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之恋（上）

    20世纪60年代末。纽约大都会歌剧院。

    芙蕾妮·温亚德有些紧张地整理裙摆和头发，为接下来的表演感到激动，同时又惴惴不安。虽说她在当地也是小有名气的话剧演员，但在这样一个世界级歌剧院表演可不是常有的机会。

    她今年20岁，年轻、美丽，有实力——这些被人们称作是她的“资本”。

    可运行这些“资本”，对她来说却也并非易事。

    距离表演开场还有一段时间，她深呼吸，调整着情绪，从化妆间里探出头，仰望着剧院内部的全景。

    作为全美国最古老的古典音乐会场地之一，一些优秀的作曲家、小提琴家和指挥家都曾在这个音乐厅工作过，名人和政治家来这里聆听音乐也并不稀奇。

    想到这里她便更加紧张。

    芙蕾妮·温亚德紧紧攥着裙摆，手心渗出的汗使她的掌心发热发痒——她想寻求一个机会。

    一个——被救赎的机会。

    温亚德老先生，也就是她的父亲，病了，且命不久矣。

    母亲早逝，老家酒庄的生意暂时没有信得的接班人看管，她作为独女承担着家中的经济来源。可即便她小有名气，拿到的报酬也并不算低，但老先生的病就像无底洞，无止境地，吞噬着钱财。

    她实在没办法了。

    她不止一次地幻想过，为什么人不能永生呢。

    永远活在这世上，永远不会死去。虽然她知道这或许是富人们才会去思考的话题。

    普通人或许活完这一世便已经足够。

    正想着，同伴突然从化妆间出来叫住她，“温亚德，好好准备一下，观众们要进场了。”

    “好的！”

    她提着裙摆，匆匆回到化妆间。

    来看话剧的人们陆陆续续入场，乌丸莲耶也在贴身保镖的陪同下落座。

    作为这所歌剧院的东家之一，这还是他第一次作为观众欣赏表演。

    好戏开场，台上的话剧演员们吟诵着，歌唱着——

    永生的阿芙洛狄忒，宝座上的女神，宙斯的善用心计的女儿——

    求求你，女神啊，别再用痛苦和忧愁折磨我的心!

    求你像从前一样，只要远远听到我的声音在求告在呼唤，你就翩然降临——

    离开你父亲的金色的宫殿，为你驾车的是一群金翅之雀。

    有意思。乌丸莲耶开始聚精会神起来，这可比那些反叛而无聊的“新艺术”有趣许多。

    它们迅捷地飞向黑暗的下界，扑着无数翅膀下降而穿越天空的皎洁，转眼就飞到此地——

    女神啊，于是你永远年轻的脸上浮着笑意，会叫我说出一切烦恼的缘由。

    我为何唤你？我狂热的心在把什么追逐？

    你会问：“你希望蓓脱女神把谁说服，而领入你的情网?告诉我，是谁委屈了萨福?要知道逃避者不久会来追逐你，拒收礼物者自己会来送礼，那位冷漠者不久就会爱的，不由她不愿意。”

    求你再度降临，亲爱的女神，求你解救我于万般痛苦之中，保佑我的一切心愿能够实现——

    请和我结盟!

    《永生的阿芙洛狄忒》，萨福的颂诗。

    而扮演阿芙洛狄忒的芙蕾妮温亚德优雅曼妙，金黄色的长发卷曲着垂在胸前，水蓝色双眸温柔地注视着所有观众——可本该是博爱优雅美丽脸庞上浮现一丝叫人不易觉察的忧伤。

    转过身，她的裙摆飘摇旋转，她提起，谢幕，向观众点头致谢，微笑着。

    她眼角分明有泪。

    乌丸莲耶挑眉，他认得，这是纽约小有名气的话剧演员芙蕾妮·温亚德。

    他起身，吩咐贴身保镖躲在暗处，自己径直走向化妆间，轻轻敲了敲门。

    “你们好，我找温亚德小姐。”

    其他人有些惊讶，却也很快了然——像这种富豪在演出结束后看上演员的情况倒也常见，更何况对象是年轻美丽的芙蕾妮温亚德。

    倒是芙蕾妮本人并不感到惊慌或疑惑，像是早预料到有人会来一般，提着裙摆波澜不惊地走出化妆间。

    “你好，芙蕾妮·温亚德小姐，久仰大名。”两人并行几步到外面的走廊上，乌丸莲耶笑着，左手扶着右胸，右手脱帽，身体朝她微微前躬，点了点头。

    芙蕾妮温亚德报以温柔的浅笑，提着裙摆，也朝他点了点头。

    “您是？”

    “我的名字是乌丸莲耶，你可以叫我乌丸先生。”

    乌丸莲耶话音刚落，就听见芙蕾妮有些颤抖的声音：“您……您就是那个有名的富豪？”

    “正是在下。”乌丸莲耶微微颔首，脖子上挂着的乌鸦样式的吊坠足以说明他所言不谬。

    她抬头，迎上他深邃的绿眸。

    芙蕾妮知道，这个场地以聚集世界上最优秀的人才，出色的音响效果，优美的氛围和建筑而闻名，是纽约林肯表演艺术中心的核心部分，今天的表演必定会有许多家世显赫的人前来，她的的确确是想要以自己的能力和运气搏一把，但未曾想……来的人是如此有名的大富豪。

    她有些不知所措，急切的将自己涌动的情绪藏好。“那么，乌丸先生，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刚刚你们的表演很精彩，女主角。”乌丸莲耶背过身朝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永生的阿芙洛狄忒》，这首诗是美与爱之神阿芙洛狄忒，也就是维纳斯的颂歌。诗中的萨福似乎是疯狂地爱着某人，可是对方却不愿意，于是痛苦的萨福就请求阿芙洛狄忒帮助，与她发生了对话。”

    芙蕾妮点头，有些不明所以。

    “那么你呢？温亚德小姐？作为被求助的女神，你又为何会感到痛苦？”

    芙蕾妮后退了一步，摇动的裙摆未来得及留住些许走廊的光就被扯进芙蕾妮身后的那片暗影。

    “作为阿芙洛狄忒的扮演者，你应该是慈悲而温柔——但你的眸中有泪，温亚德小姐。”乌丸莲耶往前走了一步，“抱歉，我这样可能有些冒昧。”

    “没想到乌丸先生看得那么认真仔细，我以为大部分来这里的富人都是附庸风雅。”芙蕾妮温亚德勾了勾唇角，“乌丸先生，您说的没错，我确实在痛苦着，因为我父亲的病情。”

    “方便说说看吗？没准我能帮到你，小姐。”

    芙蕾妮·温亚德苦笑着摇摇头，“肝癌晚期，估计很难治愈。”

    “我可以帮你，温亚德小姐，而且不仅仅是金钱上的帮助，我还会给你的父亲转到最好的医院，用最好的药物。”乌丸莲耶如此说。

    “谢谢您，乌丸先生。”她顿了顿，“那么，代价是我要成为您的妻子，对吗？”

    乌丸莲耶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小姐，您误会了，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抱歉……我以为……”

    “没事的小姐，我明白你的想法，但婚姻是需要爱情的，而不是上流社会人们的一场交易。不过，我倒是好奇一件事情。”他注视着她，缓缓开口。

    “小姐，你相信‘永生’吗？”

    听罢，芙蕾妮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很快地暗淡下去。

    “我相信……或者说，我愿意去相信，甚至是希望永生能够真的实现……但我清楚这太过荒谬了。”

    “好的，小姐，既然你愿意相信，那么——”乌丸莲耶拿出纸和笔，在上面写了一串地址和号码。“方便时你可以联系我，如果你愿意的话。”

    说罢，乌丸莲耶转身离去，贴身保镖也从暗处走出来，跟随着乌丸莲耶。

    芙蕾妮·温亚德紧紧攥着那张纸，看着乌丸莲耶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

    真是一个很神秘的男人。

    乌丸莲耶走出剧院，成群的乌鸦在他头顶盘旋，又俶尔飞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