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星再次来到人间,闻到空气中到处都是战乱后,留下来的腐烂味道。她听到百姓食不果腹,居无定所的抱怨,感应到他们来自魂魄深处的惶恐不安。
她将魂力收敛至透明,来到赵国王室,感应到了战王。
如今战王已经五岁,比一般的孩子,要沉静许多,不爱动,眼神呆滞的望着天空云彩。他身边跟着两个内侍太监,两个宫女,还有一个老嬷嬷。
化星弯腰下来,挡住了他看云彩的视线,他才慢慢地转动眼珠,目光呆滞停留在化星脸上的蒙眼发带上。
化星感应到小小战王,还真是有点痴傻,但似乎,魂魄也不是无知无觉。因为她能感应到,战王正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脸上。他竟然能看见自己收敛过的魂体。
化星:“你叫什么?”
“赵~正。”他回答地很缓慢。
“你在跟谁说话?”一名走路带风的女子,从化星背后急速而来,手中拿着两柄木剑,蹲在了赵正的面前。
赵正慢慢抬起手臂,指向化星,眼里是清澈的痴傻:“她。”
女子分明没有看见外人,便眼眸凝聚法力,才看见了蒙眼的化星,她手中以法力凝实,直接朝化星袭来:“我金黛雁要你偿命!”
化星一个瞬移消失了。不用想也知道,金黛雁和仙界所有人一样,都认为当初是自己杀了战王。
是夜,化星幻化出自己的影子,用影子,将守在战王身边的金黛雁引开,她自己则进入战王的寝内。
在寝内,竟然还端坐着一名男子,化星感应到男子气息,竟然比凡人还要轻,忍不住转头面向男子。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的错觉,他似乎觉得男子看着自己,但仔细感应,根本感应不到男子的半分波动。
化星叹息:如此轻的气息,必定短命,活不了几年了。
透明的化星,来到小小战王的床榻,查看他的魂魄,竟像花瓣一样离散在身体中,无法归为一体。所以他才行动缓慢,思维迟钝。
化星布下隔绝阵法,又以自身魂力,强行将他那散作花瓣一样的魂魄,拧成一股,小小的战王,疼得惨叫连连,额间全是疼出来的汗水,衣服也被汗水浸透。
待化星将他魂魄,彻底拧成一股后,化星又以封印,牢牢紧固住这暂时被合在一起的魂魄。
小小的战王,这才眼神恢复了清明,凝视着化星如清水芙蓉般的脸庞,气韵天成如神邸降临,悠悠清香来自她的举手投足间,看得小小战王如痴如醉:神仙姐姐?
化星烘干了他的衣衫:“我知道你很疼,你且忍着,我扶你坐起来,像我这样边结手势,边跟着我念心经,念着念着就不疼了。”
小小战王疑惑:这是教自己仙法吗?他听话的借着化星的力,坐起来,开始跟着做,跟着念,疼痛似乎真的在慢慢减轻:真的是仙法耶,神仙姐姐好厉害。
化星:“我要走了,你每日都必须如此念上三个时辰,白天还是晚上念,随你自己选择在。但切记,不可以被别人看见,包括那名白天拿木剑的姐姐。也不能告诉任何人,是我教的你。”
小小战王,瞪着清明的眼睛,小脑袋十分听话的点头:“好。”
化星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笑容十分和蔼可亲:“我走了,记得每日坚持。”
“别走。”小小战王拉住化星衣袖。
“好好学本领,好好念我教你的。以后,我会来看你的。”
“以后,是什么时候?明天吗?”
化星感应到了他的不舍,再次抚摸他的小脑袋:“我去找几个人,找到了,就回来看你。”
小小战王很失落。
化星微微一笑:“这样,你勤奋些,每日将我交给你的,念上四个时辰,或者五个时辰,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在你的心里召唤我,我听见了,就会回来看你。”
“真的?”小小战王高兴极了,仙法果然厉害,可以在心里呼唤一个人。
“真的。”
“拉钩。”
化星觉得幼稚极了,但又没办法拒绝他兴奋伸出的小手指,最终与他拉了勾。
小小战王再次拉住她的衣袖:“我叫赵正,神仙姐姐,记得回来找我,我帮你治疗眼睛。”
‘神仙姐姐?’化星置之一笑:“我会回来找你的,但我的眼睛,不必治了,我喜欢这样。”
“怎么会喜欢看不见,你不怕黑吗?”
“不怕,睡吧。”化星给了他捏了一个昏睡决,就瞬移离开了。
始终端坐在屋内的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望着已经离去的化星,眼神深邃,思绪缥缈。他的确能看见化星,但化星却无法感应到他的不同之处。
金黛雁此时跑回来:“掌门你来看我表哥啦。”都怪化星将她引到那样远的地方,结果打架的时间还没有跑路的时间长,等她好不容易追上化星,化星竟然闪走不见了。
冰辞点了点头,起身,往外去。
金黛雁:“等等,我还没看一眼我表哥呢。”她边说,边快速撩起床幔,发现小小战王眉眼舒展,带着极其治愈人心的笑容,甜甜的睡着,模样憨态可掬,看着已有钟灵毓秀之感。她喜不自胜地转身去追冰辞:“掌门你真厉害!表哥会笑了!上次你说你已经把表哥的魂魄,凝结在一个支点上了,这次呢?”
只听见冰辞的声音从远处平静地传来:“已经归为一股了。”
金黛雁叹服的声音,一直追到了他们修炼的后山。这里有笛果、赢封、和她自己。
他们三人,五百年前,已经正式拜在冰辞手下学习,修为如今都在化神后期,只等着继续努力,便可达到封神境。
笛果停下手中的修炼,避开赢封和金黛雁,独自来到冰辞面前,恭敬道:“掌门您前不久,已经用沈仙儿转世的躯体,布下献祭阵法,以打开这天地的结界,那么如今小主人,她,从界外回来了吗?”
冰辞脑海里,都是化星给战王治疗的身影:“来过,又走了。”
笛果:“走了?请掌门允许我去找她!”
冰辞:“找她干什么?”
“我担心她被仙界围攻。”
“她那六百多年也不是白过的,仙界剩下的那些仙兵,奈何不了她。让她去找她想找的人吧,总归是有益处的。你若真为她考虑,就努力修炼,也督促其他人好好修炼,早日成神。若是一百年内,你们无法化神,你的小主人,就一定会死。”
笛果郑重:“我知道了,这就继续修炼。”
……
化星在人间花费十年时间,走过韩国、赵国、燕国、魏国、齐国的各个角落,硬是没有感应到棣伟的半点踪迹,也完全没有感应到任何一个凡人,有类似于沈仙儿带着黑压本源之力的魂魄。
自然更没有感应到冰辞的踪迹。
最后一个,是楚国。对于楚国,化星唯一熟悉的地方,就是凤脉山。
她当初就是在这里遇见了棣伟。
刚一落地,她感受到脚下,有极强的魂魄波动。她一掌魂力扫在脚下,四周阵法翁鸣作响。此时,空中突然闪现出一人。
那人手中法力凝结,对着空无一物的地面猛烈一击,整座山都颤动起来。
山底下的魂魄,波动得更厉害了。
化星也因为他这猛烈的一击,而迅速将收敛的魂力释放出来,魂体在空中露出实体。
然而,对方又一击法力高高扬在半空,却没有落下来。搞得化星的魂力护盾凝结到一半,也停了下来。
“星儿姑娘?是你吗?能否,把发带拿下来?”
化星听着略微熟悉,又实在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开始疑惑:“你是?”
“芈炯卓。”
遥远的记忆涌来,这里是凤脉山,也是公子炯卓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他就算死,也要死在这的凤脉山。
“我记起你了,是的,我是化星。”
话音一落,化星整个人就被抱了个满怀。
化星挣扎:“你干什么?放开!”
“你知道我看着心悦的人,喜欢别人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我渴求成为心悦之人的朋友,却被拒绝时,有多沮丧吗?你知道我心灰意冷,被心悦之人所救,那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吗?你知道我发现自己终于能追求心悦之人时,有多雀跃吗?可你知道我去寻心悦之人,却怎么也寻不到的痛苦吗?你知道我听说心悦的人死了,我有多绝望吗?你知道我等了心悦的人六百多年的滋味吗?你知道我看见心悦的人归来,是多么的欣喜若狂吗?”
“我只知道,你再不松手,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一见面怎就这么凶呢?”芈炯卓悻悻地松开手,立在一旁。
“上来就抱,”
化星话还没有说完,芈炯卓就接过话:“这不是天冷嘛。”
“天冷你去抱暖炉啊,”
“这里是凤脉山,山中多枯木,我这不是为了防火,以免发生火灾殃及无辜,才舍身为人,没用暖炉的。”
“那你就一舍到底,别来霍霍我呀!”
“别这么小气嘛,再说,我可是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可你居然是才记起我来,真不公平。”
化星不吭声了,她的确把他忘得干干净净,好几百年都没有想起过。
芈炯卓话痨再度开话题:“你眼睛怎么了?你这具身体,看着怎么像是魂体啊?”
“就是魂体,凝实了而已,我眼睛坏了,看不清,所以就蒙住了。”
“走,我带你去治疗眼睛,保证把你治好。”
“不用了,我有药。”
“那你还不用,你眼睛可比发带好看多了。”
“不想用。”
“多大了,有病不治,还耍小孩脾气呢?怎么说你也老大不小,六百多岁了吧。”
化星深呼吸,知道他嘴一直欠抽:“你错了,我七百多岁,初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有一百多岁,比你大了将近一个世纪。所以,以后,你还是尊称我姐姐吧。”
“不带撒谎占便宜的。”芈炯卓那股子哀怨又出来了:“不过,叫你姐姐也行,那你得照顾我,带着我。以后我跟着你。”
“还是算了。”
“别呀,姐姐。”
化星叹气:“你是有着女人都嫉妒不来的弱风扶柳之姿,可也不必说话都这……”
“喂!”芈炯卓陡然拔高音调:“是你,我才这么柔声细语的,怎么就女人了,要不要我男人一个给你看?”
化星再次深呼吸:“你这也叫柔声细语?”
“还不是你气我。”
“算了,言归正传。我要看看这山底下的魂魄,你先让开一下。”
“别,这下面是符咒阵,压制着仙界成千上百条的冤魂,戾气极大。”
“怎么回事?!”
芈炯卓看着化星蒙眼的发带,踌躇着。
化星听他突然就不吭声了:“说呀。”
“你真想知道。”
化星吸了极大一口气,公子炯卓知她对自己有怨言了,赶紧说:“当初你从凤脉洞出来时,身边跟了一位红发红眼眸的男子。”
“没错,他叫棣伟。”
“正是这位叫棣伟的男子,杀了仙界这些人,并将他们的魂魄囚禁在此处,已有六百年之久。”
“棣伟杀的?”
芈炯卓语气变得阻塞:“是的,而且,这个棣伟,他,应该是,入魔了,神智不清。”
化星直呼:“不可能!”听到赢煌和阎王提及魔魂的时候,她就不愿意相信那个魔魂,会是棣伟。
因为这世间还有什么打击,是棣伟承受不住的。自己的母神离开棣伟,将棣伟独自留在神域火海;棣伟被仙祖厌弃,被仙祖生剖神丹;被人间父母活埋;棣伟为这世间净化着噬魂洞,做着功德,却被整个仙界不容;棣伟甚至能一个人,呆在凤脉洞穴一百多年,忍受那么久的孤独。
棣伟承受过那么多别人承受不起的痛,他都没有入魔而失去神智!所以:“芈炯卓,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
芈炯卓眼神流露哀伤:“我是总是气到你,可我从来没有胡言乱语过。他杀这些仙,是因为他说这些仙都该死,因为,他们杀了他的阿星。”
化星觉得喉咙有些疼,嗓子发哑。棣伟一直唤她阿星。
芈炯卓:“我真没有骗你。他阵法造诣极高,布阵都没有什么动静的,直到阵法大成的时候,我才察觉凤脉山的异动,当时赶来阻止。可是我打不过他,他也不杀我,他浑身是血的说,他只是摆个阵,为阿星报仇。若阿星一日找不回来,他就要让这些魂魄经受一日的阵法折磨。若阿星一直找不回来,他就要让这些魂魄不得轮回。当时,他周身还只是隐隐萦绕着血黑色,神智尚且清醒。”
“我知道了。”
芈炯卓见化星转身准备离开:“才回来,你又要去哪儿?”
“去把他找回来。”
“你去找他?那我呢?”
“你不是在这吗?”
芈炯卓突然觉得,自己和她,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她的心里,半点没有自己。语气也变得怅然:“你去哪儿找他?”
“还没有去过的地方,都要去找。”
“世界这么大,每一个角落都要去吗?”
“去!你也去找你的心悦之人吧,后会有期。”
芈炯卓拉住化星,内心情绪起伏如海啸卷天入地:但凡她心里有一丁点自己,那么自己刚刚抱住她说的那些话,她都能反应过来,自己心悦之人,就是她!
初见她时,她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她当时已是公子鸿的未婚妻。所以,自己不敢把她放在心上。后来,自己心灰意冷,生了死志,是她让自己心有所依。于是自己去寻她,在寻的过程中,听说公子鸿真的死了,自己竟可耻的将她放在了心尖上,想要替代公子鸿。这一放,就是六百多年。
然而,今日再见到她,自己无比清楚地认识到:她失去了公子鸿,可是,她心里又住着另外一个人。
总归,从来就不是自己。
化星晃了晃芈炯卓的胳膊,示意他放开:“你还有事吗?”
芈炯卓呼出一口气,语气刻意平静:“棣伟也在找你,你不如就在这里,免得你们彼此错过。因为,他隔些年就会回来修复阵法,他已经前后回来六次了。”
那个棣伟每一次回来,都比上一次更加疯魔。特别是前面几次,没有一次不是浑身鲜血淋漓,像是修罗战场上下来的刽子手。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是一团血黑色,看不清面貌,看不清身形。
但芈炯卓不敢跟她说,因为芈炯卓看出了她的在意,非常的在意。
化星觉得公子炯卓说的也有道理:“好。”
“那你先住在我那儿。自从那个棣伟在这凤脉山布下阵法后,我就安排的人,常年守在这儿,他要是来了,会有人立马通知我的,我们也能立马过来这里找他。”
“也好,不过,我要先去一趟秦国,那里有一位故人,我要去看看,看完了,我就来找你。”
芈炯卓停了几息,故作潇洒:“好,我等你。这是传送到我那儿的符纸。”
化星接过来,便闪现离开去了秦国。
芈炯卓望着毫不留恋离开的化星,哪里还有刚才的潇洒肆意。他派人守在此处的目的,也是等化星出现,他能第一时间知道,能立马来见她,能对她诉说他的心意。
然而,他的心意那么明显地说出来了,她却一点也看不见。
不过也没关系,他芈炯卓谁呀,要相貌有相貌,要身高有身高,要手段有手段,要资历,他可楚君家的老祖宗!就不信追不到!
《星辞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