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胜利

    胯|下的马儿自返回金风细雨楼后,休养了这许多日子,又得每日草料充足饲喂,因而脚力甚猛,不多一刻便驮着白愁飞抵达了六分半堂总堂外,于他而言,这个地方也称得上熟悉了,甚至论及对他过去那数年京城生涯的意义,比起金风细雨楼,也并不逊色几分……

    他,终于又一次,来到这里了。

    那熟悉的建筑在夜色中一如既往,没有丝毫改变,唯一的区别是此刻的六分半堂再没了昔日的灯火辉煌、人丁兴旺之状,映入眼帘的只有满目的静谧萧索,若给外人看到,一定会认为这里已是人去楼空,鬼气森森,会心生惧意而不敢靠近。可是这样一来,便会正中了那些藏身在堂内的人的计,为他们提供了绝佳的隐蔽之所——不错,这里有人,而且不止一个,那种诡秘却真实的气息也许很难被不懂武功的寻常百姓察觉到,但却无论如何也瞒不过经验丰富的练家子,比如白愁飞。

    是了,这里就是有桥集团的藏匿之地,还有那个蔡相,也一定就在这里!

    这一次他无需去深入调查,他的直觉就是在让他笃定,他要找的人就在那总堂之内,只要杀入其中,便能直捣黄龙,这一次,他不会再出错了!

    曾几何时,大哥和小石头都对他格外放心不下,尤其大哥,总是担心他鲁莽行事,以致伤人害己,偏偏那时的他太急于证明自己,一味的贪功冒进,导致事与愿违,更与两个兄弟几度闹僵,直至如今的阴阳永隔追悔莫及。可是这一次,他的头脑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他比任何时刻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将要面对什么,他唯一不能确定的,便只有后面的结果,究竟这一步踏入之后,他还有没有机会活着出来?究竟,他还能不能,再一次看到那双如小狗一般清澈灵动的大眼睛,以及那眼中永远不变的慈悲坚毅的光芒?

    他不知道答案,却也没有时间去多想了。

    小石头,你一定要多保重啊。

    白愁飞最后一次在脑海中主动回忆起那双令他着迷的眼睛,随后他翻身下马,将马儿牵到一边,悄声对它说了几句,让它不要出声,只寻个安全的角落躲好,然后他双眼紧闭,又用力睁开,同时两只手伸到腰后,轻轻抽出了那两把三面刃来,待利刃在手,他的脸上便再也没有了那种温柔的神色,只能看得见那双狭长凤眼里透出的彻骨杀意,紧接着他便纵身跃进了那六分半堂之内,轻车熟路的向那主楼进发。尽管四下里没有半点灯光,整座六分半堂都沉寂在无边的黑夜之下,如同一座死宅,他却毫无惧意,只因那盏不灭的灯就燃在他的心里,指引着他一路向前,哪怕身处再黑暗的环境里,如今的他,也绝不会再迷路了!

    昔日雷损公务之余用来歇息的阁楼就在眼前了,白愁飞加快了步伐,而他也敏锐地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似是有人也注意到了他的到来,果然下一刹他就看到了从那阁楼外侧飞身冲出的几个黑影,伴着武器划过空气的声响向他扑了过来,他则手起刃落,须臾间便结果了那几人的性命,甚至没让他们来得及多哼一声,后续又有十几个黑影赶到,亦被他一一解决,有个别见势不妙欲逃的,也都倒在了他掷出的飞刀之下,然后他便顺利来到了那阁楼前,双刃、飞刀齐出,将胆敢阻拦他的明枪暗箭统统撂倒,只因那些护卫们所有用来围剿他的计策、手段,似乎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使得他总能占尽先机,准确判断出敌人的动向,自然便如入无人之境。等到他终于进入那间阁楼,信步迈向那扇正对着大门的屏风时,阁楼内外已是一片死寂,只在那屏风背后传来隐隐的呼吸声,不过那区区屏风哪里挡得住白愁飞轻轻一掀,那个坐在屏风后罗汉床上的身影也终于毫无遮掩的与他正面相对,那身形姿态对他来讲,又算得上是熟人见面了!

    “是你。”

    那个低沉中带着几分阴险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来了,听上去倒没怎么慌乱,又或者是那说话之人已料定自己在劫难逃,慌也无用,反倒冷静下来了,而白愁飞回应那声音的便是微微一笑,同样不慌不忙地开口道:

    “不错,是我——相爷,好久不见了啊。”

    “你的命,也够大的。”

    蔡相的声音里明显带了几分嘲讽之意,白愁飞仍是笑颜相对,爽朗答道:

    “那是当然!有王小石这样的人物救我护我,我又怎么会走在您相爷的前头呢?”

    “你还年轻,前途不可限量,如若这便随我一道去了阴曹地府,那纵然你死在了我后头,也照样是亏。”

    蔡相的平静语调一转化为了冷笑,白愁飞的眼底也闪过一丝寒光,却依旧笑着回敬道:

    “那就没办法啦,反正我是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一定要送您老下地狱,既然如此,那就别争什么谁先谁后了,横竖你这次死定了,不是么,嗯?”

    蔡相的呼吸在黑暗中明显地窒了一下,片时后,方又阴恻恻地道:

    “我早该猜到他们会派你来打头阵的,只是我没敢相信,苏梦枕以及金风细雨楼的人竟会这般狗急跳墙,如此叛徒都敢重新启用,还真是叫我大开眼界啊。”

    “重用叛徒这事,又不是只有金风细雨楼干过,您不也一样吗?”

    白愁飞笑得愈发灿烂了,蔡相冷哼一声,道:

    “这倒是呢,倘若他们不计较你那些弑兄篡位、以下犯上、两面三刀的事迹的话,派你来打头阵倒是用对了人,能够对我有桥集团的护卫情况如此了如指掌,仅凭一己之力便可杀到我面前来的人,天下间独你一份,换了其他人,还真做不到!”

    白愁飞的眼中陡地一黯,而蔡相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这种变化,立刻挺身端坐,补上一句道:

    “这道理就跟当初苏梦枕派人来刑部劫狱,我让你出面去应对是一样的,对于细雨楼精锐的实力和弱点,没人比你更清楚嘛!后来我听说,在你的指点下,那几个劫狱者的武功路数统统被轻松破解,包括当时刑部大牢守卫人人手持盾牌以抵御他们的暗器攻击,又以长矛贴身偷袭,听说也是你的安排?是这样的吧?”

    白愁飞的眼前倏地闪现过几个清晰的片段,金风细雨楼那群冒死劫狱的人惨叫着倒在刑部的长矛之下,血流成河,为首的龙啸青、莫北辰和朱小腰被他命人五花大绑,吊在了梁上,龙、莫二人对他破口大骂,被他亲手捅死,而他举着那把沾满鲜血的刀,横在了唯一幸存的朱小腰的脸上,在她悲愤的目光注视下,将那锐利的刀锋向着她洁白无瑕的面颊,狠狠划下……

    一刀,又一刀……

    直至那半张美艳绝伦的脸蛋变得血肉模糊,再也恢复不了……

    而在那整个过程中,朱小腰没有发出过一声,她就只是那样盯着他的眼睛看,一直到他自己先承受不住那目光,一脚踢得她吐血晕厥过去,又命人将她弄得衣衫不整,随便拿张毯子一裹,丢到乞丐最多、最肮脏的地方去……

    “所以你现在是两头靠不住,做过的事情,可没那么容易就能一笔勾销,江湖正道和当今朝廷哪边也容你不下,你的处境并不比我强到哪里去,反不及我这边还能有你一个容身之处,何况你毕竟是我义女雷纯的夫君,即便她已经不在人世,我却也还认她这个义女——”

    发觉到白愁飞情绪异常的蔡相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当即为自己的性命争取起来,可他一提到雷纯,却瞬间唤醒了白愁飞,他的这番讨饶,换来的却只是白愁飞一句坚定而干脆的:

    “你错了!”

    蔡相一怔,白愁飞挺起胸膛,高声道:

    “我和雷纯早已经解除婚约了,休书是我亲手写下的,我早已不再是你的什么女婿!你别再痴心妄想了!你对我而言就只剩下一种身份,那便是生死仇敌!不妨告诉你吧,我想杀你已经很久了,不光是现在,从当年的刑部大牢,到你的宰相府,我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这一天!”

    白愁飞说着,眼中寒光迸发,脚下一跃便逼近了蔡相的面前,将手中的三面刃直指他的咽喉,随即便感觉到蔡相身上一颤,嘴里却还强作镇定地激他道:

    “果然是叛徒和白眼狼的做派,根本就喂不熟的——”

    “哈,你又错了!”

    白愁飞发出一声大笑,在蔡相错愕的眼神里,昂头说道:

    “你以为我那时想杀你是为了功名利禄?那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罢了,更多的原因是我要为王小石报仇!你逼死了他,居然还指望我会放过你?别做梦了!从你告诉我他死了的那一刻起,我就打定了主意要你血债血偿,你知道小石头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我怎么可能容许杀害了他的凶手好端端地活在世上,怎么可能?”

    三面刃上的寒气已然近在咫尺,蔡相呼吸紊乱,白愁飞借着窗外一点淡淡月光欣赏着这张死到临头的脸,不禁又笑了起来,语气中却是微露遗憾:

    “只可惜了小石头不在,我也不能带他同来,他无法看到你此刻的这副嘴脸了,不过不要紧,我很快就会替他取了你的狗命,等他知道了以后,一定也会开心的,不差这一时半刻……”

    白愁飞的脸上又透出了那种温柔缱绻的神情,尤其是当他一提到“小石头”三个字的时候,蔡相借着那月光也能看得分明,而他的眼中先是浮起了一丝疑惑,继而又变作半信半疑,不过面对白愁飞投来的渐渐阴冷的目光,他终于还是开了口,阴森森地问道:

    “你和那个王小石,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怎么看你们不太对劲啊,真的只是朋友、兄弟这么简单么?”

    那顶在咽喉处的三面刃微微一僵,蔡相眼珠一转,似是心下了然,冷笑着道:

    “哦?原来果真是这么回事?堂堂英雄王小石,原来竟是以色事人,做了你的男宠?真是可笑!什么为友报仇,什么兄弟情深,原来都是幌子,是用来遮掩你们俩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

    “嗯,你说的很对呀。”

    白愁飞大笑着打断了蔡相对王小石的言语羞辱,更将脸凑近了那对阴恻恻的眼,一字一句地道:

    “我和他就是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而且你不知道吧,当初是我主动的呢!谁让他是那样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汉,又有着那样一颗慈悲的赤子心肠,让我被他深深吸引,甘愿追随于他、为他做个好人,哪怕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我能陪着他走过这一段路,我这辈子就没白活!即便是为了他死了,那都是我的造化!”

    白愁飞的眼前又不禁浮现出了王小石的那双大眼睛,与此同时那个曾经盘桓在他心头、在他出发之前隐隐约约有了点眉目的问题,好像他又想通了一些什么,只是却被蔡相的一声嗤笑无情地打断,更听见他满含讥讽地道:

    “当男宠居然还当得这般骄傲?快休要教人笑掉大牙了!我倒真想知道,金风细雨楼的那些残兵败将,还有江湖上那群自诩正道的伪君子们,倘若听见你这一番话,得知了你和那王小石竟是这种关系,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你二人?面对如此笑柄,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津津乐道、传遍天下的——”

    蔡相的那句话并没有说完,因为他感到了一股寒意直逼咽喉,立刻本能地闭上了嘴,而后便听到白愁飞欢快中透着狠意的声音,在对他轻松地说道:

    “可惜呀,你是永远都没有机会,把我们的这个秘密散布出去了!”

    白愁飞话音一落,手中也再不迟疑,三面刃向前一推,直接便洞穿了蔡相的脖颈,顷刻间鲜血翻涌而出,只是他下手时留了那么一点分寸,让那蔡相并不能立时毙命,而是还能瞪着两眼,看清他的一举一动,听清他再一次靠近他的脸,笑容满面地对他说出的每一个字:

    “相爷,您一路走好,您咽气了之后,我立刻就赶去议事厅,把你们储藏在那里的火药全都炸光——您放心,我保证一点都不会给你们剩下的!您就安心的去吧!”

    蔡相的双目顿时瞪得更大了,口中挣扎着吐出了一个“你”字来,白愁飞见状便挺直了腰板,将那染血的三面刃在蔡相的衣服上擦了一擦,道:

    “您不用瞒我啦,你们之所以夜深了也一盏灯烛都不点,宁可摸黑对敌,不就是因为你们在这六分半堂内储藏了太多的火药,害怕一沾明火便会引起爆炸么?当然你们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谁让你们现在已是丧家之犬,无处可去,只好住在火药库边上,天天提心吊胆——可是我又不怕爆炸,我特意带着火折子来的呢,动一下手指便能点着火,很容易就能把它们通通都炸了,您说好不好啊?”

    “你……休想……”

    蔡相冒血的口中又吐出了这几个字来,白愁飞便笑着从怀中掏出个火折子来,故意递给他看,可也就是在这一刹那,蔡相的眼中突然又透出了一缕诡异,仿佛他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竟如回光返照一般,人也振作了几分,冲着白愁飞断断续续地阴笑道:

    “那可是……大辽……秘制的……火药……杀……伤力……远非……寻常火……药可比……中者……必……死……你……”

    白愁飞面上漫不经心地听着蔡相的最后遗言,可惜他的声音终究停顿在了那个“你”字上,再看他头颅已是微微一垂,再也没了声息,白愁飞伸手一探,确定此人已死,便大步走出了阁楼,径直奔向了与六分半堂议事厅遥遥相对的角楼,解决掉几个守卫之后,便飞身登上了楼顶,耳中却似乎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喊声与兵刃相向的声响,循声一望,却见一队服装各异的人马正向六分半堂内冲杀而来,看样子并非金风细雨楼的人,倒像是那些自愿加入铲除有桥集团、护卫大宋江山重任的江湖人士们,而他立时想起小石头曾对他说过的,杨无邪召集了江湖上的有志之士支援细雨楼今夜的行动,共抗外敌——难不成,他们提前动手了?那也就意味着,金风细雨楼的大部队,也已经赶来了?

    看这架势,那个李二牛到底是辜负了他的期望,还是把他给“出卖”了哇。

    不过,这样也好!就是他必须快点开始下一步动作了,否则万一小石头也来了,岂不是又要跟着涉险?他费了这许多周折,替他去沐血问道、铲除奸邪的初心,可不能落空了!

    江湖人士的喊杀声已是越来越清晰,白愁飞注意到他们手中也都未曾携带火把之类的照明物,想必也是受了细雨楼的提醒,顾虑此地存放的大量火药,而看他们所处的方位,已然快逼近安全距离了——对,就是此刻,成败,在此一举了!

    白愁飞眼神一凛,果断将三面刃插回到腰后的鞘内,刚想抬脚跨过面前的栏杆,却忽觉两腿一软,紧跟着身上也一阵发酸,不自觉的便想要就地坐下,而这种感觉立刻让他心中一震,暗叫不好——虽说他之前假装自己虚弱不堪确是骗人的,但那蚀心丹的毒素对他体力的影响却也绝非虚言,这不,刚刚那几场放在过去压根不算什么的拼杀,这会儿却仿佛已掏空了他的身子,让他乏累到站都站不稳,可是那存放着害人火药的议事楼还完好无损地矗立在前方,他还没有把它炸掉,他的计划还未完成,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他,又怎能允许自己功败垂成?!

    幸好,他也预料到了自己的这副身子骨难保不会拖后腿,对此早有准备!

    白愁飞自嘲地笑了笑,一面扶着栏杆站了起来,一面单手从怀中掏出一团绳索样的东西来,快速将一头牢牢系在了栏杆之上,另一头则松松系在了自己腰间,然后他借力踩在了那栏杆上,居高临下地望向那漆黑一片的议事楼,以及眼看着就要突破安全距离的江湖正道们,放声高叫一句:

    “且慢——!”

    众侠客正豪情万丈地冲向那议事楼,忽地听见这一声呼喝,仰头只见一个高大的白色身影赫然出现在前方的角楼之上,一袭白衣迎风而立,登时都吃了一惊,警惕地止住了脚步,恰好停在了安全距离之外,借助着天上的月光,有眼尖的已经认出了那白衣人的身份,并脱口叫出了他的大名,霎时间引得众人议论纷纷,而那白衣人只向着他们双拳一抱,便又高声叫道:

    “诸位!我白愁飞今日来此,就是为了替我大哥苏梦枕、三弟王小石,以及金风细雨楼的一众兄弟们,挫败有桥集团通敌叛国、祸乱天下的阴谋!昔日我铸成大错,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我决意补偿,唯愿来者犹可追!烦请诸位为我做个见证,白愁飞先行谢过了!”

    众侠客面面相觑,却又见白愁飞抬手一指,指的正是议事楼的方向,并冲他们朗然叫道:

    “奸臣蔡相已被我杀死,接下来我便要去炸了那火药库,彻底为大宋江山除了这个祸害,也为我的兄弟洗清勾结叛徒、不辨是非的冤名!我要让天下人知道,苏梦枕、王小石,并没有看错人,他们的结义兄弟白愁飞,也是一条知错就改、生死不畏的汉子!”

    楼下众人已是乱成一片,有的沉默不语,有的开口疾呼,更多的人则是不知所措,而那个白衣的身影就在这一片哗然中纵身跃起,月光下众人看见他的腰间连着一根长长的绳索,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制,弹性十足,使得白愁飞能够借助那绳索的弹力径直飞向了半空,直向那议事楼飞去。而此时个别对天下奇珍异宝有所研究的江湖中人已经叫出了那绳索的名字——九节腾蛇索!此物乃是金风细雨楼珍藏的至宝,据说为顶级水牛皮制成,坚韧异常,可伸缩达上百米,江湖传言当初白愁飞战败,跳楼自尽时,王小石阻拦不及,紧急关头正是凭借此宝才救了白愁飞一命,没想到而今现在,这宝物竟又出现在白愁飞手中,且被他用于飞向议事楼,世事无常,真叫人唏嘘不已……

    众侠客发出了阵阵惊呼,虽然他们一时想不通以白愁飞的身手和轻功,这点空中的距离何至于还要借助九节腾蛇索,可他们也来不及多想了,因为他们立刻便看到十数条黑影从那议事楼中跑出,个个手持弓箭,对准了半空中的白愁飞,说时迟那时快,白愁飞双手在腰部一抓,又向那些黑影一撒,只听“刷刷”数声,那些黑影便惨叫着四散倒地,连手里的弓都没能拉得开,白愁飞自是有惊无险。而人群中有了解白愁飞武功路数的已猜到了原委,知他定是丢出了飞刀,且看那死人的数量,大概他是把身上所有的飞刀全部丢了出去,一枚都没留,如此破釜沉舟,莫非——他当真是要——

    众人的惊呼和议论声越来越大,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又传来了大队人马匆匆赶到的动静,有人高喊着那是金风细雨楼的队伍,半空中的白愁飞应该也是听见了,可他却毫无回头之意,眼看着距那议事楼只有数米之遥了,众人见得他又把右手伸向了腰间,紧接着那九节腾蛇索便如断线般从他的腰部脱离,向那角楼的方向回弹而去,白愁飞却是借着剩余的力道仍旧向前飞去,而更令在场众人目瞪口呆的一幕也就在此际发生了,只见白愁飞左手一动,像是从怀中又拿出了个什么东西,随着一团火苗从他的左手掌中燃起,众人顿时大惊——那是,火折子么?可在这最忌火烛的地方点火,他不要命了吗?!

    “啊——”

    或惊愕或恐惧的叫喊声已是此起彼伏,白愁飞恍若不闻,只将那火折子往自己身上一递,火焰顷刻间便烧遍了他的白衣,而他张开了双臂,以一种扑火飞蛾的姿态,在众人的狂呼和凛冽的夜风中,头也不回的向着那议事楼的楼顶飞去,漆黑的夜空里只见他周身浴火,仿佛黑暗中最灿烂的火镰,在那无边的黑夜里划过一道明亮无比的痕,是那么的璀璨夺目,又是那么的凄美决绝……

    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全天下的人,也都看到了……

    “不!大白,回来!你回来——”

    一声凄厉的呼唤在人群中轰然炸响,由于那声音实在太过痛彻心扉,令人不忍卒听,才能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硬是将他们的视线从空中夺了过来,只见那发出呼唤的是个披头散发的男子,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格外引人注目,可再看他的两脚上却只套着蹭脏了的袜子,连鞋都没穿,正在拼命挣脱细雨楼的几个人的拉拽,疯了一样地向那议事楼冲去,只是夜空中的白愁飞已飞到了议事楼的楼顶处,他大约事先计算过,那九节腾蛇索的弹力至此刚好消耗殆尽,他便仍旧张着双臂,带着那一身的烈火向下坠落去,直冲破那楼顶落入了楼内,随即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声音由小变大,整栋楼浓烟四起,伴随着熊熊烈焰,眼见着便要整个炸裂开来!

    “啊!危险!”

    众人大叫着向后退散去,唯一逆流而上的就只有那个大眼男子,他的同伴不离不弃地死死拖抱住他,用尽全力将他控制在安全范围内,可他全然不顾,只是瞪着一双滴血的大眼望向那岌岌可危的议事楼,大张着口,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大白——”

    “轰!!!”

    那一声嘶吼终究淹没在了随即响起的巨大爆炸声中,冲天的火光带着刺鼻的硫磺气味在一瞬间席卷天地,那座高高在上的议事楼如同豆腐块般四分五裂,陷落在一片火海之中,万丈光芒将夜空映照得有如白昼,仿佛在向世人宣告着那魔窟的覆灭,和最终胜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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