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星通过走位,进入封印里面,却没有感应到任何人,只闻到一股干涸浓郁的血腥味。她随着味道走近,伸手去触摸,发现是一颗凝结为珠子的小血球,只有拇指大小,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却不亚于一具尸体流干的血。
化星出于直觉,将自己的一滴血,滴在这怪异的小血球上,只听见一个缥缈虚幻的声音,顿时响起。
“我的女儿,你终于来了。我将自己炼化成这血球,只为告诉你真相,让你避开危险之人。这危险之人,就是我的师父,仙祖。
一次我误入陷天阵,发现陷天阵,能随着我的意念而变化。
我出阵后,向仙祖寻求答案。仙祖告诉我,陷天阵本是上古水溢神尊和火盛神尊,用一水一火这相对的神力,凝结出来的天地,为的是消灭上古入侵的一股怪异而强大的力量。
可是这两位神尊凝结出的陷天阵,虽然不小,但也没能大到能容纳那股力量的程度,陷天阵就此被搁置下来。
直到后来金韧神尊引发上古五行大战,水溢神尊和火盛神尊,在大战中双双神殒,连魂魄都残缺不全。我就是由仙祖用水溢神尊和火盛神尊残缺的精魂,炼化而成。
所以,因我的精魂和陷天阵同源,陷天阵才可以随着我的意念而变化。
我当时知道真相,并没有不悦,反而觉得自己天赋异禀,能少年成名,都是因为我身来,就有上古神尊的精魂,很是沾沾自喜。
后来我接到仙祖命令:必须镇压邪神的镑牙兽,必须封印邪神的刀魂净邪。我当时问了为什么。
仙祖告诉我,我和你母神,虽在陷天阵里,有了你,但你母神会因为孕育你,而神丹传承给你,最终神殒。若不想你早夭,我就必须去。我去了,并和邪神展开了大战。最后,是仙祖亲自杀了邪神,并取了他的邪丹。”
化星黯然,原来所谓的父君要杀棣伟,竟是受仙祖命令。
声音像是提前录制好般,还在继续:“随后仙祖将我和你母神,带到了神域。可仙祖竟将邪丹,置入你娘的腹中,我当时极力阻止,仙祖却说,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你母神才不用将剩下的半颗神丹,传承给你而神殒。我便也不敢插手了,毕竟事关你们母女的性命。
当邪丹成功移入你的体内后,胎期只有五个月的你,突然发作,很快落地降生。神域的火海,也因你的降生,开始冒起焦黑的烟气。
仙祖和另外一名同样戴着斗笠的人,给九重天,重布结界,防止黑气蔓延。
我看那黑气,有侵袭魂魄之力。我赶紧抱着你,带着你母神,准备出神域。
然而仙祖却将我和你拦截下来,只顺势将你母神,送出了神域。
那时,我看着怀中的你,才发现你的身体里,本身就冒着黑气。我立马探你魂魄,竟是一半神魂,一半魔魂。
你如此魂魄,注定命运坎坷,所以,我当时便为你算了一卦,卦象中的场景,竟是你拿着神剑,刺了战王三次。其中致战王身死的一剑,是你的神剑脱离你,剑身带着黑气,刺中战王心口。
而能脱离主人之手,自行行刺的,只有剑灵,我曾偶然知道,这把神剑的剑灵,就是战王的妻子。
不仅如此,卦象中,你被仙界许多高阶修士逼迫,这些修士带着许多人对你围追堵杀,最后你被逼入魔,随着魔化越来越彻底,你竟吸收了九重天里,所有的黑压力量,最后屠戮了整个仙界。”
化星暗叹,若是烈阳没有将自己送离这方世界,以仙界当时要追拿自己,做聚灵阵的逼迫程度,她极有可能走到父君所说的地步。而她的完全离开,却变成了棣伟,屠戮了整个仙界。
“与其等你屠戮整个仙界,还不如我将那些逼你入魔的修士杀尽。所以,我燃起圣火,投向整个仙界,也包括战王的妻子,因为战王是我的徒儿,我不想他死。
即使我这么做,会成为整个仙界憎恨的对象,我也问心无愧。毕竟,若你成魔,你杀的可就不止我烧的这些人了。
我的圣火还未熄灭,此时仙祖将你从我手中腾空吸走,并在你身上快速落下数十几张符纸,你的神魂和魔魂,立马离体而出,被仙祖收入阵盘里,仙祖又对我行封印之术。
我问仙祖,为何要封印我?为何这样对刚出生的你?仙祖不答,只沉默地将我继续封印,我奋力反抗无果。
那时我才明白:仙祖能将他自己扶持的妖族灭净;能取自己养育大的邪神邪丹;那我作为他唯一的徒弟,他自然也下得去手;自然也不会放过你。
我也明白,仙祖炼化出我,一开始就是有目的,因为陷天阵那般隐匿在神域,若不是当初仙祖有意指引我,我也不可能轻易进入陷天阵,也就不可能和你母神在一起,就不可能有了你。
虽然不知道仙祖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的绝情和算计,我早就见识了。我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但我绝不能让你像我一样,被他操控。
于是在封印,还没有彻底结束的时候,我将毕生修炼而来的本源之力,传送至冥界。本源之力里,还注入了我的意念,意念就是:我女儿不入魔!
因为你一半神魂,一半魔魂,所以这股意念,会先烧尽你的魔魂,但神魂依在,只是你的魂魄,会因为魔魂烧尽而缺失一半,所以,我又留有了修复神魂的黑雨给你。”
化星感动而戚然:原来是因为,棣伟是彻彻底底的魔魂,才会被父君传送至冥界,并将棣伟彻底炼化。
“仙祖封印完成,我也失去了毕生修为,只剩下躯体和魂魄。好在我一直有修炼魂魄之力。我便以魂力感应封印,竟发现封印的最外面,是仙祖自己的魂魄,但仙祖的魂魄意识,却不在封印里。
我也因此知道,自己是无法离开的,毕竟,仙祖乃世间最强,我不可能越过他而破封。不过也正好,我决定将仙祖和自己,一起死封在这里。
这样,仙祖的意识无法再拥有魂魄,也就掀不起太大风浪,即使他想对你出手,也危及不了你的性命。
于是我生剖了自己的神丹,身体因此坏死,魂魄被迫离体。我又用神魂之力,将自己的身躯,炼化成巨大血球,包裹住神丹,以防止神丹力量流失。
这枚神丹只要还在,就能将身负魔魂的你,传送至冥界,助你净化魔魂。也能替我告知你这些真相。
父君也请你净化魔魂去而复返后,将这枚神丹给你母神,毕竟你母神体内,只有半颗神丹,恐不能长久地活着陪你。
那么,即便你没有了我这个父君,还能有你母神陪你。
随后,我散尽魂魄力量,将封印变成死封,让仙祖魂魄,永远锁在这里。
最后,父君愿你经历人生风雨后,能在彩虹下静享岁月。也请你,替我爱你母神。”
化星虽从未见过父君,却感受到了父君,庞大浑厚的爱意。
她拿着手中的小血球摩挲:这是父君以血肉之躯炼化的,如今只剩下这么一点,可见这近千年,被消耗了多少。
而父君致死都不知道,母神在自己降生不久之后,就殒落了。因为母神将剩下的半颗神丹,给了父君催生出来的器灵笛果,让笛果护佑自己。
母神甚至央求烈阳神尊,将母神自己的血液放干,以全部血液造了一场陷天阵里的梦,只为让父君重温过去,珍惜当下。
可父君和母神彼此付出,却全部落了空!父君承受剧痛生剖下来的神丹,永远不可能到母神手里;母神造的梦,也永远不可能被父君看见。因为你们,都死在了同一时间,都死在了我降生后的不久。
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是那个绝情到泯灭人性的仙祖!他对妖族的扶持,对父君的培育教导,对邪神的养育,都被他最后亲手毁灭!
仙祖在哪里?
这声内心的质问,在化星脑海炸开:仙祖在哪里?!
化星像是突然被置身在光明台上,台下有无数人凝视她,每一个人都细细碎碎、交头接耳。而她只听见:
怨灵池里有人问:养育你的是仙祖吗?
不是,是阿木。
……
战王问:阿木是谁?
把我养大的人。
不是仙祖?
……
师妹,你见过这位仙祖吗?
从未。
那木繁神尊可有提过仙祖?
从未提过。
……
沈仙儿说:是仙祖用百年阵法,将你我的魂魄一分为二,一半是你,一半是我……
再说应该是仙祖在照顾你……
照顾自己的,是阿木,不是仙祖。
……
芈炯卓说:即是仙祖抱走了你,为什么将你养大的,是阿木?
可能阿木和仙祖有什么关系吧?
那是什么关系呢?
……
你有没有想过,仙祖为什么消失?去了哪里?
……
化星战栗不已,可为什么阿木,总和仙祖一起被提及,还提及那么多次?不可能!不可能!
她的阿木,不可能是那个绝情到泯灭人性的仙祖!
可棣伟的一生中,她看见的是阿木抽了棣伟情丝,是阿木将棣伟放入怨灵池,都是阿木。最后回到怨灵池,带走棣伟神丹和魂魄的,却是带着斗笠面纱的仙祖。
也是仙祖,为棣伟取名谅阿木。仙祖为什么,要取原谅阿木意思的名字?为什么要带面纱?
化星眼泪湿了发带,她不得不承认:因为面纱下,一定是阿木的脸!
因为父君说:仙祖又对我行封印之术。
……
父君还说:我以魂力感应封印,竟发现封印的最外面,是仙祖自己的魂魄,但仙祖的魂魄意识却不在封印里。
……
可阿木明明曾跟自己说过,封印父君的,是阿木的魂魄,怎么变成仙祖的呢?仙祖的意识又去了哪里?
而阿木,只是一个影子,一个有意识的影子!
所以,阿木一直就是仙祖的意识!阿木,是仙祖!
她们的关系是:同一人!是变化了装扮和声音的同一人!
不待化星消化这令人难以接受的消息,她眼前凭空显现一人:“是不是很失望?”
这声音,是温婉端庄的阿木。
化星听着,茫然又震惊。她曾很多次害怕自己死了,就不能救出阿木;她曾很多次痛恨自己修为低微,不能快点救出阿木;她曾梦过阿木很多次;她曾因为战王要撞破阿木的封印,而死命拦住,因为阿木于自己而言,和别人的娘亲无异;她曾无数次在心里难过时,想着只要和阿木重新回到空层里的生活,就好了。
可是:“你是我心里的阿木吗?”
“你说是,我便是。”
“阿木……”化星不知道如何开口,这是将自己从婴孩期,就一手养大的阿木。
“你不想摘下发带看看我吗?或者让我看看你。”
“我……”化星沉默良久。
“既然你不知道如何同我交谈,那便由我说吧。我的确是仙祖……”阿木没有再说下去。
化星哽咽:“那你养育我,也是有目的的?”
“是。”
“阿木,你能不能,不要回答得这么快,你犹豫一下,我还能觉得,你对我是有感情的,是不舍的,毕竟,我宁愿自己死,也要护着你。你不能让我对你的孺慕之情,显得这么卑微。”
“那你就不要对我有情好了。”
“阿木!!!”化星几乎崩溃:“你在我心里,一直超越了所有人!纵使父君和母神,我也只是一心向往而已。可你,却是我宁愿死,也要护你周全的人。”
“可我恨你啊。”
化星如被五雷轰顶:“你,说什么?”
“我恨你。”
化星的心,如遇噬骨寒流,被瞬间冰冻到发疼:“你当真是绝情到底。可阿木,棣伟跟我说,你斩断的那条情丝,是他为你而生的。你的绝情,亲手断送了你的爱情。”
阿木淡淡一笑,甚至都没有声音,若是化星能看见,就会看见阿木脸上,那历经沧桑而早就风雨不变的淡然:“我知道,所以才斩断的。”
“为什么?你的心,是人心吗?”
“应该冷硬成石头了吧。因为只有斩断,他才不会把别人,错当成我,而误了别人的终生,便可安心做他自己的邪神。”
“你若真的这么不在意棣伟,为什么看着棣伟在怨灵池消融时,哭得那般痛彻心扉?你化身仙祖后,为什么唯独要躲避棣伟?你又为什么要给棣伟取名谅阿木?”
“这就是我恨你的原因啊。”
“跟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柔阴请了天道,而你,是柔阴的转世。天道要五行并存,上古五行神尊,自然不会再单独存在。所以,都得死。所以,我恨你。”
阿木话音一落,一股凌厉的掌风袭来,化星运用神力纵身一跃躲开。
然而,化星体内神力一启动,手中的小血球和父君散在封印里的魂魄,立马化作光点,围绕着化星翻飞,最后融进化星的身体。
化星感应到,封印竟然因为父君的魂魄消失于自己体内,而正在自行消融。她甚至清晰地感应到了不远处的芈炯卓。
阿木再次袭来,攻击越来越狠厉,化星被逼得退无可退,神剑阴合一剑刺了出去,却在阿木的心口前停下,她终究舍不得刺下去。
可化星还是感应到了阿木陡然的虚弱,和迅速流逝的力量,以及一股极其强劲的妖力。
“阿木,你的攻击那么狠厉,怎么可能躲不过?!”化星颤抖地将手中的剑收回,又战栗的将柔阴神丹融合于体内,并快速扯下发带,看见的就是阿木的笑脸,和以往在空层,阿木慈祥看着自己的笑脸一样温和,只是阿木的心口,成了一个窟窿,窟窿处泛着妖异的蓝光,血液涓涓而出。
近在阿木背后的人,是芈炯卓,他竟使出了妖异蓝光,妖力还在不停的刺入阿木心口的窟窿。
化星一掌将芈炯卓推开,她想去扶阿木。可是阿木却伸出手,示意化星别过去。
化星将目光转移到芈炯卓身上:“把你的妖力收回去,否则阿木的伤无法愈合。”
芈炯卓选择生生受了化星一掌,擦拭嘴角血迹:“小星星,你可知弥煞是谁?你可知我的仇人,是谁?你可知,你不死不休要护着的人是谁?!”说完,他额间显出两枚妖丹。
化星震惊而了然:“你是新妖皇弥散,原来如此。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说完,化星赶紧自己去尝试给阿木止血。
而芈炯卓听到化星决绝的语气,在她身后声嘶力竭:“她是仙祖!是她灭了我整个妖族!我只是要她血债血偿而已!我没错!”
化星对芈炯卓的咆哮,充耳不闻,只顾着将自身神力注入阿木体内,却被阿木避开:“都说了,柔阴请了天道,都逃不了为你献祭,你母神在孕育你的时候,就知道了。你怎么还不明白?”
“我,我明白什么?”
“主人!”
化星抬头看去,竟是镑牙兽和刀魂净邪。他们两个突然闪现,一左一右的围在阿木身边,并纷纷将自身的本源之力缠绕在阿木周身。阿木此时已经无力倒下,倒下的瞬间,还对化星说:“记住,我是恨你的。”随后就是失去了意识。
化星伸在半空的手,顿住了:你是有多恨我,才会闭眼也要说,你恨我?
化星再度崩溃:“你凭什么恨我?!你起来,说明白!”
化星也将自己的神力,施展向阿木,可是被净邪阻止了。
净邪说:“我和镑牙兽是木繁神尊用她的本源神力,炼化而成,现在全部还给木繁神尊,看能不能让她醒过来。而你,不同于她的神力,修复不了她。”
化星觉得自己听错了:“我明明看见,是神女将你们送给邪神的。怎会和阿木同源?”
净邪:“我们是木繁神尊炼化而成,并让神女转交给邪神的,并受木繁神尊命令,负责陪伴邪神。”
“可阿木后来,又命令将你们封印镇压。”
“那是因为木繁神尊,要执行烈阳神尊的任务,任务是要拿木繁神尊的魂魄,封印星宿大阵的阵眼,我们都不同意。木繁神尊怕我们两个在封印的关键时刻,阻挠她,她就命圣人将我们封印镇压了。”
化星陡然心口绞痛:“烈阳?”
“是啊,木繁神尊是上古五行神尊之一,而上古五行神尊,都听令于烈阳神尊和柔阴神尊。”
化星知道柔阴早已殒落,那么,阿木所做所为,都是听令于烈阳。阿木灭妖族;斩断棣伟情丝;炼化棣伟成邪神;取棣伟邪丹;炼造父君;让父君和母神在陷天阵有了自己……都是在执行烈阳的命令!!!
化星失笑,最后狂笑:“公子鸿?冰辞?烈阳神尊?烈阳啊烈阳,你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你凭什么为神尊?!!!”
化星内心如海啸般肆虐;如天塌地陷般毁灭!她发丝根根飞舞,衣裙翻飞,振振作响,整个眼白都变得黑黝,整个九重天的黑压,开始疯狂卷起旋涡,它们像是终于得到强大神魂之躯的召唤,纷纷涌进化星体内。这些黑压之力,迅速凝结浓缩于化星的额间,并在额间迅速形成魔丹。
这颗魔丹,蕴含着九重天,积攒一千多年的黑压魔力。
净邪被黑压的漩涡搅得身形不稳,被迫断开了对木繁神尊的力量输入。木繁下一瞬就化作漫天的草绿色光点,腾飞向正在吸收黑压之力的化星,并围着化星翻飞,最后也融进了化星的身体。
此处因为圣人和木繁神尊的彻底消失,封印也随之彻底消散,阵法也就失去了封印的这把枷锁。
只听见来自甚远的天空,传来一声空灵,而铿锵有力的声音:“星宿大阵,启!”
《星辞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