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赫只是说了自己的名字，杨夏灿就打断了他。
“你不用继续说了。”
杨夏灿对季赫说：“我不想知道，也不想记住。”
季赫眨了眨湿润的眼睛，点头说：“好，你先好好休息，我去通知你的家里人。”
季赫真的是一秒都不敢停留了。
她不想跟他有过多的交谈。
他的存在对于杨夏灿来说，是她对自己爱情的背叛。
杨夏灿不想有跟季赫的任何回忆。
“季赫。”
她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季赫停下步伐，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将狼狈都掩藏好了，但还是看向她露出了笑容。
她叫他名字这件事让他心中的情绪翻涌了起来。
他好久没有听过她这么冷淡的语气了。
季赫都快要忘记了，这种被语气刺伤的感觉。
“你说去联系我的家人，你是觉得我有病吗？”
杨夏灿冷漠地说：“你觉得我现在需要治疗么，怎么治疗，继续忘记小乔，跟你在一起?”
曲初宁皱眉说：“小灿，你跟季赫的记忆也在你的脑海中，是你在拒绝……”
“我没有跟他在一起的记忆，我的生命中只有自己跟小乔两个人的感情，为什么要出现另一个人？”
杨夏灿觉得现在的自己简直像是一个笑话。
她真的太难受。
甚至胃部在隐隐作痛。
只要想到自己在盛乔去世之后，竟然用这种方式在活着。
——真的还不如去死。
“如果你现在的状态能够稳定下来，你不想接受治疗也没有关系。”
季赫语气平缓，温润而柔软，双眸注视杨夏灿说：“无论你想要做什么，都需要一个健康的身体，稳定的情绪，所以先在这里观察一下，你的胃是不是不太舒服？”
杨夏灿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季赫。
她漂亮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情绪，如同被冷意冻结的湖面一样。
“你从晕倒之后，一直没有吃过东西。”
季赫指向吊瓶说：“在打完吊瓶之后，你先吃点东西吧。”
他声音一顿，继续说：“联系你的家里也是因为这里是北城，我想找一个地方给你做饭。”
杨祈什么反应也没有。
季赫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说：“你没有病，我知道的，你只是爱着盛乔而已。”
杨夏灿的心突然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翻滚的情绪几乎要压碎的心脏。
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心脏不会真的碎掉。
哪怕失去最爱的人。
哪怕感觉自己的世界如同在经历世界末日般轰然倒塌。
心脏都会依然跳动着，为了保证自己能活下去。
可杨夏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为了失去盛乔在心痛，还是为了季赫拼命隐藏眼泪却依然湿润的眼眶。
也有可能是因为季赫的笑容是那么温柔却透着卑谦与小心翼翼。
季赫的语气平缓，每一句似乎都在小心翼翼的斟酌。
他很怕自己的哪一句话，甚至是哪个字让她觉得不快。
杨夏灿能够感觉到自己在为这个男人感到心痛。
这个认知让杨夏灿的身体产生了强烈的抵抗反应。
她觉得脑袋有些眩晕感。
天旋地转。
浓烈的苦味在她的舌头上蔓延而开。
眩晕感让她的胃液上涌，她无法克制发出了呕吐的声音。
“祈……”
季赫刚刚开口意识到自己叫的不对，他连忙收声，迈开步伐想要去她的身边。
“离我远一点！”
杨夏祈几乎是惊恐地大喊出了这句话。
季赫僵住在原地。
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一句话，就能让他知道什么叫千刀万剐。
“对不起。”
季赫立刻道歉，“是我没有注意到距离，我去叫医生过来。”
杨夏灿的胃里没有东西，根本就呕吐不出来，她盯着季赫的背影，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四分五裂。
她伤害他了。
不是物理上的伤口，可是依然会让他难受不已。
杨夏灿想着自己的大脑为什么不干脆彻底地坏了，傻了，甚至是疯到意识不清。
这样她就不会知道，自己对除了盛乔以外的男人有了感情。
在季赫离开了病房之后，曲初宁的手轻轻抚上了杨夏灿的背脊。
“小灿，你现在的一切感官，都不是来自于身体，而是精神负荷。”
曲初宁低柔的语气透着无力与心疼，“你……”
曲初宁声音顿住了，因为杨夏灿脸颊通红地抓了她的手臂，仿佛一个快要窒息的人。
“宁宁，水，她在拽我下水！”
曲初宁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旁边的呼叫键。
医护人员很快就来到病房，立刻给杨夏灿带上了氧气罩。
曲初宁在离开病房的时候跟周医生对视了一眼。
她走到门口正好看季赫神色慌张地想要进入病房。
曲初宁拦住了他说：“医生会稳定她的情况，她不是身体上的病痛。”
“她的情况要怎么稳定下来，刚刚看起来思绪还是很清晰的。”
季赫手里握着自己的手机，他刚刚已经联系过杨夏灿的家人了。
“她的思绪一直都很清晰，连自己想死是不对的都知道。”
曲初宁苦笑，“小灿成为杨祈选择嫁给你，我知道她很幸福，可是我不敢看她幸福的样子。”
“因为是虚假的么，你觉得杨祈的存在是虚假，而真正的她根本就不会爱上我。”
季赫盯着病房的门说：“我也这样觉得，我害怕自己没有办法让她露出在盛乔身边的笑容。”
曲初宁惊讶地看向季赫，这话是什么意思，季赫跟盛乔认识吗？
病房的门被打开，季赫连忙迎了上去。
周医生取下口罩说：“情况稳定下来了，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如果醒来的她又换了一个名字，那么就代表记忆混乱了，如果不能接受所有的记忆，她的人格可能会开始不稳定。”
曲初宁心惊胆颤地问：“会出现人格分裂？”
“那样算是一个好的结果，她的超忆症本来也是精神疾病。”
周医生看向季赫说：“你可以跟她的家里人商量一下，彻底地消除一部记忆。”
“这个不用商量，她忘记我也没有关系。”
季赫平静地说：“她本来就是杨夏灿。”
杨祈，他的妻子。
这些时光都是他卑劣地装作不知道她有着一个深深爱着的人而偷窃来的。
“我不建议保留杨夏灿的记忆。”
周医生沉思了一下，语气严肃地说：“因为那些记忆给她带来的负面影响更大。”
曲初宁低叹：“这样也好，盛乔已经不在了，小灿还需要继续活下去。”
“我觉得不好，曲小姐。”
曲初宁惊讶地看向季赫。
季赫对周医生微笑说：“这听起来是对我来说很有利的提议，我的妻子可以忘记她曾经最爱的人。”
季赫缓了一口气，语气平缓地说：“可是，我觉得这样真的是太卑劣了，仿佛在说，如果盛乔不消失，我就无法存在于她的生命之中。”
从她站在他的面前对他露出微笑的那一刻。
季赫知道那不是奇迹。
那是被诅咒的时间。
她为什么忘记了盛乔。
她为什么拥有了新的名字。
她为何会愿意嫁给他。
当盛乔的父母作为她的父母出现。
拜访过盛家的季父很惊讶。
因为盛家没有女孩，而且对方还姓杨。
所以季赫的父母也意识到杨祈可能不是盛家的人。
可是，盛家的人太重视这个女孩。
季母甚至觉得盛家可能舍不得杨祈因为结婚而离开北城，所以结婚之后，季赫需要留在北城生活。
盛家人却让她离开了北城。
如今看来，盛家的长辈们是因为她以前的记忆都在北城，害怕哪一天她脑海中有关于盛乔的记忆被唤醒了。
登记那一天，她的户口本上有曾用名——杨夏灿。
盛家人为了她能够拥有的新生活真的是非常努力。
按照她脑海中构造的人生在现实中重塑了一切。
季赫曾经试探地给她看了户口本上曾用名。
杨祈考虑了很久才说了一句：‘好像是小时候用过的名字，真奇怪，我没有记忆了。’
“一定有更好的办法。”
季赫低喃着，然后对周医生鞠躬说：“如果醒来得是我的妻子，那么让我跟她谈一谈。”
杨夏灿没有办法接受季赫。
但是不代表杨祈不会接受盛乔。
“我觉得让杨祈慢慢地吸收杨夏灿的记忆，也许是可以的。”
曲初宁看向自己的老师说：“就算是通过仪器也不能保证，让记忆清空这种事不会造成严重的脑损伤。”
周医生点了一下头，算是认可了曲初宁的话。
但周医生还是开口提醒：“如果想要保守治疗，比如长期接受心理治疗，可能是困难的，不如尝试仪器治疗，而且这种仪器治疗的方式已经正式的发表过了，也是被批准的治疗方式。”
“小季！”
季赫听到了脚步声，转头看到盛乔的父母已经来了。
“祈祈的情况怎么样，她现在还灿灿的状态吗？”
盛母急切地想要进入病房，盛父抓住了她说：“老婆，我们先了解情况。”
杨祈的姑姑在外地出差，还有年纪大的盛祖父都不知道杨祈现在住院了。
在收到季赫联系的时候，盛父觉得在情况稳定前，让杨姑姑和老爷子知道也是徒增担忧与无力而已。
“周医生，我女儿现在的情况……”
盛母的声音都在颤抖。
在杨祈嫁给季赫之后，她想见杨祈都是去西城。
不敢让杨祈轻易地回到北城。
她现在还无法忘记杨夏灿选择自杀时，那张平静又释然的脸。
病房里的呼叫铃响了。
季赫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可是他开门的动作很小心，仿佛怕惊扰到了她。
她支撑着身体似乎想要下床。
季赫进入病房与她四目相对。
他不敢靠的太近。
“小赫？”
她对他露出了笑容。
冰冷的视线与冷漠的语言都消失了。
重新得到她笑容的季赫只觉得乌云蔽日般周围的一切都昏暗无比。
她到底是无法接受自己，记忆开始分割，错乱。
这是让季赫最心痛的事。
他从未想要跟盛乔相提并论。
她只想记住盛乔，想舍弃了他的存在，他也是可以接受的。
无论多少次。
他都会努力地将自我介绍说到最后。
可是。
她不愿意让他和盛乔并存。
季赫沉默地站在那里，神色茫然，落寞又悲伤，他苍白的唇紧抿着，像被寒风围绕的雕塑。
“祈祈，你记不记我们曾经聊起过前任。”
杨祈惊讶地看向季赫。
她现在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他，比如她什么时候住院的，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
可是他突然就提起了前任，这让杨祈有些困惑。
“你说，你愿意接受我过去，包括我曾经与肖一梦是恋人。”
杨祈其实有些不喜欢过去的话题。
时间是向前的。
无论发生什么事，时间都不会倒退。
“祈祈，你遗忘的记忆也是你的过去。”
季赫走到杨祈的身边，他将她抱在怀里。
温柔的。
仿佛易碎又无价的珍宝。
“让我陪着你一起回想你的过去，好不好，祈祈。”
季赫温润的声音在发颤，有着他无法隐藏的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