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不是胡闹吗！”
街边觅食的麻雀一惊，立马飞走。夕阳拉长身形，闷热街道的电话亭边发出一声苍老且中气十足的呵斥，
“把话筒给我！”
半白头发的老人满面怒容，一把抢过全身写满惊愕的孙女手里的话筒。真不知是什么事情，把平时和气的奶奶惹得又暴走了。
“妈，你怎么也在？”
话筒那边的声音有点崩溃：“不是！您凑什么热闹啊？”
“我要是不在，你尾巴不得翘上天去？”
奚奶奶单手叉腰，像是在酝酿着什么，终于她雄浑的嗓音倾斜而出：“我要是不在旁边，你是不是准备指使我孙女，还有家里的老头子偷偷去把事办了也不告诉我？！”
“哎哟，我的好妈妈，你在想些什么呢？”拍大腿的声音从话筒对面传出来。
“那你说说，送冰箱是怎么回事？你要送给谁？”
“什么人值得你兴师动众送家电？这又不是猪肉白菜！”奚奶奶扬眉质问，要是儿子在面前，仿佛下一秒她就能揪下他的耳朵。
对面先是沉默了几秒，才继续开口：“这些都是必要的研发开销，不可能请了个研发员回来，结果老板分文不出、舔着个大脸等着人家拿你那点死工资给配方吧？”
“那得是吃了几个周扒皮才能干的出的事儿啊？你说是吧妈？”
“妈？”
奚奶奶酝酿好了组词，继续发问：“那也用不着送冰箱啊！需要用冰让她上我们家来鼓捣那玩意不就行了吗？”
“冰箱多贵！能说送就送的吗？”
“你个败家子，我说你这样做生意迟早得玩完！”
老人家说了一大堆，还觉得不够解气，正想继续说，话筒对面终于插上话了。
“妈，就算小姑娘和我们家芷荷是好朋友，那也不好意思天天上咱们家啊。”
“你不在乎隐私，人家就不在乎了吗？”
“人家干活的时候，你能管的住自己不指手画脚？”
“妈，前段时间小姑娘的能力你也看到了、也认同了。”
“这段时间的业绩你也知道的，现在我只不过是尽了一个老板的本分对于优秀员工的嘉奖而已，希望她能受到鼓舞给我好好干活。你现在为什么要生气呢？”
话筒那边劈头盖脸的一通话，奚奶奶差点没招架住，幸好她不是一般人，立马反应过来了。
“是，她或许是有能力，但是那又值什么钱？”
“你自己请几个正经的研发师不行吗？她那点墨水又能有多深？你们会模仿不出来？”一口气说完，奚奶奶感觉自己有点喘了。
“人家这创意就是值钱，我们签得又不是卖身契，你把她放走，信不信你儿子的店分分钟倒闭？”
“而且，妈你这思想跟不上时代了。”奚爸爸语气平静。
“我就不需要偷偷模仿研发，我光明正大的就有一个研发团队，加上彭同学一共四个人。”
“我让他们自由发挥，想几样新品出来，不是苹果山楂茶就是玫瑰花茶这些老几样，这些都是过时的样式了，谁会来你店里喝这里？我要的是新中式。”
“后来小姑娘的新配方寄过来了，我让他们照着“公式”尽情模仿，结果模仿出了个屁，一成不变，都不知道创新的。”
“我要的是一个创意源源不断的人才，而不是一些只会模仿的四不像！”
平时嘻嘻哈哈，基本不会说重话的奚爸爸，这次很严肃地和母亲说了这番话。
“你那么大气性干嘛？”奚奶奶见自己没理，就开始扯开话题。
“妈，就因为你是我妈，我才要和你说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免得你对我的员工不满、说错话，到时候人家不干了。”话筒那边放软了语气。
“不干就不干了，你不是有很多配方吗？我就不信找不到廉价又好用的人！”奚奶奶还是没认同自家儿子的话。
“合着我刚说的都是废话了是吗？”话筒那边说完这句话就静默了。
十来秒后，话筒对面继续说：“妈，你不要插手我的决定，我有我的管理规则。从小到大你就没看顺眼过我，我所有的决定你都反对。是不是让我活在你的否定里，你就觉得自己是对的，你才开心呢？”
“要不是你不靠谱，我用得着天天管着你？盯着你？”奚奶奶被气急了，语速快得喷唾沫子。
“妈，这没什么好吵的，你就像尊重其他成年人一样尊重你的儿子就行了。”
“打了这么久的电话，电话费都爆表了，你先回家吧啊，过些天我回来看你。”说完，话筒里传来嘟嘟声，对面把电话挂了。
奚奶奶嘟嘟囔囔的也放好话筒。
奚芷荷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见战争停止，赶紧上来取电话卡，扶着老太太回家。
*
奚爸爸挂了电话之后，坐回自己的办公室里，脑海里回忆起了小时候的画面。
他认为他妈就是掌控欲太强了。
母亲每天问他吃什么，结果从来都不会给他做。说了不吃葱，却每天都放，顶嘴就说矫情。不吃就说想吃什么又不说长嘴不会用啊？
哦父亲，他冷眼瞧着这一切，最后还怪自己和这个家感情冷漠。搞笑！
想到后面，就是他渐渐的开始摆烂放荡自我，就连娶媳妇也是父母他们决定选谁的。刚开始他只想走个过场，幸好媳妇跟自己是一伙的，不然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
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热爱的事业，他绝不容许有任何人破坏它。
*
“奶奶，爸爸说得挺有道理的，我觉得还是给爸爸多点信任比较好。”奚芷荷把奶奶扶进客厅坐下。
“但愿吧。”奚奶奶一脸的不高兴。
她自认为自己还是很了解自家儿子的，他要是能办成一件事，用得着这些年光霍霍钱，却没成功过一次吗？她可没觉得这次会有意外。
“怎么接个电话回来还生气了呢？”奚爷爷坐在客厅旁的茶室，手里捏起一个茶杯喝茶。
“过来喝口茶降降火。”
“还不是你那好儿子！”
奚爷爷了解来龙去脉后，眉头微皱：“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老了就别管太多了，让他们自由发挥吧！”
“得得得，就你歪理多。”
不耐烦地回了两句老伴，她又转头去吩咐保姆：“你赶紧去炒菜去，芷荷吃了还要去上学呢，”
奚芷荷心情复杂地看着家里人为了这点事吵了半天，她心里比较认同父亲的想法与做法。
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位老人时不时斗两句嘴，如果平时他们斗嘴的主题是她爸爸，她还可以插科打诨帮她爸说两句话。
但是现在她奶奶魔怔了一般，一直拿不该送冰箱这件事一直说，重复翻来覆去，简直要把人的精神给污染了。
菜炒完后，奚芷荷味如嚼蜡般吃了半碗，便没有心情再吃了。
半晌，她打开冰箱装了几个三明治进帆布袋，打算当夜宵。
奚奶奶吃完饭还在喋喋不休，饶是平日里老两口都很宠爱奚芷荷，此刻她也忍不住想问一下原因。
“奶奶，你不是挺喜欢小莲的吗？”奚芷荷说。
“那哪能一样啊！”
奚奶奶中气十足地开口：“我只是认为你爸的管理方法和行事风格有问题，不涉及这些私人原因。你赶紧去学校吧啊，不要因为大人的龃龉影响你们小孩子的友谊。”
“嗯嗯。”
奚芷荷后悔问了，干脆早点去学校：“我去学校了。”
“你刚才晚饭都没吃多少，多拿几个三明治去，免得晚上饿了没饭吃。”
“拿了好几个了。”
她提着袋子出门，啪嗒院门打开又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