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国公府小院内室里,并未点燃灯盏烛火。

    晚凝没有用膳,回来后就卧在了床榻上,阖眼睡了许久。

    夜半冷风吹过窗棂,吹得窗户吱呀作响,惊醒了梦中的晚凝。

    她从睡梦中醒来,怔怔抬眼。

    卫临淮穿着一身玄色狐裘,就坐在她榻边。

    晚凝一时分不清梦境现实,孰真孰假,愣愣看着眼前的他。

    卫临淮解下身上狐裘,起身点燃灯盏。

    “发什么呆,睡蒙了不成。”

    他笑眼温柔,端着烛火走近她,晚凝抬眼看着他,一眼又一眼。

    她想起白日里在公主府听到的那些言语,喉头微酸,眼里蓄了泪。

    “卫临淮,你有了自己的父母家人,不再是南海边的阿郎,那你,还是我的夫君吗?”她话音哽咽的问他,眸光都带着颤意。

    卫临淮握着灯盏的手微僵,步伐凝滞。

    晚凝紧紧望着他的神色,咬了咬唇,又问:“不是了对吗?”

    话音刚落,眼里蓄了好一会儿的泪,也忍不住滚落。

    泪珠砸在冰冷砖石上,一声声响在卫临淮心底。

    他轻叹了声,搁下手中灯盏,缓步到她跟前,将灯盏搁在榻边案几上,给她抹着眼泪。

    “怎么又掉眼泪?”

    动作温柔细致,眉眼却始终寡淡。

    卫临淮总是如此,处处温柔却又处处无情。

    偏偏晚凝从前痴傻,以为,他的温柔是真真切切落在自己身上,总看不清他。

    可这一次,她没有如从前一般全然被迷了眼,反倒侧脸避开了他的手,身子后撤。

    晚凝昂首看他,眉眼执拗。

    她在等他的答复,她一定要问出一个答案。

    如果真如旁人所言,他另有佳妻良缘,也早已不曾将她视作他的妻子,那她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跟着他。

    卫临淮瞧她这副模样,哑然失笑,垂首捻碎指腹温热泪滴,低眸细细瞧着眼前的小姑娘。

    这是个天真烂漫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却也是个极要脸皮极要自尊的女子。

    她是出身低贱,身份卑微,可卫临淮明白,她性子执拗,骨子里埋着傲气。

    卫临淮眸光在她眉眼上落了又落,望着那双纯澈至极的眼,压下心里那点子微末的良心,笑道:“说什么胡话,我应下过你爹爹,要一辈子护着你陪着你的,你忘了吗?”

    他言下之意是说,他一直都是会护着她陪着她的夫君。

    晚凝望着他的笑,又看着他温柔的眉眼,心想,是啊,他答应过的,要做她的夫君,要一辈子陪着她,护着她。

    原来他也一直记得。

    晚凝泪水落得愈加汹涌,卫临淮擦都擦不及,无奈低笑,指腹轻缓抚过她脸颊,柔声哄她道:“别哭了,长安的天气太寒太冷,你今日夜半哭得肆意,明早起来怕是要冻坏了脸蛋的。”

    小姑娘最是爱俏,卫临淮此话一出,她再是想掉泪,也强忍了回去,只发泄脾气的捶了他几把。

    姑娘家的拳头落在身上原该不疼不痒,卫临淮却作出一副吃痛蹙眉的模样。

    晚凝愣了,下意识停了动作,“我不曾用什么力气的。”

    “可你打在了白日咬过我的地方,再不用力,也是要疼的。”卫临淮眉心紧蹙,好似疼的厉害。

    晚凝想到自己白日那样用了力气咬他,眼下又动手打他,心虚的紧,担忧的扯下他身上狐裘,又扒了他外衫,想看他伤处。

    卫临淮由着她动作,让她将自己上半身衣衫几乎扯的干净。

    晚凝褪去衣衫后,却只瞧见个淡淡的红色齿痕,连皮都不曾破。

    气的扔了他外衫,嘟囔道:“你又骗人!”

    其实她的牙齿也好,手上力道也罢,都不足以真的伤了他。

    卫临淮这番言语,不过是逗她玩闹,让她少些难过。

    见晚凝气的扔了衣衫,他笑音郎朗,衣衫半褪倚在床栏上,抬手抱她在怀中。

    “好了,过来擦脸,仔细明日真落了伤。”

    说着取了晚凝搁在枕边的帕子,倒了水盏里干净的温水在帕子上,低眸细细擦拭着她的脸。

    温热的帕子将脸上泪痕擦净,晚凝眨着眼睫卧在他膝头,绞着手指头低垂眼帘。

    “我今日去了公主府,听到了些话。”她嘟囔着说。

    卫临淮握着帕子的手指微僵,片刻后将帕子搁在手边桌案上。

    “什么话,说来听听。”

    好些话,晚凝眼下想一想,还觉得难过。

    她咬了咬唇,又抬眼看向卫临淮,还是开了口。

    “他们说,你出身高贵,定要娶一位家世出众的妻子,我不配做你的娘子,还说,你即将迎娶公主。卫临淮,这些话是真的吗?”

    卫临淮垂眼看她,微冷的指尖落在她眉心,淡笑道:“有真有假。”

    说话时,落在她眉心的手,还赶在她蹙眉前,阻了她动作。

    “蹙什么眉,仔细老上几岁。”

    卫临淮早料到她会皱眉,动作轻缓抚平她眉心褶皱,缓声解释道:

    “除了我出身高贵不假外,其余都非实言。少听些外头的风言风语,长安处处复杂,你太不通世事,大抵也总是容易被人蒙骗,我无法同从前那般时时处处盯着你,日后你需记得,但凡我不曾告诉过你的,皆不可信。若是心里有什么话,来问我就是,我不会骗你。”

    他话说的明白,晚凝原该安心,可是晚凝想起说这些话的人,眉眼间的情绪还是无法被抚平。

    说这话的,是长公主。

    府上那些人都说,长公主是卫临淮的母亲。

    既是母亲,便不是旁人,那些话,也不仅仅是风言风语,而是他的母亲,亲口告诉晚凝的。

    想起那位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今日对自己的轻贱,晚凝心里更难过了。

    她眼神黯淡的紧,抿唇静默了有一会儿,才开口道:“你阿娘不喜欢我。”

    晚凝是天真,却不是傻。旁人的喜欢厌恶,她还是分得清的。

    那位长公主对她敌意满满,厌恶至极。

    晚凝怎么会看不出来。

    卫临淮没有答话,低眸瞧着枕在自己膝头的晚凝,眼神却似在问她,为何这样觉得。

    晚凝咬唇提起今日之事,她没多言旁的,只说:“你阿娘不许我唤她娘亲。”

    若是寻常人欺负她,晚凝定会一字不落的将那人的歹毒恶行一一讲给卫临淮听,让他给自己报仇撑腰。

    可那人是他的母亲,她却怎么也无法如往日一般,最终也只是说了这句不痛不痒的话。

    卫临淮听罢,随口道:“你日后不唤就是。”

    他话说的随意,晚凝却愣了。

    她分不清他这话什么意思,怔怔问他:“你这话是何意,为何……”为何可以不唤,寻常人家媳妇,再如何不被喜爱,总也不能不唤长辈敬称,难道他也同那位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一般,觉得自己出身低贱,不配唤长公主母亲吗?

    晚凝心中如此想着,眼里又蓄了泪。

    卫临淮瞧见她眼里盈盈欲坠的泪,心道,这姑娘难不成是泪水做的不成,低叹了声,垂手遮了她望向自己的眼。

    而后,目光沉冷看向窗外,俯首在她耳畔低语道:“因为,你今日见到的长公主殿下,不是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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