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王家家境普通,虽然王鸿信是做账房的,每月工钱并不低,可他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将来养老怎么办?为了替自己的晚年打算,他把银钱捏得死紧,轻易不会拿出来使。

    这些年王杨氏不断在他耳边吹枕头风,提议把继女嫁出去,小女儿美凤则留在家里招婿。

    王鸿信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因此对待两个女儿时,很是偏向美凤。原主出嫁时,他不肯多花半个铜钱,只准备了一份最便宜的嫁妆,草草把人嫁了。

    至于他手里的存银,要留着将来小女儿招婿使呢!

    原主嫁进卢家,嫁妆单薄,压箱底的银子也仅仅只有一两。她从小又被王杨氏教坏了,花钱从不懂得节制,只要手里有银子,想要什么就买。

    一两银子哪里经得起她这么花,很快就将自己的花完了,然后就去问丈夫要。

    起初卢运还会给她,慢慢地他发现妻子实在太大手大脚了,压根不管旁人的死活,于是不肯再给,推说自己手里也没有。

    原主一路哭着回了娘家,王杨氏将卢家人大骂一通,又教她如何去婆家搜银子。时人藏银子的地方就那么几个,不是柜子里就是床底下,又或者房梁上,只要肯用心总能搜出来的。

    原主信心满满地回去了,找了个机会偷偷进婆母的屋子四处翻找。果不其然,被她找到了十几两。

    这下好了,她手握证据,站在院子里大骂婆家不做人,明明有银子,却偷偷藏起来,不舍得给她花半个铜钱。

    她这一通大吵大闹,让卢家人丢尽了脸面,左邻右舍都跑来瞧热闹。

    卢氏气得浑身直打哆嗦,卢运黑沉着脸,把银子夺了回来。想着这是自己的妻子,最后还是又给了她二两,再三劝诫剩下的这些是留着给他读书用的,平时他和他娘从来都不敢乱花。

    原主却不管这些,很快就将银子花完,然后又去找婆母和丈夫要。如果他们不肯给,她就继续大吵大闹,闹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为了买个清净,卢氏只好每次给她一点点,先把人哄住再说,因为家里实在丢不起那脸了。

    啧啧,想到这,阿真摇头轻叹。卢家人真是倒了血霉,才会娶了原主。

    不过如今她来了,卢家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你又怎么了?”卢运见她又摇头又叹息,无奈之下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卢氏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没事。”阿真回道,然后拿起筷子开始用饭。

    卢氏见她不像是要闹的样子,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儿子:“你的笔墨纸砚是不是该添新的了?上次买还是好几个月之前。读书上的事,你不要刻意节省。明天我就去找找洗衣裳的活儿,那个又不累,再说平时我也是洗惯了的。”

    卢运一脸严肃:“娘,不用你替人洗衣裳,累出病来怎么办?银子我来想办法。”

    “你有什么法子?我不同意你去抄书,抄着抄着精力就分散了,还是我去帮人洗衣裳。”

    阿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清了清嗓子:“要银子是吗?我有啊。”

    说完,她从腰间取下荷包,里面装着今天出门前卢氏给的一块碎银子。

    卢氏当然没那么大方,她原本只打算给十几个铜钱的,哪想到儿媳妇那么泼,竟然直接从她手里抢了一块碎银子就跑了。

    卢氏瞪大了眼。她没想到儿媳出门一趟,竟然一个子儿都没花,那块碎银子还是原样呢!

    卢运也很吃惊。万万没想到只进不出的人,居然还会舍得把银子吐出来。

    他当即毫不客气地把银子收了,然后递给卢氏,说道:“她想吃肉,就用这个买。”

    卢氏不敢接,看了阿真好几眼,见她一脸平静,这才小心翼翼地收了。

    阿真看向卢运:“银子用来买肉,那你的笔墨纸砚要怎么办?家里的银子还多吗?够不够明年你的束脩?”

    “你说呢?”卢运似笑非笑地瞅着她,眼底一片凉意。

    家里的银子本就不多了,娶了这尊煞神回来,银子消失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他甚至早就琢磨过,要不然就不读了。他已中了童生,在城里找份活计还是很容易的。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娘为这个家日夜操劳,他得养家,肩负起责任。

    “欸,不过是银子,这有何难。”阿真摆摆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卢运收起笑,沉着脸,定定地盯着她,试图让她知道羞耻。

    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没数吗?为何家里的银子越来越少,这又是谁的错?

    卢氏生怕两人会吵起来,赶紧劝道:“吃饭吃饭,再不吃一会儿就要凉了。”

    卢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跟妻子计较。

    虽然成亲不足一年,但他早就领教过对方的招数,一哭二闹三上吊。那可真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只要她不要脸,只要她豁得出去,你就拿她没办法。

    “吃饭。”卢运不想让他娘跟着担忧,重新拿起了筷子。

    他不想再多说什么了,阿真却很有兴致,慢悠悠道:“不过是银子罢了,挣钱很容易的。你去我屋里,我的嫁妆箱子里有几样绣品,全都拿过来。”

    阿真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他一脚。

    卢运顿时愣住了。

    虽然妻子爱撒泼,总为了银子的事和他吵闹,但她却对两人分居的事接受良好,更加不会对他动手动脚。

    像这样当着亲娘的面,在桌子底下踢他,还是头一回。他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感受,有些别扭,又有些不自然。

    他皱了皱眉,把腿挪开,但人却没动。不知道她又想闹什么幺蛾子,他实在不想搭理她了。

    “去啊!”阿真又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

    卢氏见状有些着急。她倒是不介意跑一趟,但毕竟是儿媳的嫁妆箱子,她一个做婆母的哪里好去翻这东西?万一少了点什么,那她可就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了。

    眼见儿媳不耐烦起来,卢氏只好催促儿子:“既然她要,你就去。”

    卢运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

    不多时他就回来了,手里捧着阿真之前放进去的几样绣品。他很惊讶,妻子的嫁妆里并没有这些东西,难道是她买的?那也不可能啊,像这样鲜亮精致的绣品,可不便宜,她哪里买得起。

    阿真把东西接过来,递到卢氏面前:“娘,你看看。”

    “这……”卢氏和她儿子一样,满心疑惑。

    “这是我做的绣品,应当能卖个好价钱。明天大运去一趟绣庄,把它们卖了吧,这样家里就有银子用了。”阿真笑眯眯道。

    “你做的?”母子俩异口同声。

    不怪他们惊讶。原主自从嫁过来,什么活儿都不干,更别提当他们的面绣花了。

    阿真笑着解释道:“以前我总呆在屋子里不出来,就是想静静地做绣品。”

    卢运因为之前对她感观不好,夫妻俩早已分居,平时很少关注她。只知道她除了爱出门乱花银子之外,就是躲在屋里歇着。

    而卢氏也很少跟儿媳聊天,因为聊不到一块儿。虽然她每隔几天就会进儿媳的屋子,帮忙打扫卫生,收拾一番,那也是趁着儿媳不在家时才敢进去。

    如果儿媳在屋里,她非但不会感激你帮忙打扫,反而还会责怪你吵着她休息了。

    卢氏每次都是打扫完就走,从不乱看乱翻。

    严格来说,这母子俩都以为她平时是躲在屋里歇着,压根不知道她私底下在干嘛。

    原主确实是一直歇着的,还把窗户关了,非要等到饭做好才会出屋,这倒方便了阿真。

    卢运有些不好意思,他突然发现自己对妻子的了解不够,好像错怪了她。

    “这是你的绣品,你自己去卖,银子你也自己收着。”卢运不好意思花她的银子。

    阿真没有再劝,只娇气地说道:“绣庄太远,我嫌累,还是你去吧。”

    卢氏笑道:“大运去,让她在家歇着。”

    卢氏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原来儿媳并不是好吃懒做的,这样就很好。

    次日一大早,用过早饭,卢氏就催着儿子赶紧去绣庄。

    等卢运回来时,带回好大一包银子。

    他没贪她一个子儿,全部放到阿真面前。阿真打开看了看,然后分出两个十两的银锭子,对卢氏说:“娘,这是家用,你收着。”

    她给自己留下二十两,当做零花,剩下的那一百多两则推到卢运面前:“你缺什么就去买,剩下的都换成银票。”

    母子俩都不敢接,面面相觑。

    阿真笑道:“我们是一家人,不应分彼此。以前你们给我银子花,如今我给你们银子也是应该的。对了,大运,你回来时记得去一趟牙行,挑几个伶俐勤快的下人,也该让娘歇着了。”

    “有了银子也不要乱花,买什么下人,家里的活儿我都能干。”卢氏不同意,她节俭惯了的。

    “听我的,买!”阿真挥挥手,一脸不容置疑。

    卢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去了,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妇人和两个小丫头,他把换好的银票以及三人的卖身契都交给了阿真。

    阿真简单问了几句,然后就安排妇人专门负责做饭洗衣。两个小丫头平时就做些打扫的活儿,以及伺候她和卢氏,一人一个。

    卢氏没想到自己竟能享到儿媳妇的福,顿时笑眯了眼。等到无人时,对儿子说道:“以前是我错怪她了。她从不干家务活儿,我还以为她好吃懒做。人家是做绣品的,当然得好好养着一双手。”

    卢运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卢氏又道:“昨晚你又歇在书房里?还是搬回去吧,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以前卢氏对儿媳印象不好,恨不得少见面少相处,自然也就对儿子长期歇在书房没什么意见。她都不敢招惹她,更何况儿子了。

    如今不一样了,这两天她观察了一下,发现儿媳说话还是很讲道理的,又有孝心,所以就想撮合小夫妻俩。

    “再说吧,我要去温书了。”卢运一听娘提起孙子,赶紧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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