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赶到京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赵玉嘱咐说现在王智只想见他一个人，就带着王大姐夫妇上了一辆出租车，岳星潜带着常异姝和张乐颜上了另一辆。张乐颜坐副驾，和常异姝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聊到岳星潜身上的时候，男人就只会嗯啊嗯的应个声，很敷衍。

    慢慢地，车窗里的气氛就有些低迷，张乐颜趁着岳星潜侧脸看窗外，长大嘴指着岳星潜，无声地问道：“生气了？”

    常异姝皱着眉头叹了口气，猛地点了点头。

    张乐颜对她撇了撇嘴，随即用手机发了个条微信，常异姝打开一看，脸就更垮了。

    “你就不该跑京市这一趟。”

    常异姝低垂着头，有些无奈地摩挲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回，她能说只是想来看王智是怎么解决她和父母之间的问题的吗？但现在旁边这个柠檬精似乎什么听不见去了，谈个恋爱就是麻烦，谁能想到岳星潜这么大个男人，心眼儿会这么小。

    这时候，岳星潜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侧脸有些不高兴道：“你手松开干嘛？”

    “啊？我·······”常异姝看了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的确有些松开了，顿时感到一阵头疼，“我说，你差不多得了。”

    岳星潜哼笑了一声，凑到她耳边，小声却冷厉：“就不。”

    常异姝很无语地看了岳星潜一眼，男人仰着头，挑着嘴角，坏痞坏痞的，多了些说不出的雄性魅力。常异姝蓦地笑了笑，抱着岳星潜的胳膊，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别说，你生气的时候更帅。”

    岳星潜有被取悦到，趁着张乐颜和司机不注意，抬手扣住常异姝的后脑勺儿往自己怀里一压，随即低头吻住了她。常异姝不敢挣扎，坚持了一会儿，整个身体都僵了，岳星潜这才抬起头，坏笑着看她。

    常异姝就很无语地笑了笑，她算发现了，在岳星潜成熟稳重，高傲冷酷的外表下，实则藏了一只又傻又矫情的哈士奇！还是最纯种那种！

    晚上七八点钟正是，大学校门口依旧热闹，有偷桃晚自习出来逛街的，又一对对年轻的情侣依偎着走远，还有些行色匆匆的学生，可能刚吃完饭······

    每个学生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艺术气息，让王智在众多的陌生中又体会到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以至于感觉校门口的保安大叔都笑眯眯的，慈祥得很。

    王智站在路边，静静地看着，哪怕什么也不做，哪怕只身一人，她也觉得心里满满的。赵玉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语气很平静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王智侧脸看了看赵玉，“我在看我未来的母校。”

    赵玉轻笑了一声：“口气不小。”顿了顿，他笑得灿烂：“但我相信你，很快就会成为他们其中的一份子。”

    王智点了点头，指着不远处的那些学生说道：“你看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独自一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并没有流落异乡的感受，反而觉得就像回到了家里一样。从那一刻起，我就觉得，我天生就应该是属于这里的。我喜欢音乐，我要过我想过的生活。”

    赵玉插着兜，面带笑意地看着不远处往来的学生们，个个年轻靓丽，充满朝气与活力。他也算在社会上打拼了三年的成年人了，渐渐冷落的热血慢慢被身边的王智所点燃，尽管他知道这特别傻，特别中二，但看王智的眼里还是盛满了光。

    “跟我来。”

    赵玉带着王智进了学校，来到学校儿小操场，果然见三三两两的小乐队或者个人在唱歌，周围围了一圈年轻男女，举着手机，摇来晃去，跟着哼唱。王智捂着嘴，有些意外之喜，“哇，大学生活这么丰富多彩的吗？”

    “当然，要不要去唱一首？”

    王智一愣，手指着自己：“啊？我啊？”

    赵玉挑眉看她：“怎么？刚才还豪情万丈的，现在不会怂吧？”

    王智仰了仰下巴，撅着嘴说道：“别小看人。”

    说着，她径直走向最近的一个演唱者，和她交涉起来，不一会儿，她顺利地拿到了话筒，欢快地朝赵玉挥手。赵玉抄着口袋，慢跑过去，笑着给他鼓了鼓掌。

    王智环视一圈儿，看着那些陌生而年轻的面孔，轻快中带着郑重道：“哥哥姐姐们晚上好，我是一个来自十八线小城市的，很普通的女孩儿。今年高二，马上就要升高三，就在这个时候，我选择了音乐特长生这条道路。于是，我的爸爸妈妈当着很多人的面把我从艺术培训学校拖回了家。昨天，我偷偷买了票，来到了京市，来到了京市音乐学院。我一看到学校的大门，就觉得，嗯，就是它了，这就是我向往的地方。这就是我应该走的路。所以，今晚在这里，在京市音乐学院，请学长学姐们允许我在这里留下我的第一首歌，来表达一下我激动的心情，也请各位学长学姐见证，明年我一定会奋不顾身地奔向这里，和你们相聚在这片海阔天空！”

    操场上顿时想起一片热烈的掌声，甚至还有很多学生闻声围了过来。王智不自觉地看了眼赵玉，赵玉冲她挥了挥双手，双手做喇叭状：“别紧张！相信我，你是最棒的！”

    那一刻，王智的眼睛突然红了，这一刻，也许会一辈子铭记，她想。

    缓慢而有力的伴奏响起，让人一下看到了路上那个孤独又彷徨的自己，在一步步艰难地走着，王智略带沙哑的声音缓缓倾诉：“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1)注，随即，她的声音在重音的反复敲打中，渐渐变得明亮、有力，如同坚定前进的步伐，步步铿锵，最后爆发出澎湃的力量，来回激荡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看着看着，常异姝的眼眶不自觉地红了。隔着那么多人，那么多的声音，她仿佛看到了一路跌跌撞撞、狼狈不堪的自己，多少次，在世俗的冷眼和嘲笑下，一度放弃过追求，背叛了梦想·····

    胸口堵得难受，鼻子一酸，两行热泪就滚了下来。

    而那个女孩儿还在用心唱着，唱出一个个饱含激情与深情的音符，用力地喊出心底最深的渴望与期盼······

    岳星潜目光深邃，握着常异姝肩膀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一曲终了，全场爆发出热烈的喝彩，有些激动的学生，甚至起身紧紧抱住王智晃来晃去。那一刻，王智再也忍不住，泪洒了一地。

    王家两口子，尤其是王大姐，跳起来拽着老公的衣裳，喊得都破了音，“老王，你看！你快看！那是我们的闺女啊！我们的闺女啊！”

    老王其实也早就老泪纵横，他一边强忍着，一边哽咽道：“我知道，我看见了，她，她很优秀······”

    赵玉这时候慢慢走了过来，看着王家两口子这副模样，不禁笑出声：“怎么样？得感谢你们生了个好闺女，让你们不虚此行，看了一场比明星演唱会还精彩的演出。”

    王大姐赶紧过来抱住赵玉的手，哭的泣不成声：“真！真，是，感，谢，谢，小·······”

    赵玉怕王大姐下一秒就要抽过去，赶紧止了王大姐的话头儿：“你们最应该感谢的不是我，而是你们的女儿。因为在今晚，她证明了自己，也证明了音乐，不是不务正业，而是会在某一刻，感动所有人，激发人内心最深沉的力量，毕竟，”赵玉顿了顿，朝王经理看过去：“每个人都应该有梦想，且有不断努力实现的权利不是嘛？”

    王经理愣愣地看着赵玉，随即，他板直身体，郑重地向赵玉深深鞠了一躬：“真的谢谢你，赵老师，你真的是一个让人尊敬的好老师。”

    赵老师忙摆了摆手，“可别给我戴高帽子，说得我好像七老八十似的。快去看看你们的女儿吧，我想此时此刻，她最想和家人分享她的快乐。”

    王家两口子忙点了点头，互相搀扶着想女儿小跑过去。

    赵玉放松地长叹了口气，目光无意间瞥到了正靠在岳星潜怀里的常异姝，好心情顿时灰飞烟灭了。

    他忙不迭地走过去，掠过岳星潜，直接对常异姝说道：“好啦，你别担心啦，事情圆满解决了。”

    常异姝愣了下，正要说话，岳星潜却冷哼了一声：“担心？她为什么要担心你？”

    赵玉气得头一歪，咬牙切齿地说：“怎么哪儿都有你？我跟异姝可是七年的好朋友，无话不谈，那个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岳星潜哼了一声，满不在乎道：“七年了也只是朋友，而我和她还有一辈子。你在我这儿找什么存在感呢？”

    常异姝见两个人又要吵起来，赶忙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从情绪中抽离出来，拉住岳星潜，又对赵玉说道：“好了，好了，既然事情解决了，那我们就赶快回去吧。现在高铁的车次不多了。”

    赵玉瞪了常异姝一眼：“爱多不多。我还就不走了，常异姝不带你这样儿地，见色忘义，你就这么看你男朋友欺负我啊？”

    常异姝有些头大，她刚一抬手，就见岳星潜皮笑肉不笑的，顿时怂了，长长叹了口气：“不是，咱有什么事儿回去再说吧，我真的累了。”

    赵玉见常异姝脸色果然有些疲惫，讪讪地抿了抿唇：“随便你吧。”

    说着，他转身就走了。正在吃瓜的张乐颜意犹未尽，心里腹诽着，这赵玉战斗力也不行啊，才过了几招儿就铩羽而归了，怪不得七年了都没追上常异姝，只能当闺蜜呢。可她又真的好想看看平日里严肃正经的岳星潜狂吃醋的样子啊。

    温柔的小奶狗V冷酷霸道总裁，想想都刺激啊。

    常异姝一见张乐颜这副样子就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张乐颜，你不走还冷着干什么，真是的！”

    张乐颜可不怕她，笑嘻嘻道：“当然是羡慕嫉妒恨啊，被两大帅哥挣着抢着，你还不高兴啊！”

    “张乐颜！我打死你！”

    常异姝一下挣脱岳星潜的手跑了出去，岳星潜愣了愣，随即冷哼一声，迈开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常异姝不放心回头一看，差点儿被岳星潜万年寒冰脸吓个趔趄，这男人到底要不要这么小心眼儿啊？

    踏上回家的高铁，也许是折腾了半天真的累了，也许是三人行气氛太尴尬，四个人大眼对小眼儿，每个人都没有交谈的兴趣。常异姝求之不得，她右手支着头，看着车窗外地风景飞逝，这个国际一线大都市的繁华与落寞快的让人想抓也抓不不住，不知怎的，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悸动，又很快像烟花一样消失无踪，变成更深沉的黑暗与沉默。

    慢慢的，王智在操场上勇敢歌唱的画面在眼前浮现，再渐渐清晰。常异姝忽然觉得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异曲同工的痛苦，但真正造就不同人生地是否就是那份绝无仅有的勇气呢？

    至少，在她的十八岁，她是没有勇气站在大街上，大声地说，我要成为什么人，你们能不能为我打气，我要给你们看我最好的表演······

    哪怕现在，好像也不能。

    于是，眼前那些画面接连绚烂地绽放过，却在她的心里留下了无数的寂寞，和隐藏在黑暗中，无声又极其刻薄的讽刺。

    常异姝不由得紧紧抓住了岳星潜的手。车厢里没有灯，他看不见她苍白的脸色，只是从她紧皱的眉头里就明白了许多，他抬手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轻声说道：“乖，还有我呢，不怕。”

    “不怕”这两个字眼儿听着很自然，实际上，常异姝却觉得有些突兀，并从突兀里感觉除了一丝不寻常的痕迹，但她很难再去动脑思考是什么了。

    坐对面的赵玉也一样，看着紧紧依偎在一起的男女，脑子乱成了一锅粥，胸口要爆炸，但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一动也不能动。因为，面前的男女是那样的亲密契合，像已经相爱了很久的恋人，彼此只有彼此，任何人都不能走进他们的。

    慢慢的，赵玉感觉眼眶红肿得厉害，他赶紧别过头去，把帽子往下一拉，这才勉强遮住滑落的热泪。张乐颜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嗨，白瞎了这么帅的男人，常异姝真是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