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味道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季赫伸手想要把那盘鱼端下桌。
杨祈面无表情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两个人四目相对，季赫的心跳很快，是在恐惧与不安之间的心跳失衡。
“为什么要做这个鱼，是医生让的，还是你自己的想法？”
杨祈语气很平静。
她知道自己的情况很让人担忧，不止是周医生很留意她的状态，连曲初宁都不相信她的情绪能真的稳定。
曲初宁在治疗结束之后，不止一次用聊天的方式对她进行诊疗。
杨祈这边确认出院之后，曲初宁甚至还要求杨祈去她自己的心理诊所。
如果不是因为曲初宁身为心理医生也有需要治疗的患者，她真的会时刻观察着杨祈的情况。
这个鱼的味道，虽然不能说是跟盛乔一模一样，毕竟对于用料的量掌控是不同的，但是味道整体是一样的。
她在恢复记忆之中，无论是做脑部的检查，还是情绪的诊疗，都是没有问题的。
这种没有问题，可能在医生的眼中反而更加有问题。
毕竟在曾经面对失去盛乔这件事的时候，她的态度是那么极端，有理智但也在发疯。
医生嘱咐季赫用这种方式试探她情绪的反应，杨祈觉得是可以理解的。
至于季赫是怎么学会盛乔的做菜方式，也许是精神世界里的盛乔告诉他。
那时候在精神世界中，她发现了盛乔不是根据她记忆组成，所以情绪的波动被仪器捕捉到了。
周医生立刻决定让她的意识脱离了精神世界，而季赫比她脱离的时间要晚一些。
在季赫与盛乔独自相处的时间之中，她不知道他们有着什么样的交谈。
不过杨祈也没有想过追问。
人必须要认知到自己的能力是有限的。
失去的，逝去的，消失在生命中的东西，就是再也无法抓住了。
她也曾经无法接受，甚至到自我崩溃。
可她也知道，这不过都是在宣泄自己的情绪与不甘心。
她和盛乔本来不应该这样。
可是又只能这样。
如果她还能做什么，就是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
在她失去记忆之后，依然在无意识地寻求死亡时，是季赫出现拉住了她。
季赫还保护了她珍贵的回忆，哪怕想要舍弃这份记忆的是她自己，他也会坚持为她考虑。
杨祈注视着季赫，等着他的回答。
季赫先移开了两个人对视的视线。
“是我自己的想法，菜谱是盛乔告诉我的，我去询问了盛妈妈，她就交给了我。”
杨祈松开了季赫的手腕，目光扫过桌子上的菜，刚刚她因为工作上的事很高兴，没有注意到这一桌子的菜，都不是季赫平时的做法。
“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这样做饭，试探我回想盛乔之后，情绪是否依然稳定吗？”
季赫连忙解释说：“不是想要试探你，因为这些都是盛乔用心改良出来的，里面还有很多特制的调料……”
“那你以前做的那些菜难道没有用心吗？”
杨祈打断季赫的话，她注视着他问：“那你在家努力地练习，甚至放到饭盒里都看起来精致又可口，那是随便做一下的程度吗？”
季赫在跟杨祈结婚之前是不需要自己动手做饭的。
季赫的爷爷奶奶现在定居在国外，季家的父母平时要是回家吃饭都会直接通知家里的佣人。
季母曾经嫌弃季赫选的婚房太小，这样佣人可能没办法住在家里。
但是季赫不需要佣人，反而是自己亲自将家里照顾地面面俱到。
这让季母很惊讶，毕竟季赫遇见杨祈之前，除了绘画，从来没有做过家务活。
季赫经常为了绘画而废寝忘食，比起研究料理，他肯定更愿意花时间在画工的钻研上。
季赫的改变也证明他有多么重视与杨祈的婚姻。
“你很久没有吃过他做的菜，他做的比我好吃，所以我想可以这样学着做给你吃。”
季赫语气斟酌地说：“如果让你不高兴了，我就不做了，你想吃的时候告诉我。”
杨祈沉默着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季赫露出微笑说：“如果不符合胃口……”
“小赫，我看起来像是勉强装作接受了小乔去世这件事吗？”
杨祈看着季赫完全就是强颜欢笑的笑容。
她自从醒来之后，他一直都有所顾忌，她察觉到了，也知道这是自己的错。
她记得自己只有杨夏灿记忆时，不止出手伤害过他，还故意用言语与目光都给予了他无法看到的伤害。
“我没有那个想法。”
季赫连忙解释，他看到杨祈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他真的觉得自己做了多余的事，她刚刚的心情还特别好，如今却因为他做了多余的事，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你和盛乔学会做饭，都出于我的健康考虑，我明白这份心意是表达爱的一种方式。”
杨祈的视线看向季赫精心准备饭菜，他的摆盘永远都像艺术品一样，可是盛乔却不会注意这种细节。
她对季赫说：“以前姑姑很忙的时候，我都是自己去楼下早餐铺吃饭，中午就在学校，晚上有时候也是姑姑下班之后，我们两个人在外面吃一口。”
季赫微怔，他静静地注视着她。
“我知道你理解我的意思，小赫，我对食物也没有要求，你做的很好吃，当然，小乔做的菜，我也觉得很好吃。”
杨祈比任何人都清楚撕心裂肺的痛苦也可以用语言平淡地表达出来。
“我接受失去了小乔这件事，我也不觉得留恋着他做饭的味道就能表达自己对他的感情。”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失去盛乔就是关于他的一切都再也无法拥有了。
他总是带着暖意，甚至有些耀眼的笑容。
他会将安慰的话，说的有些笨拙，也喜欢给她预料之外的惊喜。
只是再也吃不到他做的饭，这件事也不过是失去他的其中一点而已。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可以如愿以偿的事。
很多人甚至会因为背井离乡，而再也吃不到自己喜欢的家乡菜。
那么不想办法去吃自己喜欢的家乡菜，就是不喜欢家乡菜了吗？
或许，只是没办法而已，可喜爱是不会变的。
“对不起，我做了多余的事情，影响到了你的心情。”
季赫眼中都是难掩的歉意。
他做的事别说是替她庆祝工作上的成功了，完全就是在浇冷水的感觉。
“我们去吃火锅吧，你不是有一家很喜欢吃的火锅吗？”
“现在最喜欢地是你做的菜。”
杨祈重新拿起了筷子，夹着菜说：“你的手艺加上小乔自制的调料，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吃。”
季赫睫毛轻颤，看到她恢复了笑容开始用餐。
他的心跳在这一刻更加地难以平静。
因为感受到了她的温柔，所以他有些难以相信是自己可以拥有的。
也许还是因为使用了盛乔调配出来特别调料。
可是，季赫又能够清楚感受到她刚刚说的一切都是在为他考虑。
她不需要他去学习盛乔做饭的方式，她也知道他能够如此的熟练做饭，真的是花费了很多的时间。
他在遍体鳞伤的时候，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只是冷漠地感知着自己心脏仿佛在流血。
可每当她的温柔而理解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反而会感受到一种疼痛，灼热到无法忍受。
“怎么了？”
杨祈看到季赫低头站在对面，忍不住觉得自己是不是刚刚说得让他难过了。
“你准备了这么久，快点吃饭吧，我刚刚那些话，只是希望你能多考虑自己的感受。”
“我知道你在为了我考虑。”
季赫露出微笑，立刻坐下拿起了筷子。
“不过我还希望你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一个相当自我的人了。”
杨祈笑起来说：“下次复诊的时候，你帮我跟周医生商量一下，我们尽快回西城，合约虽然成功了，但有很多需要我出面的地方。”
“……好。”
杨祈盯着季赫的脸问：“你看起来有点惊讶？”
季赫微笑说：“啊，我以为你会想留在北城。”
“留在北城的话，工作很不方便啊。”
杨祈眨了眨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问，“如果我想要留在北城，你就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
“你不是准备办画社，已经准备地差不多了吧。”
杨祈微微眯起眸子说：“如果来北城的话，就相当于之前的努力都作废了吧。”
季赫点头说：“嗯，虽然有点可惜，但还是会优先你的想法。”
杨祈抿唇，她知道他真的为了自己的画社做了很多准备，包括在V博上也做了很多宣传。
“小赫，我不希望你一直妥协，我选择继续跟你在一起，不是喜欢你委曲求全的样子。”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西城的画社可以换一种方式营业，我当投资人就可以，然后在北城这边我在重新找一个地方准备新的画社。”
季赫语气温和地说：“这不是妥协，对于我来说，只是损失了一些钱而已。”
季赫目光深邃地注视杨祈。
“祈祈，你只要需要把想法告诉我，剩下的问题都由我来解决。”
“是吗？”
杨祈露出笑容说：“那我们明天就回西城。”
季赫微怔，毕竟后天还要复诊，现在杨祈还属于医生嘱咐的观察期。
“工作上有什么紧急的事吗？”
杨祈微笑拿起旁边的水杯，轻轻喝了一口水，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我很想去肖小姐的演出。”
“……我会觉得你在用这种方式欺负我。”
季赫低叹，“你知道的，因为肖一梦的存在，所以我们的婚姻一直都被议论，这让我觉得很愧疚。”
“季赫。”
杨祈目光认真地看着他说：“从现在开始，禁止你考虑我，我们开始优先考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