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漫珂身边这几个工作人员并不属于缪斯舞团，只有在她外出参赛或有独立演出时才需要跟随出外勤，平时则是挂在她和宋芷合办的芷珂艺术名下，日常负责的也是芷珂那边的工作。
加入缪斯舞团初期，楚歆有提到过可以将这几人转到舞团来，当做施漫珂的私人团队，工资待遇方面不变。
相当于是由缪斯舞团来帮她养私人团队。
说辞很诱人，但施漫珂还是拒绝了，她无功不受禄，自己又不是没钱，没必要让舞团帮自己养人。
如今回想，其中多半是陈斯言的主意，幸好她没有答应。
虽然没有工作上的交集，但因为是缪斯舞团的幕后老板，小苗几人也是见过陈斯言几次的，从前看他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只当他和施漫珂就是普通的老板和员工关系，没想到这次会专门从国内飞来看她比赛。
跟着施漫珂下楼时，几个人留在一边等着，团队里体格最强、专门负责体力活兼职保镖工作的小马不由得大开脑洞：“你们说……陈总不会就是施老师的老公吧？”
小苗不屑地瞅他一眼：“你刚没听施老师说吗？她老公不姓陈！”
吴攸也接话道：“施老师的性格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犯不着骗我们……不信你看，那样子怎么看都不像夫妻啊！”
顺着几人目光看去，是一对外形十分出挑的男女面对面站着，酒店大堂来来往往的客人不乏各色人种高矮胖瘦，但真要轮外形与气质，却鲜少有能和这对亚裔男女相媲美的。
但若要断定他们两人是情侣，又太过牵强。
施漫珂和陈斯言之间相隔的距离起码还能挤三个小马那样的成年壮汉。
两人之间的气场也是肉眼可见的生疏。
施漫珂见陈斯言半天不开口，只顾盯着自己看，也没什么耐心作陪，眉眼冷淡道：“陈总找我有事？”
陈斯言蓦地回神，凝在她身上的目光不曾移开一寸，面上露出一如既往温和谦逊的笑容：“听说你明天就要比赛了，所以我来看看你，给你加油鼓气。”
抽签结果出来没多久，宋芷和楚歆的消息便前后送到，两人都很关心她这次的比赛，所以施漫珂便把赛程给她们说了。
陈斯言是楚歆的顶头上司，知道她的比赛时间也不足为奇。
“漫珂，祝你旗开得胜，一举夺冠。”
施漫珂淡淡应道：“谢谢陈总。”
陈斯言看着她，余光注意到跟她一起下楼的几人，目光一闪，温和笑道：“你要是不介意，今晚就由我来请你和你的助手们吃顿饭吧？就当为你提前庆祝？”
怕单独约她得不到回应，他特地带上了她的助理等人，想着或许能减轻一点儿她的戒心。
但陈斯言终究低估了施漫珂的铁石心肠。
“不用了，我们已经订好餐厅了，陈总忙你的去吧。”
陈斯言神色一滞，“我……”
他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陪她比赛，哪还有别的事可忙？
施漫珂没理他，转身准备离开，余光瞥见他似乎有所动作，有了前车之鉴，她这次反应极快地躲开，没有让他得逞。
陈斯言看着抓空的手，低头的一瞬，不经意看到施漫珂右手无名指上那枚耀眼的钻戒，心头如遭雷击，细细密密的钝痛感登时蜂拥而至。
多日未见，他的目光一直专注于她容光不减的脸上，只想认认真真多看她几眼，却没注意到她的手上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枚刺眼的戒指，戴在无名指上。
前两次见面时还没有，这一次却……她是有多在乎自己的婚姻？还是说，故意做给他看的？
“漫珂……”
“陈总，”施漫珂深呼一口气，语气微沉，“有件事我想提前给你说一下，两年合约即将到期，这次比赛之后，无论结果如何，我准备退出缪斯舞团。”
此话一出，陈斯言面色陡变，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温和平顺。
他愣了一会儿，才艰涩出声：“你……说什么？”
施漫珂看了他一眼，眉眼冷淡不改：“你听到了，何必要再问一遍呢？”
当初为了吸引她留下来，也因为背后有陈斯言的授意，楚歆给她开出了不少优厚条件，第一条就是合约期限定为两年，一方面是怕期限太长束缚住她的未来规划，另一方面自然也可以算作双方的一个试合作阶段。
这两年，施漫珂带着缪斯从渐渐式微的低迷状态中走出来，一连成功举行了五六场大型演出，观众好评如潮；又为舞团挑选出了不少好苗子生力军，为舞团的未来发展打下了坚实基础。
她自认为没有愧对缪斯给予她的优厚条件，也做出了几倍的回报。
离开缪斯并不是她一时冲动的想法，这个念头早在半年前就隐约成型了，如今发现了陈斯言的心意，再加上他目前这副锲而不舍的架势，更加坚定了施漫珂想要离开的心。
陈斯言惊闻“噩耗”，内心正翻江倒海，却见施漫珂一副不想和他多待的样子转身就走，再也无法控制心下恐慌猛地提高声音叫住她：“漫珂！你这几天有关注国内的新闻吗？”
施漫珂不明其意，却还是停下脚步回头，冷清眉眼间掠过疑问，但更多的是不耐。
陈斯言突然笑了声，是带着讽刺讥诮的笑，“漫珂，你还不知道呢吧？你在这儿潜心准备比赛无暇他顾，你的丈夫却大摇大摆地和旧情人约会，丝毫不顾及你的感受，这样的男人，值得吗？”
施漫珂蓦地皱眉，心中快速闪过一丝抓握不住的空茫，面上除了冷淡不耐之外再无其他：“你说的什么意思我的确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说完转身就走，再也没有给陈斯言开口的机会。
……
赛前的这顿晚餐气氛很轻松，几个年轻人在一边插科打诨嬉笑玩闹，施漫珂虽然没有参与，但也没有阻止。
兴许是见她之前在酒店和陈斯言的对话不太愉快，几人也没有追根刨底，只聊一些轻松的趣事，就当缓解她赛前的心情了。
其实施漫珂并没有多紧张，也没有胡思乱想，陈斯言提到司綦和什么旧情人约会的事即使在那一刻激起了他心中的涟漪，然而当涟漪散尽后，就什么也不剩了。
不论陈斯言的话是真是假，司綦这几天到底做过什么，在此刻的她心里也比不上即将到来的比赛。
＊
最后一天的比赛如期而至，当主持人叫到施漫珂的序号和名字，她心里眼里除了近在咫尺的舞台便再也容不下其他。
片刻的黑暗之后，舞台中心骤然亮起一束光芒，光芒中央，身着淡蓝色水纹渐变长裙的舞者绰约委地，半张侧颜缓缓露出，媚骨明眸立即在观众席间引起一片低声议论，细听之下多是称赞。
美貌带来的冲击是瞬时的，舞者灵动自如的舞姿才真正让观众记住了她由内自外的卓然不群。
起初伴舞的旋律极为沉缓，沉缓中还夹杂着几丝阴郁，至中后调，沉郁旋律陡然变调，逐渐轻快悠扬，开合破势。
一如她的舞姿。
一舞落幕，场中掌声四起，施漫珂面向评委席和观众席款款鞠躬后下台，迎面遇上这次大赛主办方的舞指老师，也是她曾经培训时接触过的老师之一，是一位经验丰富的专业舞者。
对方惊喜地夸赞她比当年进步了很多，还说她的舞蹈比起从前，少了几分技巧，多了几分生气。
施漫珂当年初到现代舞的发源地D国进修时，并非一帆风顺，她的专业成绩很优秀，同期同学几乎没有几个人比得上她。但进修的第一课，一支即兴舞下来，资深的老教授便评价她的舞“技巧大于情感”。
她没有丰富的情感经历，只有对艺术的一腔痴迷，对于技巧的专注更胜情感的表达，想要走得更高更远，还不够。
于是她走到街上去看街头艺人表演，去高山上看日出日落，去原野间看天地广阔。
也许是有了自然灵气的浸润，她的舞终于活了过来，并被称赞为“最富灵气的现代舞者”。
但她从前的“灵”是寄托于自然的缥缈苍茫，是空旷辽远的，而非内在情感的外化。
现在，她的舞又多了“生气”，是非自然虚幻的、生而为人的情绪体现。
施漫珂和舞指老师聊了几句便回到后台休息，小苗几人忙簇拥上来一边递水递毛巾，一边把她夸上了天。
“我觉得施老师就是全场最佳！不接受反驳！”
“确实，说句实在话，今天这一组看下来，基本上没有哪个能单拎出来跟施老师比的，咱们赢面很大！”
施漫珂没理他们层出不穷的彩虹屁，自顾打开手机看消息，今天一起床，得知她比赛时间的亲朋好友都发了祝福消息，连韩静和何徽宜这两位母亲都发了。
倒是司綦，除了昨晚掐着她休息的点发了一条“晚安”之外，就没后文了。
看来挺忙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比完赛，心思腾了出来，施漫珂终于有了一点整理心绪的念头，不由得想到昨天陈斯言说的那番话。
——司綦出轨了？
如果是真的，她大概会摇身一变成为亿万富婆吧。
毕竟以她对司家产业的了解，真要离婚了，光是司綦在婚后短短两个月时间的收入，能够分到她手上的夫妻共同财产也是一笔天文数字，够挥霍下半生了。
……
正这么想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还没等小苗去打探打探，就见工作人员抱着一束香槟玫瑰直直朝着施漫珂的方向走来。
周围的人不免停下来看起了热闹。
西方人对罗曼蒂克的向往大概是刻在了骨子里，这场面不用多想就知道是有人给施漫珂示爱了。
果然那束香槟玫瑰是指名道姓送给施漫珂的，小苗兴冲冲接过来，52朵花看着不算大，抱在手里还是颇有重量，幸好小马搭了把手。
有了经验，小苗笃定道：“肯定是施老师的先生送的惊喜！”
看到这束颜色鲜嫩的玫瑰，施漫珂却莫名地觉得，不像是司綦的风格。
她没动手，只看了眼花束中央的卡片，小苗便拿起来顺口念出来：“漫珂，祝福你心愿终成，摘得桂冠，未来可期……陈？！又是陈总？”
原本还兴奋的几个人顿时安静下来，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经过了昨晚，再笨的人也看得出陈斯言和施漫珂关系不和，现在又在这个时机送玫瑰花到比赛后台，还是52朵！人家都结婚了，安的什么心呐！
施漫珂垂下眼睑，“放着吧。”
看吧，这花连当事人都嫌弃。
小苗连忙跟扔烫手山芋似的把花丢到小马怀里示意他随便找个地方把花放着，总之别碍施漫珂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