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挽凝去项家一趟，真正切切体会到，项景绅对于项家所有人来说，完全是个外人。

    临近饭点，管家提醒可以用餐。

    项元丰对金弹子爱不释手，边裁剪边说：“不急，家里有人没回来。”

    项景绅眼里闪过疑虑，很快猜到来的人是谁。

    宋挽凝一头雾水，来之前没说要见其他人。

    “饿不饿？”项景绅回头小声询问。

    宋挽凝眼里光芒皎洁，“不饿，我得保持身材。”

    项景绅从上到下扫视：“再瘦下去，别人会以为我苛待你。”

    宋挽凝玩心尽起，完全沉浸在真实情侣游戏里，坦然要求：“那等离开这里，你带我去吃好吃的！”

    项景绅纵容：“好说，再忍忍。”

    瞬间感觉没那么难熬了。

    两人对话完全忽视其他人。

    过了一小会儿，管家进来通知：“黎小姐回来了。”

    黎染儿？

    宋挽凝疑惑，侧头看了眼项景绅，这是什么家庭聚会修罗场……

    黎染儿虽然心里不情不愿，但也不敢迟到，踩着点来了。

    一进门脸上带着笑，抬眼看见客厅一侧并排坐的两人，脚步停住。

    冯文树适时开口介绍：“这是二少，和……女伴。”

    项元丰没承认的人，称呼为项景绅妻子或是另一半，都不合适。

    称呼为女伴，既不突兀也不冒犯，任何场合均适用。

    黎染儿站在原地，不失礼貌的微笑。

    项景绅视线集中在宋挽凝白白嫩嫩的手上，她指甲是浅浅的粉色，十分秀气，让他爱不释手。

    宋挽凝把手冲他手中抽出来，回以一个标准的微笑。

    到处都是眼睛盯着她，逢场作戏，不在话下。

    项元丰转过身，远远打量黎染儿，语重心长道：“辛苦了。”

    说完便朝缓慢餐厅走去，不仔细完全看不出有一只腿带着假肢，跟正常人走路没区别。

    黎染儿站在原地，似笑非笑，今天这顿饭对她来说简直就是酷刑。

    项家聚餐，喊她一个外人过来干嘛！

    项景绅牵起宋挽凝的手：“走吧。”

    项元丰率先入座，夫妻两人被安排在他正对面，黎染儿坐右侧，那原本是项景天的位置。

    四副餐具，项元丰面前的餐盘是青花瓷，样式繁复，黎染儿面前的餐具是同款，样式稍简单。

    项景绅和宋挽凝用的是统一的白瓷。

    桌上冷菜和热菜分区域摆放好，每个人分配好的菜量差不多，但客人和主人用的餐具区分明显，这跟拼桌吃饭有什么区别？

    宋挽凝不动声色入座。

    余光注意到项景绅习以为常坐下准备用餐，很适应自己作为被招待的客人身份。

    开席后，只有偶尔刀叉碰撞轻微的声音，吃饭的气氛窒息的像一出没有声音的默剧，坐在的每个人都是一直被操控的木偶。

    窒息的氛围让宋挽凝难以下咽，尽管食材精良，烹饪的色香味俱全。

    她吃着味同嚼蜡。

    管家和佣人站在一旁，服务周全。

    许久，项元丰起了个话头，先是问了问黎染儿菜合不合口味，而后将话题抛给项景绅。

    问起公司运行项目的进展，颇有一种老板考核员工业绩的姿态。

    项景绅轻松对答如流，丝毫不介意将情况说明白。

    项元丰哼笑一声，放下手里的筷子。

    不甚满意：“天儿回来前，守好这份家业，不要让他失望。”

    这话项景绅听了几百遍，听得耳朵起茧子，讥笑：“那看他有没有本事回来，项董，时间不多了。”

    “当着你大嫂的面，说话注意分寸！”项元丰当场黑脸。

    项景绅用最短的时间站稳脚跟，姜莹用命为他博来的前程，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放手。

    项景天永远没有回来的可能。

    一旁，宋挽凝眼神复杂看看着项元丰，进门以来对他保持的尊敬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黎染儿努力装个透明人，自开席以来筷子没动几下。

    戏演的忒累人。

    以前项景天最起码愿意主动找话题，时不时关心项元丰的身体健康，两人偶尔搭话，一顿饭吃下来好歹有生气，不像现在。

    前半段死气沉沉，后半段剑拔弩张。

    项景绅唏嘘：“项董记性真差，大嫂这个称呼怎么能随便对外人用？”

    “我摆正自己的位置，同时希望项董不要越界。”

    没有被气氛影响胃口的人大概只有项景绅，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把盛着汤汁的碗碟往里推了推，温柔道：“新味道，尝尝。”

    桌上唯一一道菜用透明玻璃装盘，只有拳头那么大的玻璃蝶，墨绿色的汤汁融合纯白，呈现液体状。

    宋挽凝好奇，完全看不出原材料。

    拿勺子舀起一勺品尝。

    “如何？”

    让宋挽凝意外的味道，她肯定的点点头：“有股浓郁的奶香味，但又不甜腻。”

    冯文树介绍：“这道菜是生蚝慕斯啫喱，搭配液状奶油。”

    说完他便示意佣人上前添菜。

    宋挽凝再次尝了一口。

    暗自佩服，做项家的管家真不容易，不出意外每道菜他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事无巨细。

    项景绅笑了：“冯叔，菜备的不错。”

    冯文树微微探身。

    项元丰终于正色瞧了眼宋挽凝，隐约觉得有什么熟悉的东西略过，注意力最终落在她穿的衣服上面。

    可毕竟衣服原主人已经有十几年没有穿过，原赠送者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这件衣服。

    宋挽凝身上穿的衣服，最开始是项元丰为姜莹量身定做的。

    外界的流言蜚语越传越离谱，项元丰起初并没有理会，知道姜莹孕中的情绪受影响。

    后期生产会造成非常大的影响，医生建议要让孕晚期的人保持好心情。

    为了不重蹈覆侧，项元丰半停工，不是一定需要他出现的场合，基本不露面，就在家里陪着姜莹。

    临近预产期，特意去了气候非常好的地方待产。

    顺畅的姜莹在月子里恢复很快，与世隔绝的日子，不干净的传闻根本影响不到她。

    只一心照顾孩子，调养身体。

    可是人不可能一辈子过着对外界充耳不闻的生活，项景绅需要一个健康的生活环境。

    带着半岁的项景绅回到项家老宅，姜莹依旧过着孕前的生活，除了照顾两孩子，工作也没有落下。

    身份还是项元丰的生活秘书。

    回到职场的女强人，哪怕工作模式照旧，依然有巨大落差摆在眼前。

    优秀如姜莹，依旧不可避免要在家庭和工作中找到平衡点。

    天平偏向哪一边，另一边一定有所忽略。

    渐渐地，姜莹开始吃不消。

    出入项氏集团，流言愈加离谱，后来甚至传出她失宠，因为无法坐稳项家女主人的位置，才要继续卖命工作。

    姜莹是个性格要强的人，不肯服输，却不得不选择西瓜，丢掉芝麻。

    正式辞掉项元丰生活秘书一职后，姜莹挂职总裁办秘书。

    属于秘书团之一，不需要正式参与任何项目，平时偶尔露露脸即可。

    分红照拿，集团事务只要她有空闲时间便能接触。

    综合考虑的结果，不能完全当家庭主妇，更不能完全靠股份分红。

    项景绅以后的路要好走，必须从长计议。

    姜莹开始重新建立自己在大众面前的形象，打破固有印象的第一步必然是改头换面。

    那时候项元丰愿意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衣服定制，出席圈子里各种聚会，主要项家收到邀请或是项家做东的宴会，项元丰身边一定会有姜莹的身影。

    他真心把她放在项家女主人的位置上，丝毫不吝啬对她的宠爱和重视。

    渐渐地，圈子里的一部分想攀附项家的人对姜莹印象有所改观，能入项元丰的眼，顺利拿下项家女主人位置，绝对不是一般人。

    只是那时候的姜莹没有料到，她所有的未雨绸缪抵不过项元丰的一个决定。

    轻而易举把她们母子直接提出局。

    即便项景绅是项元丰的亲生儿子，姜莹是项家当家女主人，受法律保护，一切名正言顺。

    宋挽凝今日穿着项元丰为姜莹定制的裙装出席，对他来说是无形宣战。

    项元丰一瞬间恍惚，似乎看到一点姜莹的影子。

    可宋挽凝和姜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外貌，气质和性格，没有一想搭边。

    让项元丰想起毁了项家的女人，自然对宋挽凝没什么好脸色。

    “宋小姐，我刚听到一句话，特别适合你。”

    宋挽凝抬头，疑惑了。

    项元丰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做人最怕不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有些事情不要太当真，你还年轻。”

    项景绅如今对她的好，不要太当真，宋挽凝听懂了。

    “吃好了？”不等她回答，项景绅站起来踢开凳子，不耐烦道：“冯叔，今日多谢款待，我老婆挺喜欢吃你刚介绍的这道菜，改天我私下跟你请教。”

    他将宋挽凝扶起来，“走吧，今日让你见了不干净的东西，我马上补偿你。”

    两人手牵手，头也不会离开了。

    还没走出餐厅，身后传来一身巨大瓷器碎裂的声音。

    啊——！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宋挽凝条件反射捂住耳朵，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项景绅搂在怀里护着。

    项景绅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护着她的头，整个人眼疾手快挡在宋挽凝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