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白衣身影转过身来，正是伏瑶此前见过的冥界鬼将散殃。
“王上，”散殃躬身施了一礼，不紧不慢地道，“我感觉到这里有异动，不太放心，所以来查看一番。”
夜摩挥了挥手，“原来如此，这里交给我们吧，你去帮纣绝的忙，最近冥界事情繁杂，要多辛苦你们了。”
“是。”散殃又躬身施了一礼，才缓缓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润玉的错觉，总觉得散殃离开前，别有深意地看了他和伏瑶一眼。
“冥王，你这属下，倒是尽心。”润玉目光幽深，似笑非笑地道。
“散殃是我一手提拔的，做事向来细心，我也很放心。”夜摩不知润玉怎么会突然夸他手下鬼将，但还是应了一句。
这样啊，润玉蹙了蹙眉，但愿是他想多了吧。
推开那封印之门，一股强烈的煞气扑面而来，三人皆分出灵力抵抗，一时雾气更浓，三人竟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隔开了。
沿着无边空间走了不知有多久，伏瑶感觉到了一缕微弱的生气，追寻那缕生气而去，就见到已被严重腐蚀的桃木灵根。
“朔雪，朔雪......”伏瑶想要用神力唤醒她的灵识，却始终没什么反应，不由得愤愤踢了一脚虚空。
“欢迎归来，伏瑶圣女。”低沉的，森冷的，让人心颤的声音，在这无边空间，突兀响起。
“烛九阴，出来，怎么万年不见，竟成那缩头乌龟了。”伏瑶冷声道，碧色的眸子闪过灵光。
“我竟不知，万年不见，圣女竟如此想念我，实在令我不胜欢喜啊。”话音落下，黑色浓雾翻滚，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伏瑶面前。
若是润玉在此，一定会发现，那张脸与他竟是如此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一头黑白掺半的长发，一双眸子半黑半白，周身缠绕的金色大道禁制，隐隐流动。
烛九阴慢慢悠悠，走到了伏瑶的面前，抬手就想要碰一碰伏瑶的脸，却被伏瑶“啪”一声打开。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更不要用这张脸对着我。”
浊九阴却也不恼，舔了舔被伏瑶打出血的指尖，森然一笑，“呵呵，圣女如此无情，实在让人伤心呢。”
“这张脸，圣女不是曾经很喜欢吗？况且，若没有他，我也不会现世啊，说来也该感谢他才是呀。”
“对了，我刚刚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啊，不会是他的转世吧？原来，兜兜转转，你还是会喜欢他，即使他曾经犯下那样的大错。”
“啧啧啧，不愧是圣女啊，果然是圣人心性呢？你既然能原谅他，怎么就容不下我呢？我不就是他吗？可见圣女这神爱万物，也不过是虚言罢了。”
“闭嘴，你根本不是他，你是六界所有恶念的聚合体，你根本不配被称之为生灵，不要以为自己学着人的模样，就觉得自己是个人了。”伏瑶周身碧色的光芒流动，溢出的神力在这无边空间里蔓延。
“哎呀呀，伏瑶圣女这话，着实让人伤心呢。那你告诉我何为人呢？是正义凛然，还是自私虚伪，贪生怕死？既然人那么好，那我为何为诞生于这片天地之间呢？”烛九阴轻拂垂下的发丝，邪邪一笑。
“这方天地，何为正何为邪，不都是她女娲一人定下的，六界生灵不识好歹，称其为神。但你说，若我能给予他们想要的，让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就是这片天地的主宰。”
这个疯子，伏瑶觉得妄图与其讲道理，根本就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索性闭口不言。
“如今，女娲已经不在了，我就是这片天地的主宰，我要六界生灵，奉我为尊，对我顶礼膜拜。”
“你妄想！”伏瑶冷声斥责，神力凝聚，想要将其束缚。
“别白费功夫了，这根本不是我的真身，而且当初你们设下的禁制，对你也无非毫无影响啊。”
“伏瑶，待我出去之时，就是你陨落之时。”
“当然，若是你愿意向我求饶，我倒是可以留你一命，让你陪我看看新的六界。”
那声音渐渐飘远，伏瑶的神力爆发而出，虚空顿时降下了落雷。
润玉只觉得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曾经卑怯的自己，始终不被选择的自己，为了得到一切而不择手段的自己。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面镜子，将自己的另一面，赤裸裸的呈现在他面前。
“润玉呀，润玉啊，没想到即使轮回转世，你还是你呀，这样的你，她怎么会喜欢呢？”
“润玉，你忘了吗？她的眼里，可是只有六界啊，你又算什么呢？”
“润玉，不如随我一切，毁了这六界，让她的眼里，只有你，岂不是更好？”
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低语，蛊惑着他的心神。
“润玉，我原谅你。”
是谁，又是谁的声音，若清泉流水，滋润他干涸的灵魂。
“润玉，对不起，好好活下去。”
等到润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出了无间地狱，躺在一辆撵车上，伏瑶和夜摩就在他的身侧。
见他醒来，伏瑶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温声问了一句，“你醒了，感觉如何？”
润玉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温润一笑，“我无事。”
夜摩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们在那浓雾中失散，当伏瑶找到你的时候，你不知道，你......”
“夜摩君！”伏瑶瞥了他一眼，夜摩才有些不情愿的噤声。
撵车里一时安静了下来，润玉又很多问题想问，但觉得此下并非合适的时机，索性也选择了沉默。
“刚刚加固那封印，伏瑶你神力消耗不轻，今日你们二位先在冥府休息吧，明日我们再去那三生石处寻线索。”撵车行了一段路后，夜摩出声提议道。
“如此也好。”伏瑶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冥界的的白天和夜晚，是不大分得清的，随着冥王殿里点亮的幽森冥火，就代表着夜晚的来临。
伏瑶确实觉得神魂疲累，调息了一番之后，就闭眼睡下了。
而润玉则寻到了夜摩，两个男人顿时心照不宣，在冥王殿里分列两侧，沉默相对。
“今日在那十八层地狱，到底发生了什么？”润玉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和伏瑶寻到你的时候，你受那浊气影响，仿佛变了一个人，似乎根本不认识我们一般。甚至对我们出手。而为了让你清醒，伏瑶受了伤。”
“若是天帝陛下不能保护她，还伤害她的话，我还是劝天帝陛下离她远一些。”
“我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伤害她呢？润玉如玉的眸中闪过一丝自责。
“我不知道伏瑶曾经的身份什么，也不知道她到底背负了什么，但无论她想做什么，怎么做，我都会无条件支持她。”
“我亦如此。”
这场对话，最终以润玉的沉默告终，两人暗地里许下的承诺，伏瑶并不曾知晓。
第二日，冥界的天色似乎亮了一些，伏瑶和润玉就在夜摩的引领下，过了奈何桥，却在桥头遇上了巧笑倩兮的孟婆。
“小姑娘，好久不见呢。”孟婆摇曳着柔软的腰肢，款款而来，抬手想要揉一揉伏瑶的脸，却在看到那双眸子时顿住。
孟婆收回了手，勾唇浅笑，“小姑娘，原来这才是你原本的样子，是我认错人了。”
“这重要吗？我依然是我。”
孟婆顿了一下，嘴角浮起一缕笑意，“你说得对，倒是我着相了。”
“小姑娘，这位不会就是你的情郎吧？”孟婆风情万种地扫了一眼润玉，揶揄道。
“孟婆，不得无礼，他是当今天帝陛下。”夜摩及时提醒道，对着孟婆的性子，他着实有些头疼。
“天帝陛下啊，小姑娘好眼光。”显然夜摩的话，孟婆是一句也没听进去，仍然自顾自的调笑着。
“孟婆，我们今日来，是想借用三生石寻找一个人。”
“这样啊，可若是那人转世重生了，你们不应该去问轮转王吗？”孟婆笑了笑，道。
“轮转王，管不了曾经的上古诸神生死，更何况他只负责转世重生之事。”
“地藏菩萨说，让我们去过去寻。”
“如此，那确实只有这个办法了呢，我会以这三生石为媒介，送你们回到过去，但只有与此人有牵绊者才可回溯过去。”
“嗯，我去。”伏瑶点了点头，陵夷与她关系匪浅，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我也一起。”润玉何夜摩上前一步，异口同声道。
孟婆看了二人一眼，才冲着夜摩摇了摇手指，“我说了，只有与此人有牵绊者才能回溯过去，冥王大人显然不在此列。”
“夜摩君，如今冥界乱起，需要你稳定大局，所以这些交给我们吧，我们一定很快回来的。”伏瑶温声道，夜摩无奈点头。
“记住，回到过去，不要妄图改变任何事情，否则诸般因果加身，你们将永远迷失在时空缝隙中，再回不到现在了。”
孟婆手中的烟斗在下一刻，幻化成了一个黑色的笔，只见她在那三生石上轻轻勾勒几笔，红黑白颜色不一的三条线如同活过来了一般，隐隐在石头上跳动着。
然后，孟婆左手纤指轻点，如同在翻阅时间长河的书卷，各色的时间碎片纷纷涌来。
仿佛有一个纪元那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间，孟婆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找到了，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孟婆轻声低喃，然后手中朱笔轻轻在那其中一条黑色线上一点点着墨，一时光芒大盛。
“赶快！”孟婆疾声喝道。
而伏瑶和润玉抓到了那一瞬间的时间停滞，纵声跃入了时间长河里，彻底消失不见。
孟婆仿佛被抽尽了力气，脸色苍白，扶着三生石大口喘气。
“他们，不会有事吧？”夜摩知道这样的时空回溯，法力越是强大者，反噬越是严重。
“他们不是去找人的吗？能有什么事？”孟婆休息了片刻，觉得缓了一些，忍不住白了担心的夜摩一眼。
而就在不远处的望乡台后，散殃的身影隐在暗处，眸子中闪过幽森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