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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篇-辞别

    桃林四季如春,不知时间的流逝,就像是被光阴遗落的凡尘一角,独自蒙尘。

    光阴走过喧嚣蝉鸣的炎夏,枯枝糜烂的晚秋,银装素裹的寒冬,最终暂停在杏雨梨云的初春。

    朝夕画下最后一笔阵法时,她感到精疲力竭,但是心境稳健了不少,很快便恢复了精神,她吃了个桃子补充元气,喃喃自语道:“我已经把所有阵法记下来了,爷爷怎么还不出现?好像已经过去许久…这桃林……”她暗暗伤神蹲在桃树底下,心中惆怅,太久未与人言语,朝夕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

    “朝夕,你一年时光便可以记下这些阵法,或许…这就是你的宿命,你可以出桃林了。”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夸父现身在朝夕身后。

    朝夕迷迷糊糊的发现原来已过去一年,她一脸狐疑地问道:“爷爷,我可以走了?我要去哪里?我不知道该如何……”

    夸父叹了口气,说道:“傻孩子,你想要回来随时都可以。只是你太过年幼,爷爷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传授给你的了。你要出去了解世间百态,你要去看看人间疾苦,你会明白你未来的路。等你彻底觉醒,知道你是谁以后,再回来找我吧。”说着,他的身体缓缓地变得虚幻起来。

    他看着朝夕面露不忍,再次叹息,继续说道:“我的灵魂之力已经耗尽,很快就会陷入到沉睡之中,你早些离开吧!这片桃花林要被封锁了。”说完夸父的身影消失在桃花林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朝夕措手不及,整片桃林忽然变成了半透明。

    朝夕眼含泪花,跪在地上,虔诚的说道:“爷爷,朝夕就此拜别,我以后会来看您的,请多保重。”说完,叩首三次,然后便离开了。

    桃林化为虚无,宛如一场幻觉。

    朝夕日夜奔走,继续跋涉,寻找归途。

    她在荒芜人烟的旷野里行走,在干裂曝晒的大地上休憩,在狂风暴雨的破庙内躲雨。最终,她来到了一望无际的沙漠中,就在她即将走出沙漠时,遇上一群流民。

    恰巧,她现在也是个流民模样,与他们十分契合。

    流民们也颇为照顾她,觉得她小小年纪,过的这么苦,大家都挺可怜的。

    朝夕喜欢跟他们唠嗑,因为他们这些人太活络了,虽然过的苦但是内心充满希望,常常能给她带来热闹和温暖,以至于她时而心神恍惚,像自己回到了村子里。

    朝夕无时无刻都很珍惜这种温情,因为她曾经拥有过,又失去了,所以这种失而复得的欣喜让她觉得格外珍贵。

    夜幕悄悄降临,圆月散落的月光隔着密林照了过来,高林耸立。

    流民们选了一处前有小溪,后有大树的绝佳休憩之地。

    “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开口道,这是一位头发蓬乱,面色苍白的中年人,皮肤黝黑,两道凌厉的刀眉之下,是一对锐利的眸子,尽管穿着破烂不堪,但依然能看得出来,这个男人以前也是个彪形大汉。即便是饱经风霜的洗礼,而变得有些许佝偻的身子,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这群流民的首领。

    一路上,朝夕听他们说起许多往事,他们所住的东林村位于西南方,地处偏僻之地,四面环山,世代以狩猎为生,与外界隔绝。

    忽有一日,一群猛兽莫名发狂,闯进他们的村落,虐杀村民,许多老人孩童都被活生生咬死。那些凶猛的动物并没有离开,而是在他们的村庄内安窝,因为他们无法驱赶那些凶猛的老虎和豺狼,所以他们不得不迁徙。

    在首领的带领下,他们避开了许多沼泽和陷阱,终于安然无恙来到了这片平原,所以他们都十分信任首领的能力。

    首领名叫大壮,他是东林村的猎户,狩猎技术在整个东林村里可以说是最好的,所以在荒野中的生存能力和逃亡能力也是个中翘楚。

    大壮吩咐村民分开寻找食物,他在溪里抓鱼,妇孺和朝夕一同拾好干柴,准备生火煮食。不多时,村民都陆续回来,分享着果子蘑菇和野花,其乐融融,火光焰焰,朝夕看着这一幕便觉得人间值得。

    大壮在树上盯梢,防止野猪和狼群靠近村民,他时不时会看着圆月发呆,朝夕觉得今日的首领有点怪异,他盯着月亮已经失神四五次了,好似有些迷茫与担忧。

    就在这个时候,苏琳嫂在树下喊了一声:“大壮哥,瑶儿傍晚跟他们一起去摘果子,到现在都还未归,怎么办?我这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尽管相隔数十米,但朝夕的耳朵还是将两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瑶儿居然走丢了?”朝夕听着心中也莫名慌了起来。一路上苏琳嫂把她当女儿照顾,小瑶儿更是拿她当姐姐般对待,整日嘴甜甜的,围绕着她喊姐姐,有好吃的也是第一时间分享给她。

    大壮从树上下来,便和苏琳嫂一同走过来,询问村民,“傍晚你们跟瑶儿在哪里摘果子?她是什么时候离队的?”

    “我们是在西北方向,大概十里路,一棵老桩柏树附近,那里有许多的桑果林。”村民回想道。“回程的时候我还叫她了呢,那时她应该还是在的,后来没什么印象了。”

    朝夕一听就明白了,地点已经确定,就在那片桑果林。

    大壮吩咐所有人都呆在原地,吃过饭就休息,自己则去找瑶儿。

    带的人多不一定有用,经验老到的大壮独自一人反而可以专心地寻人。村民们也都知道这一点,对于首领的行事风格,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便留在原地安抚苏林嫂。朝夕放心不下,独自暗中跟着。

    “明明刚刚还在我眼前的,怎么眨眼就消失了?”朝夕疑惑地想。

    无奈之下,朝夕只能爬上树眺望远方,催动金瞳之术。

    眨眼间,朝夕的眼眸变成一双金黄色妖瞳,自从她离开桃林后便自己摸索出了如何随意切换双瞳,也学会了怎样隐藏鹿角,她已操作得十分娴熟。

    须臾,就找到了大壮的身影,但是大壮已经站在那棵柏树底下,“明明从这过去要半炷香,他是如何这么快到的?”朝夕抿紧双唇,若有所思。

    大壮走到松树下,闻到了一股强大的气息,他的心猛地一跳,“瑶儿有危险!”

    他循着气息,找到了那片桑果林,其中一棵果树底下有一处隐秘的法阵,他将地上的落叶一扫,果然发现了‘瑶儿’的气息,想来是她失足掉进了里面。

    “大壮叔,你发现了什么?有瑶儿的踪迹了吗?”朝夕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轻声问道。

    大壮猛地身体一僵,心脏狂跳,“她什么时候在我身后的?我竟然毫无察觉,这不可能!”大壮大吃一惊,心中惊疑不定。

    “原来是朝夕啊,你怎的跟来了?这里十分危险,你赶紧回去吧!”大壮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回头笑着应道。

    “大壮叔,这底下是什么?是抓捕野兽的陷阱吗?难道…瑶儿掉进去了?”朝夕看到大壮身前的坑,满腹狐疑道。

    大壮双眼犀利地凝视朝夕,想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但朝夕脸上仍是一副担忧关怀的模样。

    “罢了,要是她早有图谋也不需要等到如今了,之前队伍里大部分人感染伤寒的时候她就可以动手,还是她救活了村民,而且我们这群流民也没什么值得她有所图谋的,眼下还是先找到瑶儿比较重要。”

    大壮思索片刻,安下心收回了目光,蹲在地上,伸手下去摸了一圈,陷阱里并没有东西,人已经被带走了。他对朝夕摇了摇头,示意里面什么都没有。

    果然如朝夕所料,瑶儿在树林中的味道很淡,想来是被人抓走了。两人不约而同地追逐着那浅淡的味道前行。

    大壮也不再做掩饰,眼下正事要紧,他变幻成狼身奔跑,一瞬百里。

    朝夕虽然是凡人模样,但是她奔跑的速度并不比大壮逊色多少。二人一同穿越桑果林,大壮虽看不出来她的真身,但并不妨碍二人合作,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他们踏月而来,站在桑果林后的一户大宅院前,院子瞧着像是打理林子的园林工的居住地。

    几条猎犬守在院门外,却不敢乱吠,只是颤颤巍巍地看着眼前这个狰狞凶狠的狼妖。

    朝夕和大壮二人悄无声息进了院子。

    一座静悄悄的庭院,好似与外界隔绝了一般,连虫鸣和月色都被遮挡在外。

    朝夕和大壮蓦地寒毛倒竖,身体僵硬,连呼吸都屏住了,这是野兽对未知危险的一种直觉,让他们激发了本能,进入战斗状态。

    院内有石溪,池塘,垂柳,雕栏,碧悠悠的圆月映在水里,纹丝不动。此时他们巡视着这阴森森的院子,并无闲情逸致欣赏这美景。

    陡然一道道滋滋声响,弹指间他们便被一群裸鼹鼠包围。

    朝夕看着这群无毛的样貌丑陋的鼹鼠,悲叹了一声,原因无他,又是眼睛极小的动物,而且还是无毛的!

    朝夕离开村子后,无依无靠,到处流浪。她在这段日子里,逐渐了解掌握自己的能力,那就是控制驱使那些带毛的动物,无论是猛虎还是黑熊,她都可以操控。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在茫茫林海中行走的原因。

    这群裸鼹鼠门牙很大,从嘴巴里突出延伸到闭合的嘴唇前,彰显着它残忍肆虐的属性,它们皮肤松弛,呈粉肉色,因为抬头仰视的动作,松垮的皮肉被一层层堆积在脖颈处,四条腿又细又短,身形呈短管状。

    当下朝夕只能静观其变,大壮紧盯着这群鼹鼠,蓄势待发,他一身银亮的皮毛竖立着,尾巴也不自觉翘起。

    蓦地,那群鼹鼠龇着门牙,张着大嘴,对着他们咬来。大壮在半空中展开狼爪,露出一对锋利的爪牙,猛然一挥,霎眼便见三两只鼹鼠被打跌落。大壮瞄准了机会,突然一个猛扑。只见寒光交错,铁血相迸。那群鼹鼠已经死伤无数。

    奈何鼹鼠数量众多,一齐发动攻击而来,猝不及防间大壮的四肢都被咬伤。

    朝夕看着这瞬息万变的战场,也警惕起来。她手腕一翻,缓缓地飘起来,调动气血翻滚,储蓄着热量。瞬间,周围气压下降空气凝聚,金黄色的光芒笼罩在她身上,朝夕下一瞬间把热量释放,金光四溅。

    庭院内的鼹鼠被这爆破的气压弹飞,还剩几只正趴在角落里微微喘息,它们差点被空气中的气压挤压,爆体而亡,气压减退后它们都已失去意识。

    大壮上一刻还想着跟它们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突然一道金光炸裂,下一刻鼹鼠就被扫空,他一脸茫然,诧异万分的愣在原地。

    朝夕飘然落下,走到大壮身旁查看他的伤势。

    “还好只是普通咬伤,没有剧毒。大壮叔你先把这丹药吃了。”她挽手变出药瓶子,递给了大壮。

    大壮注视着朝夕的神色,还是如从前相处般,无甚变化。

    大壮恢复人形,接过药瓶感激地道谢,服用了一粒,身上的伤开始慢慢修复愈合。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灵力输入,大壮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小姑娘……现下不是询问的好时机,还是先救出瑶儿要紧。”大壮强行压下心中的疑惑。

    刹那间,不远处的瓦房内传出阵阵笑声,让人毛骨悚然。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语音刚落,好似一阵寒风吹过,霎时便到朝夕和大壮的面前。

    “这位小姑娘,你为何不变换真身,好让陆某瞧瞧。”他身穿深色的貂毛大衣,大腹便便,身形高大魁梧,一丝不苟的油头梳得闪闪发亮,扁平的四方脸上,有一个宽大的猪鼻子,一双三角眼里尽是精明与算计,他带着神气的眼神打量着朝夕。此人便是富商陆祈年。

    朝夕觉得这男人说话时带着装模作样的腔调,转移到了他的脸上。

    朝夕平静地道:“陆伯伯,叨扰了。我们并不是有意打扰的,是有一位朋友不小心迷路了,我们恰好寻到此处。”大壮此时瞪着眼睛狠狠地盯着陆祈年,眼里泛着绿光。

    陆祈年并没有把这只狼妖放在眼里,眼神都没有瞥向大壮,他紧紧凝注着朝夕,仿佛想把她看穿。

    他觉得这小姑娘可真是有趣,他在房内瞧见那道金光强悍的爆发力,还以为来了只大妖,结果出来发现只是个小姑娘,自己竟看不穿她的真身,难道她只是个人类?不可能……这灵力与法阵可不是区区蝼蚁可达到的,他越发地好奇起来。

    “原来如此,今日林场里确实有位孩童跌落到陷阱里,此时她正在客房休息,不知她是否是你的那位朋友?”陆祈年轻笑一声,颇为虚伪地说道。

    朝夕听闻这话后稍稍安下心来。

    朝夕应了一声,继续说道:“陆伯伯,既然人已经找到了,我们就带她回去吧,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

    大壮也立马应道:“多谢陆兄了!”

    “见外了,大家既有缘相遇,不如留下来吃顿晚饭再走?那孩童眼下正在用饭。”陆祈年言语诚恳地邀请道。

    无奈,瑶儿在他手中,朝夕和大壮都不敢推辞,只能随陆祈年进了内宅。

    映入眼帘的是墙上挂着四幅春夏秋冬四时之景的古画,四幅中每一幅都有画框,画与框之间是用密密齐齐的金箔压印封边,瞬间让古色古香的画变得富贵无比。

    再往下看,下面是一张檀香木的方桌,上面放着一张圆形的檀香木小圆桌,周围分散着两张小型的檀木椅,好像经常与友人在此品茶论道。

    方桌上有一个朱砂古瓶,瓶里插着花叶万年青,南天竹与一品红。

    朝夕看着桌上的古瓶眼瞳闪过一道诧异,“陆伯伯真是好雅致,这内堂真是美轮美奂,尤其是这花,美得让人叹为观止。”

    陆祈年见朝夕这般观摩花簇,以为她也很喜欢,幽幽笑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审美颇高,与我那友人相同,这花是他插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朝夕,陆伯伯不如先让瑶儿出来,以解我们的担忧之情。”朝夕满眼的关切感激道。

    大壮听到这话在一旁频频点头,他心中也是这般作想,“只要瑶儿一出来我们就可告辞,这地方阴森森的让人极其不舒服。”

    陆祈年笑着应好。

    “姐姐!叔叔!你们终于来寻我了!”瑶儿惊呼一声,立马就冲了进来。

    大壮急忙的抱起瑶儿,仔细的检查道:“瑶儿没事吧,可有受伤?”

    “叔,我没事……”瑶儿糯糯的声音响起,想起之前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她心中不禁一阵恐慌,小脸一皱,啜泣起来。

    “瑶儿没事了,我们带你回去。”朝夕看着瑶儿苍白的脸色,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她低头思考着,眼下该如何跟陆祈年虚伪与蛇,安全离开这里。

    朝夕眼珠一转,冲着陆祈年笑道:“多谢陆叔叔,此番大恩,他日必当衔环结草报答!现下我们身无分文,只有几瓶丹药,是我亲手炼制的,药效还算上得台面,望您不要嫌弃。”朝夕忍痛拿出丹药,心中暗想:“罢了,只要能安全离开此处。”她含泪不舍地递上了丹药。

    陆祈年接过丹药,打开瓶盖,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袭来,顿时感觉全身疲惫褪去。“这药效确实很不错,小小年纪竟可以炼制这样的丹药,真是天赋异禀啊!”陆祈年心里有了计较,便在心中盘算着要如何才能让这小娃娃留在自己的身边。

    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举手之劳而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我应该做的。”丝毫没有解释瑶儿为何会跌落陷阱里。

    随后他们便告辞离去,行云踏月般急速而逃。

    大壮背上的瑶儿已经昏睡过去,想必是吓着了。

    大壮一路上急奔着赶回集合地,生怕村民们会出现什么意外,心中忐忑不安,“没想到这里竟是大妖的领地!”

    朝夕紧随其后,一路上不时地掩藏一下踪迹和气息。“这男子绝对不是省油的灯,希望这样能拖延片刻,我们必须得马上离开这片领地。”朝夕凝着秀眉思量。

    那抹白散晕在黑寂的夜色里,驱赶着,蔓延着,让黑慢慢的消散,天微微亮了。

    回到集合点,两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村民们早已整装待发,只等他们归来。

    苏琳嫂看到瑶儿在大壮的背上睡着了,抬手抹着眼泪,感激道:“大壮哥,谢谢你……”

    大壮安抚了一声,然后转头对其他人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即刻走。”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里的诡异,连蚊虫的声音都听不见,这一夜,他们一直提心吊胆,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

    大家听到这番话,都纷纷表示同意,于是众人一起行动起来。

    突然间,朝夕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她抬眸四望,茫茫丛林,并无异常,无法确定其方位,她只好先跟着众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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