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护士接着说：“据说李医生给五十六床的主治医生说了，现在那个病床的护工已经被更换，由医院合作方的护工接管了。”
“要真把病人弄出三长两短，最后还不是咱们医院的名声受损，不开除留着过年吗？”
“李医生对自己的病人是真上心，人格魅力就是这么强大，不愧是肝胆外科的高岭之花。”
周桥安目睹方女士放下水果刀，火气渐渐被浇灭，由此平息了一场冲突。
不过，她可不敢认为李禅声这么做是为了她这位病人之一。
毕竟，他之前还赶自己回病房来着，冷漠严厉得要死。
手机传来振动。
周桥安边看消息边问：“妈，七号床出院了吗？我怎么没看到人？”
“李医生和病人及家属做了沟通，通过自己的人脉，今天和华西医院那边联系上了，他尊重家属意愿，帮病人办理了转院。”
回答的是她的责任护士，冯若婻，正在更换七号床的被套。
“你的检查结果今天全部出来的话，手术应该在安排在这两天。”
周桥安：“好，麻烦姐姐照顾了。”
没想到李禅声还挺为病人着想。
“不客气。”冯若婻挺喜欢这个姑娘，看起来安静礼貌，乖巧听话。
微信里，周桥安的顶头上司发来两行消息。
【何组长】：什么时候手术？何时回公司？
周桥安知道这个破客服公司很狗，但没想到居然这么狗。
基本的关心没有就算了，催命似的。
她回复：还没安排手术，应该就在这两天。
初入组由于多方因素她很看不惯这位组长，处处跟他呛，背地里吐槽过他许多不是。
【何组长】：嗯，注意休息。
周桥安的全套检查结果很快下来。
她不仅有胆总管结石伴胆管炎，还有胆囊结石伴慢性胆囊炎，肝损害，以及低钾血症。
都是拖太久的缘故。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下班之前，李禅声将她叫到办公室，做手术之前的沟通讲解。
“目前针对你的情况，我们有两套方案。第一个方案是分两次手术，首先是从嘴里插管，我们从十二指肠进去，切开下方的胆管，让石头和待排泥沙从肠道排出去。隔几天再行第二次手术，切除胆囊。”
“这个方案的优点是，不用插引流管和T管。因为一旦胆管狭窄，那么很可能会插入T管，一般需要一至两月才可以取掉。”
“它的缺点是十二指肠切开后不再合并，后续的细菌不容易阻止，很容易造成反流。”
周桥安看他拿着模型勾勒，眉头一皱。
她不愿意插T管。
女生大多爱美，她也不例外。
她问：“那，第二个方案呢？”
李禅声：“第二个方案，是一次性做两个处理，切除胆囊，以及切开胆总管，用我们特制的漏网将石头从胆总管下方挖出来。”
“它的缺点是术后需要配置引流管，很大可能性配置T管。引流管会在你出院前取出，T管插入与否我们需要在手术过程中视情况而定。”
“如果你选择第一个方案，那我们今天就可以给你做手术。”
“第二个方案，它的难度相对来说会大一些。”
周桥安权衡利弊。
她不想挨两刀。
左右都要痛，她不如一次性解决完。
她很快决定：“我还是选第二个吧，一次性做完。”
旁听的方女士担忧不已：“医生，能不能不插T管啊。”
“一切都要视术中情况而定。”李禅声皱眉，“我知道姑娘家爱美，佩戴T管工作也不方便，作为医生，肯定是希望为病人好。”
“那麻烦你了，能不插就尽量不插吧。”临近手术关头，方女士脾气收敛了很多。
李禅声点头：“我大概知道你们的意思了。手术安排在明天早上，我们是第一台。”
他后面的话主要是对周桥安说的。
“手术前你需要换病服，晚上七点会有护士给你灌肠。明天早上会有专人接你去手术室，这次手术是全麻，为了防止静脉栓塞，会在手术前给你输防止栓塞的液体。”
周桥安点头，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李禅声似是看出她的不安：“你只需要睡一觉，醒来手术已经完成了。”
周桥安嗯了一声。
“手术室会有护士给你插上尿管。我们采用的是腹腔镜手术，会在你胸口下方，肚脐眼，以及右侧分别打一个洞。最先是从肚脐眼进去探查体内情况，你的胆囊最后会从胸口下方取出。”
李禅声给她梳理过程。
周桥安等他说完，才敢打断他：“那医生，来月经了，还可以做手术吗？”
好巧不巧，她的月经今天来的。
她和李禅声对视。
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不自在，以及一丝丝疑惑。
李禅声：“你的月经不是下个月四五号来吗？”
“今天来了。”
周桥安乖巧回答。
来不来又不是她能决定的。
李禅声起身，和里间办公桌的主任说了几句，随后回到座位。
“经期凝血功能会下降，虽然你的月经来了，但这次手术我们还是给你做。如果是肝脏类的大手术，那么就做不了。”
周桥安松了口气。
能做就好。
再拖下去，她身体真的承受不住了。
-
手术当天，周桥安的姐姐周明溪特意从成都赶回探望。
周桥安跟从护士指引，打着点滴躺在了手术台。
“马上给你打麻药，如果觉得困，那就睡一觉。”女麻醉师从手腕输入液体。
明亮的手术室，周桥安望着天花板，心里慢慢平静。
人这一辈子会经历很多坎，有的人只能永远停在昨天，她不敢保证能不能活着走下手术台。
她目前唯一能信任的，只有那个叫做李禅声的人。
药效开始发作。
周桥安躺在手术台上，安详地闭上双眼，最后一刻的想法只有一个，她不困，但她好像不得不睡过去了。
-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到很多人的声音。
女声：“怎么还在睡，都下午两点了。”
熟悉的低冷男声：“未发现她肝内胆管有结石，血浆也未再流出，情况良好。”
陌生明朗的男声：“腿抬一下，睡什么睡，起来打王者了。”
“你们麻药是不是过量了？我女儿怎么还没醒？”
“……”
周桥安逐渐恢复意识，是晚上九点。
她醒来的第一个问题是：“姐，我身上插了几根管子？左边插了吗？”
周明溪：“没有，放心，只插了俩。倒是你姐夫来了好几个电话问你情况，你要再不醒，以妈那性格，那些医生都得完蛋。”
周桥安悬着的心放下。
还好只插了俩，李禅声确实尊重病人的意愿。
病房里开着空调，没过多久，周桥安动弹不得，没力气说话，只觉浑身忽冷忽热。
“姐，我是不是发烧了啊？”
此话一出，周明溪立刻收起了吊儿郎当，摸了摸她额头，找护士测体温。
“38°3。”冯若婻看了看体温计，意识到情形不对：“马上，我去叫李医生。”
李禅声正好在走廊和一众医生讨论病情，闻言立刻进入病房。
周桥安睁不开眼，只知道对方摸了摸她额头，随后掀开她的衣服，仔细看了看她的伤口：“伤口痛不痛？”
她迷糊摇头。
李禅声：“先翻个身。”
“不……翻。”周桥安艰难开口，“……痛。”
她真的不想翻身。
李禅声无视她的反对，按住她的背部，帮助她慢慢翻了个身，余光瞥见床边的机器：“很少有病人术后使用镇痛泵的，你还是第一个。”
对比其他病人，眼前这个，确实过于娇弱了。
周桥安哼哼唧唧，无力回应他的吐槽，痛得不想说话。
“那这里呢，痛吗？”对方按了按她插管的伤口。
周桥安再摇头。
李禅声直起身，很快有了判断，对护士道：“给她采一下咽拭子。”
以经验判断，他的八号床病人可能阳了。
周桥安胡乱点头。
只感觉身体越来越热。
“再测一下.体温。”护士拿来药，“家属帮忙拿冰袋，把药塞进屁股退烧。”
周桥安因为来了月经，所以术后嫌麻烦直接不穿裤子。
这一次的体温，直接飙到了39.°4。
方女士拿着温度计去护士站。
周明溪拉上帘子，让周桥安屈起腿，给她弄药。
周桥安吃力地睁开眼，缓慢照做。
也许是帘子之间有缝隙没有拉好，下一刻，帘子猝不及防被人掀开，李禅声走了进来。
三个人齐齐愣住。
周明溪皱眉表示不满。
周桥安如鲠在喉，紧闭双腿。
而李禅声……
年轻有为的高冷医师直接红了耳朵，眼神无处安放，愣在原地进去不是，出去也不是。
他过于担心病人的病情，是以没想太多。
但这个场面……
最后李医生凭借强大的心理素质，若无其事地同手同脚走进来，摸了摸八号床病人的额头，努力冷静的声线几乎找不着北：“别担心，我让她们给你加了点药。”
周桥安心跳停了一瞬。
算了，他是医生，什么没见过。
就当所有医生都是妇产科的就行了。
李禅声捏了捏她输液的手：“现在还有哪里痛？”
周桥安嘶了一声：“手，手痛，输液痛。”
李禅声再捏了捏她手腕：“还有呢？”
“……没了。”
“嗯，马上她们给你加药，输完再测一下.体温。”李禅声态度平淡，没有之前那般过于冷漠，“好好休息。”
周桥安虚弱道谢：“谢谢。”
“……没事。”
李禅声没有哪一次走出病房是这样快。
周桥安没心思在意这些，心想他捏过的地方，现在都还痛。
“那个李医生，没有对象？”周明溪弄完药。
周桥安哪里知道，虚弱哼道：“都是医生，眼里无性别之分。”
而某位回到办公室的李医生，在饮水机前接了满杯冷水回到位置上，和玻璃杯里的倒影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