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程收到季赫的联系之后，立刻就去了北城。
北城与西城的距离明明没有那么远。
可是温差很大。
西城的深秋透着凉意却不冷。
可北城的风里面已经能够感受到初冬才会有的寒意。
从在季赫身边做助理开始，陆程就知道季赫虽然很喜欢绘画，但是更喜欢他的妻子。
陆程按照季赫吩咐的，将能推掉的工作都推掉了，不能推掉的工作也准备赔偿违约金。
只有一个工作，对方可以延期，希望季赫不要解除合同。
那就是童话绘本的工作。
季赫考虑许久，同意留下这个工作。
季赫没有推掉这个工作，陆程觉得自己肯定是要尽量辅助他完成绘本的制作。
陆程去季赫的工作室取了工具箱和画板，直接开车一路来到了北城。
季赫给陆程的导航定位是北城很权威的心理治疗中心。
据说治疗手段与仪器，还有心理医生都是全国心理治疗中心里数一数二的存在。
在陆程的印象中，杨祈真的是除了小学老师之外，让他觉得有威严又有点畏惧的人。
她并不是针对他做了什么。
他去季先生家里取画稿时，碰见杨祈，他也会跟对方打招呼。
她会回以礼貌的微笑。
漂亮如同季先生每一幅画上的女神一般。
不对。
应该是季先生画上的女神像她才对。
陆程觉得她不需要特意做什么，只是站在那里微笑，就透着一种凛然又冷淡的气场。
如今说是杨小姐生病了，而住院的地方竟然是心理治疗中心。
陆程觉得有些不真实。
跟杨小姐相比，他觉得自己的雇主季先生才更像是容易得心理疾病的样子。
总是对着杨小姐患得患失，除了工作，生活几乎都围着杨小姐转的。
来到北城的心理医疗中心，陆程在外部的停车场就停了车，他的车进不去心理医疗中心的内部。
陆程这才想起来季赫说到了要联系他。
收到了陆程联系之后，季赫很快就出来迎接他，因为陆程没有陪护证，所以独自一个人根本就进入不了住院一部。
季赫拿过画板带着手里拎着工具箱的陆程往里走。
住院一部的内部跟普通的医院不太一样。
非常的肃静，还有巡逻的机器人，似乎在观察着每一个病人活动的情况。
墙壁上的屏幕上有各种心理疾病的解释以及治疗仪器的介绍。
陆程是第一次来这种心理医疗中心，上面介绍的仪器让他觉得自己对于心理治疗的了解很匮乏。
人类对外部世界很有兴趣，甚至从未停止对宇宙的探索。
人类对自己的内部也很有兴趣，尤其是作为身体指挥部的大脑。
这个住院部比起医院，更像是一个科研中心。
季赫在一个病房门前停下，他敲了敲门。
陆程注意到这里病房的门非常厚重。
明明是雪白的房门却给人一种牢门般的压抑感。
敲门之后，季赫和陆程就进入了房间。
杨祈穿着病服，床上有一个小电脑桌，她正在看着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
“杨小姐。”
陆程连忙低头问好。
她看起来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状态还算不错。
“小陆，辛苦你特意从西城过来了，住处安排了吗？”
杨祈的声音很柔和，但是却依然让陆程有种被老师查作业的紧张感。
季赫露出微笑说：“我都安排好了。”
陆程连忙点头说：“对，请您放心。”
杨祈低笑说：“小赫说你面对我很紧张，连敬称都用上了，看来真的很紧张，我长得像你老师吗？”
陆程惊讶地看向杨祈。
不知道是不是穿着病号服的原因，她看起来并没有平时那么遥远而威严，反而有一丝病态的羸弱感。
陆程觉得大概因为杨祈是在北城长大的，所以身上总是透着北城独有的冷意。
杨小姐身上这种冷淡的特质在看起温润而清柔的季先生身边更加地明显。
陆程能当季赫的助手让同事都很羡慕。
毕竟季赫脾气好，工作中很少折腾助手，甚至偶尔还会私下给陆程一些工作奖励。
“你这样形容还挺贴切的。”
季赫轻笑说：“小陆每次见到你，那表情确实有种小孩子见到老师的表情。”
陆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都从学校毕业很久了。
可他总是表现不出那种从容而平静的态度。
“季哥，绘画的工具我都给你带来了，如果缺少什么，我去给你买。”
陆程连忙将话题转移到工作上。
“绘本的工作大约什么时候开始，我给对方一个回复。”
“绘本？”
杨祈看向季赫说：“是你上次给我读的故事吗？”
季赫轻轻点头说：“对，是那个童话故事。”
“不过你的工作就只剩下这个了吗？”
杨祈微微皱眉说：“你不是还有几个插画的工作吗？”
“那些工作都取消了。”
季赫语气温和地说：“陪你治疗更加重要。”
杨祈没有说话。
陆程感觉她似乎并不希望季赫这样做。
季赫拍了一下陆程的肩膀说：“这附近有一个家属休息室，把画架和工具都放在那边。”
“为什么不放在这里？”
杨祈说出的话也是陆程心中的疑惑。
杨祈的病房是单间，还有一个让家人休息的区域。
那个区域完全可以置放画架。
杨祈语气冷淡地说：“如果你觉得她会掀翻你的画架，那么你真的觉得她是我吗？”
季赫心中暗暗叹息。
杨祈与杨夏灿似乎有着某种分界线。
两个人将属于自己记忆的部分划分的很清楚。
杨祈记忆的情况要更稳定一些，可是她言语之间透露着对杨夏灿记忆的排斥。
杨夏灿的记忆一旦占领了身体，她也非常的排斥季赫，甚至不允许季赫在她的面前出现。
只愿意守着自己觉得重要的记忆。
这一点就是她的本质，无论是作为杨夏灿还是杨祈都不会改变。
杨祈是反对季赫陪她进行仪器治疗的。
可是这个提议并不是季赫的异想天开。
它是可行的，也有这样的治疗病例。
因为她有超忆症，她的记忆容量不是普通人可以比较的。
周医生决定进行会诊之后再给出方案。
季赫已经联系过自己的父母，并且说明了情况。
季父与季母决定尊重季赫与杨祈的选择。
虽然他们想要过来探望杨祈，但是被季赫阻止了。
心理治疗中心毕竟不是普通的医院，陪护和探望都有很严格的要求。
他对父母说，只需要一些时间，他会与她一起回去的。
其实季赫是不敢让父母过来。
杨祈选择抹去从前的记忆，这件事盛乔的父母都没有反对。
盛母觉得只要杨夏灿能够活下去，这就是一件好事。
如果父母来了，季赫不觉得父母会支持他，一定也会选择支持杨祈。
可是，季赫很清楚。
她的人生如果需要舍弃掉什么，绝对不应该是她曾经最爱的人。
应该是他才对。
“被掀翻画架，我觉得也没有关系。”
季赫心平气和地说：“偶尔自己画的不满意，也会舍弃从新画，假如是我觉不错的画，那么就算被毁掉，画面依然在我的脑海里，我还能再画出来。”
杨祈凝视着季赫，语气认真地说：“我不会毁掉你的画，小赫。”
陆程在季赫身边工作的日子里，从来没有见过两个人吵架。
季赫性格本来就温柔，杨祈也很冷静，在事情上分歧，两个人都很情绪稳定的讨论。
陆程曾经觉得这两个人的婚姻生活简直就是人间理想。
如今两个人也在平静的对话。
可是，陆程却觉得空气都紧绷起来了。
两个人跟平时不一样，不像是在平静的讨论，仿佛各执一词在拉紧的弦。
这种感觉就像是其中一方放手，对方就会受伤，可是都不放手，一旦弦被绷断，两个人都会受伤。
虽然言词之间，依然能够感觉到两个人还在为对方考虑。
但就是给人一种绝对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感觉。
“啊，这也不是特别急的工作。”
陆程默默地背起画板对两个人露出微笑，“最近季哥可以先更新V博，粉丝都在等着你更新条漫呢。”
感觉两个人的视线都看向了自己，陆程有点紧张。
可依然还是鼓起勇气说：“我不是来让季哥工作的，我还没有来过北城，就是找个借口公费出差，所以，画板我先带回去。”
“画板和工具都留下吧，小陆。”
杨祈露出微笑说：“你一路奔波过来也辛苦了，先去休息，然后在四周玩一玩，有工作需要会联系你。”
杨祈语气平静却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
这种感觉就仿佛来自于顶头上司给自己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陆程忍不住放下了画板，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上司是季赫。
他连忙看向季赫，想要确认自己这么做可不可以。
季赫无奈地笑了一下，也知道自己跟杨祈之间的气氛让陆程更紧张了。
他点了一下头，让陆程将东西都放在了休息区。
他只是担心自己的东西存在于这里，会影响到杨夏灿的心情。
不过，他还是会优先于妻子的想法。
这不是季赫与杨祈第一次讨论意见不合的事。
可是，他每次都会妥协。
唯一没有妥协只有这次治疗的方式。
陆程放下画板看向季赫说：“那我就先回宾馆了。”
“我送你去车场。”
听到季赫这样说，陆程连忙摆了摆手，偷偷看了一眼杨祈的方向说：“我知道怎么去车场，你在这里陪着夫人吧。”
“那我就送你到住院部的门口。”
季赫看向杨祈说：“我去送一下小陆。”
杨祈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陆程跟杨祈告别之后，跟着季赫离开了病房。
季赫跟陆程走到了住院一部的门口。
季赫微笑说：“小陆，有什么需要，你随时联系我。”
陆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来这边是给季赫处理工作杂务，不想在这个时候给季赫添麻烦。
“我明白了，你不用太顾虑我，季哥……”
陆程声音一顿，有些迟疑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季赫也察觉到他有话要说。
他没有催促对方，只是温柔的笑着，似乎在耐心地等着他。
“我觉得你们特别相爱，季哥，我家外婆说，缘分是注定的。”
陆程摸着脑袋，笑容真诚地说：“我知道你特别爱杨小姐，所以多事上为了让她开心，你都不愿意坚持自己的想法，可是，有时候为了真正的理解对方，坚持是很重要的。”
季赫微怔，随即眯起眸子：“我可以坚持下去吗？”
哪怕所有人都觉得他的坚持没有必要的。
“为什么不可以呢？”
陆程笑着说：“当然没有问题了。”
季赫低眉浅笑，温柔仿佛春风般。
周围有风涌动着。
寒意的风仿佛在宣告着，这里比任何地方都要更早地迎来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