中学了几句，若嬷嬷喜欢，小女便唱给嬷嬷听。”
“好。”蓝袄子转身，从里面拿出一把琵琶来。
谢晚意道谢，坐在椅子上，搭上腿，将琵琶自然放下。
起初她还有些紧张，但第一个音出来之后，谢晚意的紧张就全然而散。
她今日弹的是她最拿手的一曲《杜十娘》，谢晚意只把杜十娘当成自己来唱。
只不过杜十娘有她的如意郎君，今日的谢晚意还没有。
低软的吴语一出口，房间内的几人纷纷朝她看过来。
“窈窕风流杜十娘，自怜身落在平康。”
谢晚意轻词慢调地将杜十娘的一声诉尽，最后的琵琶声中却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遗憾。
谢晚意起身，朝三个嬷嬷福身：“小女这一曲完了。”
“没想到这京都城竟也有如此这般腔调，竟还出自清流世家之女口中，”那嬷嬷回过神来，朝谢晚意开口，“谢晚意，留在通宝斋，假以时日，定能名震京都城。”
谢晚意再朝嬷嬷福身：“嬷嬷，小女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舍妹谢晚晴，年方十岁，许是不好登台，小女斗胆，请嬷嬷垂怜。”
谢晚晴面对这样的大场面早就已经吓坏了，但还是跟着谢晚意一般，朝嬷嬷福身。
“罢了，只准你带一人，谢晚晴就留在你身边照顾你。”
这就像是个天平一样，若是往一个方向倾斜了，那另一个放下自然会站出来。
“嬷嬷，那我也想带一个人！”
蓝袄子果然眯起眼睛打量着谢知嫣：“你不准！”
谢知嫣走上前一步，指着谢晚意的方向：“凭什么她可以带一个！”
蓝袄子果然微微眯起眼睛，颇具威严地开口：“这是命令！如果谁想不服从，可以去刷一个月恭桶再来和我说话！”
谢知嫣脸色一白，咬着牙看向谢晚意：“二姐如今还真是不顾姊妹情深了。”
谢晚意的大脑里浮现出谢知惠和谢知嫣两姐妹平日里是如何欺负她们的，旋即冷笑一声：“那三妹也不想想自己和大姐平日里是如何对待我和四妹的，那时候怎么不顾着姊妹情深了？”
谢知嫣脑子还算灵光的，怎么可能把这些事都往外面说，马上恶狠狠地看了谢晚意一眼。
“时候也不早了，一会卯时会有丫鬟叫你们点卯，届时有人教你们规矩。”
“卯时？现在也快丑时了吧？”
谢知嫣原本就是大家闺秀，平日里素来我行我素惯了的，这话一出口就知道大事不好，马上再朝嬷嬷一福身：“抱歉，嬷嬷，我们这就回去。”
好在谢知嫣比谢知惠要机灵些，马上认了错，这才让那蓝袄子没再追究她们。
嬷嬷没有分配谢知嫣的去处，便自然有人引着她朝另一个方向过去。
谢晚意和谢晚晴两人则跟着丫鬟一同去了通宝斋。
路上，谢晚意朝那小丫鬟打听了几句，进来这里的，若是嬷嬷没有特别吩咐，一律都住在万香阁里，这万香阁地方就如这名字一般，睡在大通铺上，一个房间足有三十人。
里面的姑娘，若是练不出个名堂，就只能沦为最末等的丫头。
而谢晚意的通宝斋，只有三人，哪怕算上谢晚意和谢晚晴两人，也才五个人。
谢晚意刚来就住上了这样的地方，在谢晚晴看来是天大的喜事，但谢晚意却知道，这样的喜事背后，有着各种豺狼虎豹盯着你。
丫鬟送她们到了房间门口，谢晚意朝她点点头，又从袖口里头掏出来一点碎银搁在丫鬟手里：“多谢姑娘。”
那小丫鬟却也不接，又塞回了谢晚意手中，再朝她一福身：“姑娘，我不过是个下人，日后说不定还要仰仗您，您这银子，不如去打点打点上面的，给了我岂不是亏了。”
谢晚意抬眸，看见了那小丫鬟眼里的真诚，末了，她也不好阻拦，便再问着：“姑娘叫什么，有朝一日我若是需要丫头便叫你来我身边。”
小丫鬟这才惊喜福身：“回姑娘话，姑娘唤我青黛即可。”
谢晚意这才回以一笑，送走了青黛。
这一路上青黛和她说了不少，估计也是看她刚来就可以分到通宝斋这处也多了几分讨好的心思。
到这里的姑娘，谁不想着能伺候一个好主子。
谢晚意和谢晚晴关上房门，点了烛火这才仔细打量着这个房间。
“姐姐，我们该怎么办……”谢晚晴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已经濒临崩溃。
谢晚意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再小声开口：“我们还不确定这里怎么样，但我们努力一点，应该会救母亲她们出来的。”
末了，再朝谢晚晴开口：“这里人多眼杂，万事都要小心些，别怕，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让你接客。”
“姐姐……”谢晚晴还想说什么，但谢晚意还是摇了摇头，不让她再继续开口。
好在这个房间只有她们两人，谢晚意带着谢晚晴匆匆洗了一把脸便让她先休息了。
而谢晚意，刚从现代穿越而来，她还有不少东西要消化。
哪怕躺下了估计也是睡意全无，倒不如清醒着点，别错过了点卯的时辰。
万一到时候没有丫鬟来提醒她们点卯的时辰，她们岂不是要错过。
谢晚意坐在窗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的时候，更夫已经敲过了寅时的更鼓。
前院隐约的那些声音也渐渐消散，变成了万籁俱寂的时刻。
谢晚晴迷迷糊糊之间说着噫语，谢晚意看着这个妹妹，小脸扭曲成一团，嘴里一直喊着“娘亲”。
谢晚意最终还是叫醒了她。
“啊，姐姐！对不起，我是不是吵到你了？”谢晚晴看着火烛照亮着的方向，谢晚意正坐在她身侧的矮凳上。
“可是做噩梦了？”谢晚意没由来的对这个妹妹多了几分想要照顾她的心理，她实在是像极了养母后来带的那个徒弟。
做错一点事就开始内疚道歉，见了谁都要先躲起来，腼腆之中又带着几分由害怕生出来的警惕。
但就是这样一个像是妹妹一样的人，在谢晚意生前的岁月中却成了她最好的闺蜜。
“姐姐，你是还没睡吗？”谢晚晴看见了谢晚意身上穿着的衣服，依旧是她们来时的那套。
谢晚意拢了拢她被冷汗打湿的发丝：“睡不着，就起来了，你睡吧，还有一会时间。”
谢晚晴这一觉也睡得朦胧。
直到小丫鬟来敲响她们房间门的时候，谢晚晴也悠悠转醒。
谢晚意已经梳洗好了，前去开门的时候发现依旧是昨天晚上的青黛。
“姑娘，这是嬷嬷交给您的两套衣服，嬷嬷请二位换好后去前院点卯。”
谢晚意颔首道谢，接过了两套衣服。
抵达前院时，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了，看见谢晚意带着谢晚晴两人一同出现在前院，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在了两人身上。
“她们便是昨晚入住通宝斋的？”
“谢家也算是从四品了，可惜被奸人所害……”
“倒是有几分姿色，不过这通宝斋岂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扑哧，姐姐，且等着她们脱一层皮吧。”
听着这话，谢晚意就知道自己未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二姐倒是早啊！这通宝斋住得可真舒服啊！”谢知嫣眼底挂着一圈青黑，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那件没有变过，咬着牙便朝她们二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