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觉得鹿念中考结束后的日子似乎和之前有了些不太一样的变化，又似乎好像差别不大。
或许是因为鹿念考完试后没有立刻回北省，而是打算等津市这边出分、报考之类的事情都结束了再考虑回家的事情。
顾之还记得鹿念刚刚考完试从考场出来，笑着扑进他怀里，“哥哥，哥哥”。她一直在笑，时不时地叫他，但也不说别的什么，好像也没太希望他回应些什么，走路也忍不住有点蹦蹦跳跳的。
回家的路上，鹿念这种有点过于兴奋的状态逐渐褪去，也会开始时不时地和顾之吐槽几句考试的事情，在家吃晚饭的时候就已经能比较平静地跟林爷爷和唐奶奶讲“考得还可以，题也不太难”这种套话了。
当天晚上，鹿念给沈秋打了电话对了答案。之后的几天，鹿念基本上都缩在自己的卧室里，也没有和同学们一起出去玩，后面出门也只不过是去书店或者图书大厦，顺便回来的路上去等顾之放学一起回家。
她有点过于平静了，而且平静得也有点超过顾之预料得快，让他有点摸不到头脑，甚至有一段时间顾之暗戳戳地担心鹿念是不是没有考好，和她说话的时候也小心翼翼地避开试图考试和成绩相关的话题。
但成效不大就是了，毕竟时间也已经临近了顾之初二的期末考试。这次考试结束之后，他也要变成一位准初三生了。
大概也是在期末考试前后，中考正式出分。
鹿念还没有来得及查成绩，就已经接到了学校班主任报喜的电话。电话打来的时候她正在自己的房间飞快地翻最近买的英文版的《暮光之城》，时不时忍不住露出一个有点牙酸的表情。她也觉得自己现在有点紧张，所以打算稍微缓一下再去顾之的房间用电脑。
“嗯，好的，谢谢老师。”鹿念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种诡异的平静，和电话那端老师激动的语速形成了奇怪的对比。所以干脆也不怎么试图搭话，只是时不时的发出几个“嗯”“好”之类的应和的语气词。
挂断电话，鹿念站起身，从镜子里能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和刚才没什么起伏的语气不同的是她现在脸上的表情，按照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形容词来讲，这是一个有点wolfish的笑容。鹿念端详了自己一会儿，给顾之发了消息，“不用查成绩了，考得还不错。”
“考得还不错”的含义顾之第二天一上学就明白了，校门口红色的喜报上写着鹿念和沈秋的名字。不过也自从那天之后鹿念就拒绝去接顾之放学了，只是有些领成绩单之类必须要去学校的事情才会不情不愿地跑一趟。
“有点奇奇怪怪的。”鹿念私下里和顾之吐槽道。
顾之看着身旁嘀嘀咕咕、恨不得离校门越远越好的鹿念，觉得她有点像是个鬼鬼祟祟的萝卜。
不过还挺可爱的。
顾之笑了笑，摸了摸萝卜顶上的叶子。
等到顾之考试结束的时候，鹿念已经填完了志愿，甚至选好了自己的高中班主任，也几乎快要没有继续停留在津市的理由了，家里打来的电话也开始时不时地催促返程的日期。
只不过想想两个月的暑假又要没办法和顾之见面，好像的确是有点太久了。
想了想，鹿念不确定地给顾之发了条短信：“哥哥想去这次的上海世博会吗？”
“世博会？”
“嗯，老师们中考之前提起过的，第41届世界博览会在上海举办，也是第一次在发展中国家举办什么的。当时讲这个大概说这是中考作文里面可以使用的热点素材，不过等大家考完了有时间也可以去看看。”
“好像这一段时间的新闻节目里面，也经常会看到中国馆建设之类的相关介绍来着。”
“嗯，这样哥哥以后也可写到作文里？”
“……”
“开玩笑的啦。哥哥是想跟家长们去，还是我们报个夏令营之类的。”
“报个夏令营吧。”顾之回想了一下近一段时间外公外婆在家，结果两个人一直不太方便见面的情况。
虽然倒也不是完全见不到面，但偶尔只能在上下学的路上牵手，回家又要假装出没那么亲密的样子，晚上鹿念也不能出来听他弹琴。虽然还有周末的补课，但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好像鹿念才刚刚走进他的屋子就要离开，更何况补课的时候总还是要讲一些正经知识点，总不能两个人一直牵着手。
所以大概，虽然和鹿念还在一间房子里，顾之却觉得有点想她了。
或许，顾之想到之前某个夜晚的拥抱，或许他只是想要抱抱她吧。
“好呀。”他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上鹿念的回复，忍不住笑了笑。
可能这个暑期去世博会的项目本来就是热门，也可能是许许多多的家长终于能把熊孩子们心安理得地送出家门的大好时机，总之鹿念和顾之在查询的时候发现了各种琳琅满目的夏令营，时长和游览的区间也各不相同。
在经过了并不十分漫长的挑选之后，两个人干脆选了一个近期就会从津市出发的项目。
于是在三天后的傍晚，顾之和鹿念就背着各自的书包，在天津站和带队的老师以及团里的其他同学们见面了。或许是因为大家一集合就上车了的缘故，其实也没太有什么自我介绍之类的环节，除了知道带队老师姓黄之外，团里的其他人一开始也没有给两个人留下太多的印象。
鹿念觉得这样还挺好的，毕竟在大多数时候她也没有过于强烈的社交愿望，而且其他朋友留下的印象不深，也同时说明了里面没有太奇怪的人，这样能安静地度过八天的时间也不错。
火车慢慢悠悠开动的声音中夹杂着黄老师安排床位的声音，其他的同学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有周围旅客们带着各处口音的交谈声。大概是这一刻鹿念恍然意识到，或许是因为已经在津市呆了一段时间，她在听天津话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过，“这是一种方言”，这一类的感觉了。
鹿念和顾之被分到的是下铺和中铺，然后出于不喜欢被来来往往的行人打扰的考虑，鹿念愉快地占据了中铺的位置。
其实大概也是顾之对这种小事好像的确一般都不太在意。这一点上鹿念还觉得蛮有意思的，或许是见面之前固有的类似于“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的刻板印象，鹿念一开始会觉得顾之在很多事情上会比较挑剔。但事实上并没有，顾之大概对大部分的小事都没那么在意，但有一些事上又奇怪地执拗，从这一点上来说大概和鹿念也比较相似。
但坦诚地讲，鹿念觉得自己挑剔的事情还是会比顾之多一点点的。
或许是因为顾之也发现了这一点，很多时候顾之都会让鹿念先选，而且从鹿念的观察来看，他好像也不会觉得这样做是在让着鹿念什么的。所以大概，和顾之相处，是一件很难不觉得舒服和放松的事情吧，鹿念想。
火车已经开出了市区，夏天的傍晚还远没有到日落的时间，但天色已经略微有点泛橙，把细碎的云彩映出好看的颜色。
鹿念和顾之一起坐在下铺，牵住了顾之的手，柔和的光线下，身旁的男孩子嘴角已经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耳朵好像也有点红红的。
这是鹿念和顾之第一次一同出去旅行。
在以后的时间里，大概我们还会一起去更多的地方，也或许，这些所有让人惊叹的景色，都尚未及你。
或许是她盯着顾之看的时间有点久，他转过头来问她，“在看什么？”
“您真好看。”鹿念在笑。
顾之觉得自己有点想离她更近一些，他觉得自己这种情况好像有加重的趋势，总是时不时地会想靠近或者触碰鹿念。但这次又好像和那天晚上拥抱的感觉不太一样，他有点想离她近一点，又有点担心会吓到她，也可能是担心会吓到自己。他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呦呦想坐过来一点吗？”
“嗯，”鹿念有点惊讶，但很快就笑了起来，凑过去靠在顾之肩上。
说不上两个人这样靠在一起呆了多久，太阳一点点落了下去，夜幕将近，然后鹿念听到顾之的肚子叫了一声。
鹿念忍不住笑了，“哥哥又饿了？”
虽然两个人上火车之前都已经吃了东西，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本来也饿的快，鹿念现在也比较习惯顾之时不时需要吃点宵夜这件事了。两个人愉快地打开书包，各种零食当然是小朋友出门必带的重头戏，吃到一半还从正巧路过的小推车售货员那里补充了一些零食库存。
看着顾之一个人吃完了一桶泡面和两袋薯片，鹿念又一次陷入了沉思。大概日常的困惑就主要集中于，明明晚饭吃了很多为什么晚上还能吃下去这么多东西，以及这么多东西究竟都吃到哪里去了这两点上了吧。
晃晃脑袋甩掉这些想不明白的问题，鹿念觉得吃了这么多东西，还是应该试试看能不能抓紧时间转换成智商的（不是）。
于是她戳了戳他，“哥哥要做点暑假作业吗？”
顾之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痛苦的表情。
鹿念歪歪头，“我带了高中的数学课本，您写作业的话，我也正好看会儿书预习预习？”
顾之的表情更痛苦了，他不理解，而且他觉得有人在卷他。
鹿念没忍住笑了出来，凑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感觉有点像是给一只发脾气的大狗狗顺毛，“反正这次带出来的作业也不多，在火车上多写完一些的话，后面几天我们空闲时间就可以出去玩了。”
大概是这个理由说服了顾之，也可能是顺毛比较有用，也可能是意识到鹿念不太会改变主意，他叹了一口气，从书包的最深处掏出文具和习题集。
火车有点晃动的光影里，顾之趴在桌上写作业，鹿念在一旁看书，偶尔顾之遇到不会的题的时候就戳戳鹿念。
“这个吗，换个思路这样解就好了。”
“呃，没太听懂。”
“为什么没听懂？”
鹿念看着他，眼神里没什么责备也没什嘲讽，只是单纯的疑惑，但顾之还是觉得有点气闷。
“没什么。”
鹿念拉住他的手，“哥哥为什么不开心啊。”
顾之有点想叹气，所以为什么会在一些地方过于敏感，另一些地方又出人意料的迟钝呢。
“不要问‘为什么没听懂’，可以问‘哪里没听懂’或者‘哪里需要再讲一下’。”
“诶？所以刚才那样问会不太礼貌吗？”
“是哟。”
“啊，对不起哦。所以哥哥需要我哪里再讲一下吗？”
两个人赶在晚上十点火车熄灯前洗漱完，各自爬回了床上。
不知道是因为太早还是出门太过兴奋，不过也可能单纯是因为车上有点吵，鹿念翻来覆去了很久也没睡着。
她从床边上探出头去，看到下铺的顾之已经睡着了的样子，在夜色中显得有点呆呆的。她觉得有点可爱，也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像个过于奇怪的朋友，而且如果顾之现在突然醒过来的话，估计会被她像倒吊鬼一样的造型吓到。
鹿念决定下床，去过道边的座位呆一会儿。车厢里熄灯之后，就能看清车窗外飞快闪过的，夜色中的田野、密林、还有远方的灯火。鹿念安静地看着，也分辨不太清自己脑海中飘过了些什么念头。
顾之中途醒来就看到她坐在窗边。虽然只是一个有点模糊的轮廓，但大概是已经比较熟悉鹿念半夜起来这件事，他还是一下子认了出来，“呦呦？”
“哥哥。”
鹿念回头看他，两个人在黑暗里没有说话。
或许是因为鹿念走到了床边，或许是因为顾之往后让了半个身位。但奇怪的是火车狭窄的床铺躺了两个瘦瘦的小朋友也没有过于拥挤，或者更奇怪地是两个人抱在一起的感觉真的很舒服。
两个人缩在一个被子里。
鹿念很快就睡着了。
火车第二天抵达上海的时间很早，出了站上了大巴车，一路上就已经能看到路旁时不时出现的世博会吉祥物。
鹿念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痛苦的表情。
虽然但是，海宝真的好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