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敲门声。

    漆黑的房间里，躺在床上的人，手指划过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消息。

    是外卖到了。

    起床，脚尖提起拖鞋，摸黑走向大门，打开一条透光的缝隙。

    灯光下，一只苍白修长而骨形优美的手从门缝里伸出来，勾住外卖的包装袋，往回拿。

    “祝您用餐愉快。”

    门外响起一道柔和的声音。

    说话的是戴着头盔，穿着黄色工作服，身上湿漉漉的外卖员。

    夜晚出来冒雨工作，将食物带给她的是一位女性。孔还债收回打量的目光：“祝你工作顺利，一路平安。”

    啪。

    即使动作很轻，门关上的时候还是会发出一点声音，她用另一只没拎外卖的手按压墙壁上的开关。

    纯白的光明自头顶绽放，黑暗如遇见天敌般迅速缩离，退出这间小屋。

    孔还债迅速用手背挡住眼睛，一边按照惯性走向吃饭的桌子，一边适应光线。

    一点黑红，有规律的闪烁着、在半空中沉浮起落，分外显眼。

    它似乎有自己的神志。

    起初，孔还债疑心是自己看错了，闭上眼睛重来了一次，才确信刚才没有看错。

    “你好，我是404反派系统，希望你愿意与我签订平等的契约。我的任务是补充丰富反派的人设，和宿主一起塑造更为深入人心的反派。”

    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口吻真诚无比。

    404觉得自己大概率不会被拒绝，因为它选择的宿主很喜欢看小说，应该对自己这种系统期待已久了吧！

    黑红光点闪烁，它飘飘悠悠、小心翼翼地靠近自己心怡的宿主。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孔还债在短暂的震惊好奇过后，若无其事地从桌底勾出凳子坐下，将桌子上的外卖拆开，准备先吃夜宵。

    那是一碗麻辣烫，打开盖子的瞬间，气味扩散至整间屋子。

    旁边是一罐冰镇的，表面不断冒出水珠的百事可乐。

    掰开一次性木筷，吃完麻辣烫，筷子再捞不出一点食物以后，孔还债将盖子一扣。

    此刻，她已经汗流浃背，拿起触手可及的冰凉，屈指打开易拉罐，在一阵悦耳的气泡声里，将碳酸饮料大口喝下。

    咕嘟咕嘟，虚浮的气泡和又甜又冰的黑色液体争先恐后的顺着喉咙往下，一扫刚才的炎热。

    凉爽舒畅！孔还债眉头舒展，肠胃却在抗议，嘴里不断打着嗝。

    她揉了揉肚子，看向一尺之外的黑红光点。

    对方既没有消失，刚才也没有打扰自己，和以前看到的小说里，那些不由分说就绑定人，告知宿主已死，或者强制要求执行任务，否则抹杀灵魂的系统不一样。

    不像是毫无神志，只会发布任务的机械。

    更不像那种软萌可爱的废物点心。

    虽然没有恶感，她却不会轻易交付信任，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答应什么。

    对方嘴里说的是平等契约，实际上还是卖身契约，而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没有反抗之力的普通人，会更谨慎。

    “我看你有神志、有自己的思想，为什么不亲自下场，反而契约宿主去完成任务？”

    “我本质上是一个工具，就像您点外卖的手机，虽然有超越常人的能力，也只是为了方便您的生活而存在。打个比方，您可以不用我，契约多个系统，而我只会侍奉您。”

    黑红光点认真倾听宿主的问题，也给出毫不敷衍的回答。

    “我的灵性，是为了更好的和您交流，理解并执行您的想法，而不是为了冒犯您，僭越您的职权。”

    “404对宿主，将绝对忠诚，永不背叛、欺骗、隐瞒。为了使我心甘情愿，创世主神给予我选择宿主的权力。”

    平等契约的全部内容，一条条浮现在孔还债面前，她慢慢看着，注意其中是否有什么不利于她的文字陷阱或者可以钻漏洞的模糊地带。

    看完后，她暂时找不出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选择我？”

    孔还债并不怀疑404的眼光，但还是想明白对方没有选择其她人的原因，想要对自己的优点做到心中有数。

    因为，她已经开始期待契约以后，充满变数的、未知而神秘的未来了。

    “身为反派，总是会面临困难失败，而您从不恐惧失败，拥有无论失败多少次，都能再次站起来的可贵的勇气。但我选择您的第一个原因，却是因为性别——”

    “世界上，已经有很多男反派了，那些令人喜爱的男反派，他们被女主‘救赎’，由作者写成一篇篇精彩绝伦的爱情故事。”

    404的语气骤然低落下去：

    “但令人又爱又恨、理解却不能赞同、惋惜欣赏、充满人格魅力、不被‘爱情’束缚的女性反派角色却极为罕见。”

    “据我所知，女性反派在小说里有一个统称，恶毒女配，她们的比例和数量不少，作为故事里讨人嫌的存在，通常承担着罪恶之源，最后为犯下的罪行、罪名付出代价。因此有了许多女配逆袭系统和与之相关的小说，但原女主又走上了恶毒女配这一身份的老路。”

    “相对应的男性角色，却有一个不错的统称，深情男配。”

    孔还债觉得404的话，很符合她的胃口，转换了一下两边的形容词，默念道：“深情女配，恶毒男配。”

    轻笑一声，觉得有趣极了。

    迅速在平等契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输入自己的各项信息，表示知情同意。

    完成契约后，她又给404选择性别，取了新的名字。

    “404，我不信任男性，你只能是女性。黑夜血红，这个充满反派气质的名字，希望你能喜欢。”

    孔还债面不改色地说出“黑夜血红”这个中二的名字。

    404也接受良好，甚至感谢了宿主的赐名。

    黑红光点不断成长，三个呼吸的时间，化做一个身高十厘米的小人。

    小人披着兜帽遮脸的星夜斗篷，斗篷往下渐渐透明，一片浩瀚的星辰流转散落。

    她周身笼罩着神秘危险的气息。

    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掀开兜帽。

    黑发齐耳，耳朵上没有耳坠装饰，脸上更没有复杂的妆容，造型简洁又利落。

    眼睛线条简洁清晰，眼瞳红白分明，好似血月晕开水池里的银白清辉。

    星夜斗篷下是一套合身的宽松黑衣，斗篷翻面是一整片纯红刺目的血色。

    黑皮鞋踩在半空中，她的姿态舒展而尊敬。

    刚才随着她检查动作翻开的斗篷很快再次垂拢。

    契约成功，新的性别和名字会为她形成新的形象，反派系统很满意新的名字和形象。

    她知道有些系统的形象根本不是人类，而是各类在人类看来比较可爱的萌物。这说明对方的宿主并不看重、尊重它们，名字取得很敷衍。

    编号7的就叫小七，编号9的就叫小九，又或者直接叠数字，喊一一、三三之类。

    她的名字混入其中，就十分亮眼，独树一帜了！

    虽然这很值得炫耀，但她还是选择暂时低调。

    黑夜血红将兜帽重新拉回，说起任务，是需要穿越到另一个世界过完一生的，并且还是直播模式，会邀请原著作者和原著读者前来观看。

    孔还债一边听，一边收拾外卖盒，打包好放在墙边，等着明早和其它垃圾一起扔到楼下垃圾桶。

    她进浴室洗漱出来，拉开房间的窗户，一阵凉爽旷达的夜风扑面而来，细雨中的城市灯火辉煌。

    黑夜血红凌空一点。

    【请宿主选择穿越模式：】

    【1.魂穿：原著反派，需要维持基本人设，可以填充丰满该角色，拒绝降智。】

    【2.胎穿:非原著角色，可自行成长。】

    “魂穿，可以知道原著剧情。穿越的时间是反派第一次在文中出场的时间。直播间可能自带该角色的粉丝，或者黑粉。如果崩坏人设，原住民会怀疑宿主，造成麻烦。”

    “胎穿，不是原著角色，宿主无需扮演任何人，同时也无法知道原著剧情。原著剧情开始以后，只要遇到原著角色，黑夜血红都会提示您。”

    黑夜血红为孔还债说清楚利弊。

    她的声线也产生了新的变化，摆脱一开始毫无记忆点的稚嫩，清越可裂金石，极具穿透力，落在耳中却是享受，很容易让人信服、记住。

    很多故事里，反派可以轻易的挑拨是非，蛊惑人心，大约是因为有这样的声音吧。孔还债吹着风，有些昏昏欲睡地想。

    “我选择胎穿。”

    孔还债清楚自己的能力。她根本不可能毫无破绽的扮演另一个人。

    况且原著一般是有导向的，她不想有先入为主的印象，那很容易形成偏见、 误导。

    胎穿更有利于她适应新的世界。

    “是否现在开始？”黑夜血红问。

    孔还债点头。

    不知是一瞬，还是逐渐，她的五感消失了，但意识还存在。

    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灵魂像是在攀爬云梯，又仿佛沉睡在母体之中。

    ***

    直播间开启。

    《农家福宝》的作者和大部分喜爱这本小说的读者在睡梦中，发现自己在看直播。

    直播的世界就是《农家福宝》，她们惊讶极了，有些怀疑真假。

    一边在脑海里回忆剧情，一边对应直播间的画面，猜测时间点。

    《农家福宝》，文如其名，是一本福气满满的女主带家里跨越阶层的古代种田小说。

    女主乳名玉妮，虽然不是什么穿越人士，但却不是普通的原住民。

    她上辈子是条锦鲤，这辈子投胎成人，相貌自不必说，浑身洁白晶莹宛如玉人，额间一点朱砂。

    朱砂里便是灵泉空间。

    除此之外，她还被一个功德系统契约，只要修身养性，行善积德。

    功德越高，福运越好。

    她选择学医，一生救人无数。

    同时，也接生了很多男孩儿——由她经手的孕妇，生出来的全都是男孩儿，彻底满足了那些家庭的期望。

    小说最后，玉妮并没有功德圆满，原地飞升。

    因为这不是修仙小说，还有一个作为凡人的男主。

    除此之外，她还将许多功德用在了四个不成器的哥哥身上，让他们有了一份功业，娶了妻子。

    他们的妻子无一例外，生下的全都是男孩儿。

    性别比例夸张至极！

    作为团宠文女主，在女卑男尊的世界里，玉妮自然不可能是长姐和四个弟弟的组合，那样根本宠不起来。

    更不可能是姐姐和四个妹妹的组合。

    反过来，也没有四个姐姐团宠一个妹妹的团宠文。

    四个姐姐团宠一个弟弟，那叫四个血包和一个男性香火的故事。

    至于锦鲤运气好，怎么会投生成农女？自然是有原因的。

    身为主角，玉妮在故事开始就母父双亡。

    她的母亲原本是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姐姐，身份尊贵无比。

    但母亲在许多故事里，永远都是隐身的那个。抚养玉妮长大的，是她父亲家族的人，也是她一开始农女身份的由来。

    她尊贵的出身，卓越的能力和功德气运，不过是为了让父亲的家族实现阶级跃升，并“旺夫”的让男主官运亨通，获得地位。

    一声婴儿的哭啼划破长空。

    直播间的观众怀疑这是玉妮出生的那天，不由精神一振，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