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车玻璃被敲响的声音吸引了季赫的注意力。
他原本还在纠结发短信的事，转头就看到了妻子的脸。
两个人隔着玻璃，她正对他微笑，柔和的笑容仿佛是他过于思念产生的幻觉。
季赫连忙关上手机的屏幕，然后伸手去打开了车门。
杨祈退了两步，看到季赫下车之后，她开口与季赫异口同声地说：“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两人说出来的话一模一样，曲初宁在旁边笑着说：“这默契的程度，不愧是夫妻啊。”
季赫这才注意到曲初宁也在，他连忙开口说：“好久不见，曲小姐。”
曲初宁点了一下头，对于季赫没有注意到她的事情也不介意，反正他的眼里通常就只有杨祈。
刚刚也是，眼睛一直发亮地盯着杨祈，看起来仿佛见到失而复得的宝物，实际上两个人分开的时间不过就几个小时而已。
“我这边临时有一个患者，所以就将小灿先送到这边了。”
曲初宁替杨祈回答了为什么会这么早来到心理治疗中心。
原本曲初宁是想要送杨祈回家的，但是杨祈考虑到时间还有路程，觉得不如直接来这边等着复检。
最重要地是，杨祈觉得季赫可能会提前就来这边等着。
曲初宁没有想到杨祈在没有联系季赫的情况下，真的就是一语成谶。
季赫真的就已经在停车场了。
曲初宁说：“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杨祈点了点头，今天复诊结束之后，她和季赫准备把车给姑姑送回去。
“明天就麻烦你了，宁宁。”
曲初宁笑着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她上车之后，落下车窗对杨祈挥了挥手说：“晚上要是有空，就一起吃饭吧。”
杨祈应声说：“好，我们随时联系。”
曲初宁补充说：“啊，我不是说我们两个，而是我们四个，我和老李还有你和季赫，两家人一起去吃火锅吧。”
季赫有些惊讶，毕竟曲初宁之前总是一副不想跟他过多接触的态度。
“当然可以。”
杨祈露出笑容。
曲初宁的视线落在季赫的身上，季赫连忙点头说：“好，听曲小姐的安排。”
看到季赫有些拘谨的模样，曲初宁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态度真的太冷淡。
明明是一个心理医生，可是情绪管理有时候还是很不到位。
曲初宁对两个人挥了挥手，然后启动了汽车。
看着曲初宁的汽车越来越远，一直都消失不见。
季赫有些惊讶地说：“没有想到曲小姐对我的态度转变这么大。”
“她一直针对都不是你，而是她自己。”
杨祈说：“她觉得自己明明是心理医生，却让自己失去了朋友，杨夏灿是她的朋友，杨祈不是。”
季赫心脏微痛了一下，他想要说些什么，又怕自己说出来的话会不小心伤害了她。
“啊，你不要想太多，我不会觉得难过。”
杨祈伸手握住季赫的手说：“无论是哪个我被重视，结果都是我自己。”
季赫回握住杨祈的手说：“我们先进去吧，在候诊室坐一会，也快到时间了。”
“好。”
杨祈应声。
季赫锁上车，然后两个人牵着手往心理治疗中心里面走。
季赫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刚刚心中的焦躁与纠结，在此刻全部都消失了。
她的掌心温度似乎透着一种安定的力量。
季赫总是能听到别人说他性格沉稳，看起来很温柔，情绪稳定。
他并不否认自己的情绪很少有波动。
大约是父母过于顺从他的心意，无论什么事，他并需要特别耗费情绪，只需要清晰地表达出来就可以。
情绪的波动似乎从遇见她开始。
他才明白什么叫情绪起伏难平，所有的情绪都在她的身上。
爱能让人变得非常情绪化。
季赫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看向杨祈还来不及开口，就被嘈杂声打断。
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个小女孩，看起来大约七八岁左右。
她低头用力地跑着，身后有人在追她，是护士还有她的父母。
小女孩一股劲地向前冲，一直到她的母亲在身后用力喊了一声。
她被母亲的声音吓了一跳，一下就摔在地上。
小女孩怀里的布偶在光滑的地面上滑出了很远，停在季赫跟杨祈的面前。
小女孩被家长还有护士围住，所有人都在检查小女孩有没有摔伤。
季赫松开杨祈的手，上前几步捡起了那个玩偶，是穿着红色帽服的海獭。
女孩有点胆怯看了季赫一眼，然后低下头，看起来要哭了。
季赫走过，蹲在了小女孩的面前，将海獭玩偶举起来说：“看起来摔的好疼，你没有事吧，你的海獭朋友很担心你。”
小女孩伸手接过海獭，用自己的小手轻轻摸着它，比起自己身上的疼痛，她似乎更担心它会疼。
“……谢谢。”
小女孩的声音很小，几乎是细不可闻。
季赫还来不及开口，小女孩已经被母亲带走了。
杨祈看着小女孩将那个玩偶抱得更紧了。
虽然有很多人围着她，但是她似乎只有抱着那个玩偶才觉得不孤单。
杨祈走到季赫的身边，季赫对她露出微笑说：“那个玩偶对她来说很重要。”
季赫还记得自己捡起水獭玩偶时，那个小女孩恐惧又无助的模样，仿佛最重要的东西被夺走，但是自己没有能力拿回来了。
“当小孩无法好好表达的时候，有些行为就会变得让大人难以理解。”
杨祈目光柔和地看向季赫说：“她对你说了谢谢。”
季赫眨了眨眼睛，因为他并没有听见那个小女孩说话。
杨祈轻笑说：“我看到她的嘴型，对于一个有心理疾病的小孩来说，应该是用尽全力才开口的。”
“是这样啊。”
季赫眉眼温柔地说：“我没有注意到，她真是一个好孩子。”
杨祈想起记忆中父亲焦躁的脸庞，他站在姑姑的对面说：‘别人家的孩子都好好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孩子会患上这样的病。’
“小赫，你会是一个好爸爸。”
季赫没有想到杨祈会这么说，他连忙移开视线说：“我连你还没有照顾好呢。”
他实在不敢提起孩子的话题。
她没有记忆的时候，每次做亲密的事，他都害怕她回忆起来觉得厌恶不已。
可是他依然每次会沉沦于如同糖果甜美的缱绻。
现在她能够亲吻他，季赫都已经觉得很惊喜。
他不敢想太多。
在她失去记忆的时候，他害怕孩子会成为她的枷锁。
一旦她想起自己最爱的人，那么那个孩子对于她来说会是什么样的存在。
如果她曾经想要一个孩子，应该是和盛乔的孩子，而不是与他的孩子。
“你对自己的要求也太高了吧。”
杨祈惊讶地眨了眨眼睛说：“你都已经这么照顾我了，还觉得不行吗？”
“我……”
季赫刚刚开口，感觉到自己的手机在震动，他连忙拿出手机说：“是陆程的联系，我去接一个电话，你先去候诊室，我马上过去。”
心理治疗中心需要保持肃静，季赫拿着手机走出了大门。
真的得救了。
他真的很感谢陆程的电话。
杨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季赫的背影，他步伐匆匆，透着难掩的急切。
她很清楚，这份急切不是因为陆程的电话，而是因为他想要回避这个话题。
她来到候诊室，竟然看到那个小女孩和她的母亲也在周医生的候诊室。
母亲的手紧紧抓住小女孩，似乎害怕孩子再一次逃跑。
“宝宝，我们不是来打针，也不用吃药，你只要配合医生就好了。”
小女孩的妈妈在孩子的耳边低语，想要排除孩子的紧张。
小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无神，似乎对妈妈的话已经免疫了，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着海濑。
杨祈不禁回想起自己的小时候，年幼的她对于父母来说是一个不讨喜的孩子。
她偶尔会想，如果父亲与母亲愿意陪伴在她的身边，她会成长为什么样的人。
会像盛乔那么开朗与阳光吗？
还是像季赫那么温柔而从容？
他们都是在父母相爱的家庭长大的，所以比起索取爱，似乎更加懂得付出爱。
无论是季赫还是盛乔似乎都可以成非常好的父亲。
只是她能够成为什么样的母亲？
******
季赫来到候诊室的时候，看到里面只有杨祈是独自一个人坐着的。
其他的病患都有人陪同着。
只有杨祈孤单坐在那里，她目光盯着候诊室的大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懊悔涌上季赫的心间。
他竟然因为自己的那点情绪就留下她孤单一个人。
他哪里算是将她照顾好了呢？
她最需要陪伴的时光里，是盛乔在她的身边。
他可以给予她的东西。
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的需求，盛乔也都可以办到。
他想，爱真的是会让人惶恐不安。
可是，这种感觉又让他觉得很幸福。
她突然转过头与他四目相对。
季赫的心脏猛然跳动起来。
他立刻快步走向她，然后坐在她的身边，低声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杨祈笑着摇了摇头。
连十分钟都不到，他却说久等了，真的是有点夸张。
“我跟陆程交代了一些工作，我们明天也要回西城了，我之前本来是想让他跟我们一起回去的，可是有些工作需要他早点回去进行后续处理。”
季赫也知道自己突然推掉了那么多工作，给工作室和陆程都添加了不少麻烦。
季赫很想亲自出面处理这些问题，可是考虑到不知道杨祈今天复诊是什么结果，他只能将工作先交给陆程。
这样的话，工作室那边有什么问题，陆程可以代替他出面。
杨祈抓住了季赫的手。
如同那个小女孩紧紧抓着她的玩偶。
她想自己的心中某一部分跟小孩子没有什么区别。
重要的东西不知道如何珍惜，只想要紧紧地抓在手里，这样就觉得属于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