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善

    佑宁站在甲板上,目送着桂玉书在一声鹤鸣之中化作满天霞光,消失在空中。

    为了不引起怀疑,岁偃并未变回胡芮颜的模样,而是隐去身形,继续蹲在佑宁的肩膀上,除了佑宁,旁的人除非修为高过他,不然都看不见他。

    岁偃的尾巴虚虚地缠着佑宁的脖子,蓬松柔软的毛发挨着她的皮肤,挠得她心痒痒,总想伸手摸一把。

    “如果有人问起我,你就说落海后与我失散了,过几天我会找机会变回来找你的。”岁偃正在谋划如何合理地以胡芮颜的身份再次回归。

    佑宁却在偷偷觊觎他的尾巴:摸起来手感一定很好!

    “李嘉昉如果旧事重提,要给我扣刺杀的罪名,你就装不知道,一切等我回来跟他当面辩一辩。”

    只是摸一把的话,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你在听吗?”

    嗯,大家刚刚才一起经历了生死,也是过命的交情了,摸一下尾巴不算过分吧?

    “佑宁,你在偷偷打什么坏主意?”

    佑宁做贼心虚:“我没有想要摸你的尾巴冒犯你的意思!你信我!”

    岁偃:“……”你知道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空气突然安静。

    佑宁傻笑,试图蒙混过关。

    “安平公主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安善使臣非常合时宜地嚎叫着冲出来打破尴尬,他眼框微红,绕圈将佑宁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确定她无伤无痛,这才跪下叩首谢罪道:“臣有罪!殿下在晋泽豚海遇险,失去音讯,外臣本该全力搜救,奈何船队损失颇大,无力逗留,又有二殿下命令在前,这才率先启程。外臣自知罪孽深重,无论殿下如何责罚,绝无怨言。”

    说是请罪,但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我是想救公主您的,但是条件不允许,二殿下也不允许,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怪罪请找别人。

    佑宁听懂了他的话外之意,脸上摆出讶然之色,伸手扶起安善使臣,道:“使臣言重了。事有轻重缓急,你的抉择没有错,安平怎会怪你?若是因为安平而拖累了整个船队,那才是真正的罪过。”

    安善使臣顺势而起,捻起衣袖,假意抹泪。佑宁站在一旁低声宽慰,乍一看 ,场面分外和谐。

    奈何半途杀出个煞风景的程咬金。

    李嘉昉沉着脸从船的另一侧跨步过来,开口就是阴阳怪气:“遭遇那么可怕的海兽,又好几天杳无音信,皇姐居然安然无恙,怪不得民间总说祸……”

    佑宁笑着截断他的话,“吉人自有天相,二皇弟是想说这个吧?其实只要平日里多行善积德,人人都能得天上仙官相助。”

    佑宁觉得李嘉昉着实脑子拎不清,两人的矛盾再大,说到底是李家的事,是大庆的事,如今在安善国的地盘上,当着港口这么多安善人的面,他不管不顾地把内部矛盾揭出来,简直愚不可及。

    她微微收敛笑意,淡淡地瞟了安善使臣一眼。

    佯装自己听不见,实则在一旁看戏的安善使臣敏锐地感受到她的视线,立刻放下袖子,扬起笑脸打圆场道:“二皇子这几日其实也忧心公主的安危,人都清减了不少。”

    这安善使臣虽然奸猾了些,但挺上道。

    佑宁先是恍然大悟,随后露出大受感动的模样,抬手虚虚环住李嘉昉的肩膀,拍了拍他的后背,道:“让皇弟受惊了,是我这个做皇姐的不对。”

    李嘉昉的脸色顿时像打翻了调色盘一般,十分精彩。

    岁偃跳到佑宁的脑袋上趴着,看着两人“手足情深”的模样,嗤笑道:“佑宁你学坏了。”

    佑宁腹诽: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安善王派来迎接的队伍到达港口时,“大庆来迎亲的公主是仙女下凡”的消息犹如长翅膀的飞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了大街小巷。无数百姓涌至主干道旁,只为一睹“仙女”的风采。

    虽然李嘉昉骑白马走在队伍前端,丰神俊朗,一副的翩翩公子模样,但满街的百姓视若无睹,想的念的全是车辇中的佑宁。

    不知是谁起的头,无数百姓突然齐声高喊佑宁的封号。

    “安平公主”四个字响彻整个安善王都。

    而这四个字如一记耳光,重重地抽在李嘉昉的脸上,更如一把尖刀,插进他的心中。

    佑宁端坐轿中,华丽的轿辇无法隔绝声音,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让她脸颊发烫。

    突然膝上一重,一只黑色的狐狸跳到她的腿上,非常自然地卧在她双膝上。

    佑宁敢肯定,外面这个场面绝对跟他脱不了干系!

    “是不是你干的?”她本想强硬些质问他,可话出口就不自觉地软了下来,没有任何威慑力。

    岁偃的耳朵抖了抖,头都没抬,懒洋洋地问:“什么是不是我干的?”

    她拉起窗帘一角。

    岁偃了然,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承认得很干脆:“是我干的。”

    那模样又骄傲又可爱。

    佑宁盯着他的头顶,忍了又忍,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抬手从他头顶一路摸到了尾巴尖。

    岁偃整只狐都僵住了!

    佑宁全然没注意,完全沉浸在“摸到狐狐了”的喜悦中。

    这手感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妙极了!

    佑宁突然忘了自己刚刚想问什么。

    算了,小狐狸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

    从港口至皇城,原本一个半时辰的路程被热情的安善百姓硬生生拖至两个半时辰。

    至住处休整一番后,有侍女来传话:安善王已备好接风宴,劳请佑宁移步宫中。

    岁偃在队伍达皇城的中途就溜掉了。佑宁在屋内找了找,没找见他的身影,估摸着还没有回来,只能自己赴会。

    临行前她嘱咐留守的侍女莫要关门。

    安善国位于大陆以南的海域中,终年炎热潮湿、多雨水,无明显四季之分。因此气候,安善国贵族多着轻薄透气的彩色纱衣,配上他们的气质,整个人透露着一股欲拒还迎的诱惑感,尤其是女子,更是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魅惑之感表现的淋漓尽致。

    佑宁来到殿中,第一眼就被满殿的活色生香给震惊到了,若非有侍女引路,怕是连先迈哪只脚都不知道。好不容易越过满堂的妖媚舞姬,来当王位之下的客位,抬头准备行礼时又是一震——

    只见王座上坐着一名袒胸露乳,下半身只着一条绸缎长裤的狂放男子,他左右各揽着一名穿着清凉的美人,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视线下意识旁移,佑宁人都被震麻了。

    但见安善王一旁的坐位上,倚坐着一位浓眉高鼻的美妇人,她穿着相对保守,但仍是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晃得人眼晕,而且这美妇人脚边竟也依偎着两名赤一裸上半身的年轻美男子!

    佑宁开始在心中默念清静经。

    这时,使臣起身介绍道:“安平公主,这两位是我们安善的王与王后……陛下,娘娘,这位是来自大庆的安平公主。”

    早听说过安善国民风开放,未曾想竟会如此开放!

    “……”沉默了一两秒,佑宁控制住表情,让自己尽量以一种平静的姿态向王座上的二人行礼,“晚辈安平,见过安善王,王后。”

    安善王拍手大笑道:“安平公主不愧是大庆大公主,这定力确实要比贵国二殿下好一些。”

    佑宁趁机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李嘉昉一眼,后者正面无表情地喝酒,但隐隐抽搐的嘴角与红得欲滴血的双耳暴露了他的内心。

    叹一口气,佑宁道:“大庆历来推崇儒家思想,我与二弟自幼长在大庆,甚少出门,因此还未见过如安善王与王后这般洒脱不羁的人物,一时惊慕交加,情难自抑,若是有失态之处,还望两位见谅。”

    安善王后不紧不慢地道:“今日便听闻安平公主乃天上仙女下凡,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是个心有七窍的妙人儿。望我们柔儿入大庆之后,安平公主能多多照拂才是。”

    随着安善王后的话,对面李嘉昉身旁座位上的年轻女子站起身来,朝着佑宁莹莹一拜。

    安善国多美人,不论是之前的海美人,还是殿上的安善王后,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但此女子美貌更胜!

    那女子瞧模样不过双十年华,头挽乌鬓,珍珠缀上,面若银盘,春色满颊,目若秋水,摄人心魄,悬胆丰鼻下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最是点睛之笔处在于她拥有两弯英气的细剑眉,给这醉人美色平添几分野性之美。

    “这位是我们安善国嫡长公主沛怀柔。”使臣见机插话,充当一个称职的向导。

    佑宁朝她福身还礼。

    嫡长公主沛怀柔坐下后,安善王开口打探道:“听方使臣说,公主与二殿下在来安善的路上遇到了不知名海兽的袭击?”

    遇极渊王鱼这事只大不小,现在恐怕连千里之外的文宗都听说了,佑宁没想过隐瞒,大方地点头道:“不错,确有此事。”

    安善王立刻指着沛怀柔身后一名用薄纱遮住半张脸的女子道:“公主有所不知,我们安善信奉海神,所有安善的儿女出海都需告问海神,然后在海神的庇护下渡海而去。你们遭遇海兽想来是出发前未曾问过海神……这样,孤给你介绍一个人,这位是我们安善最灵验的巫女,妧姬,她拥有直接沟通海神的本事,返程时就让她与你们一道,保准你们的船队绝对不会遇见任何海妖海兽!”

    名为妧姬的女子起身,右手置于左肩,弯腰行了个别样的礼。

    她身上有一股很独特的气质,佑宁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安善王捕捉到了佑宁视线的逗留,眼珠子一转,当即道:“妧姬,不若你现在就展示一下你的实力吧,问问海神可有什么话想对我们安善最贵的客人说?”

    妧姬语调平淡地道:“遵命,陛下。”

    她从桌上拿起一个圆形带棕色斑点的大海螺壳,又取出三个小贝壳放入海螺壳中,素手执螺壳,不轻不重地摇晃。

    大殿内的丝竹之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所有人耳边只有贝壳与螺壳撞击发出的清脆的声音。

    很快,妧姬停下动作,附耳贴在海螺壳开口处,闭上双眼,似乎是在聆听神谕。

    而后,她睁开了眼,直直地看向佑宁,依然是那腔平淡不带任何波澜的语调:“海神说,您与您的同伴,会惊扰大海的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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