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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 师姐今天见到了未来的师父

    每个大学都有这么一周,能让一个学生在短短一段时间内像是度过了一个学期。这就是,考试周。

    殷晗这个应该算是考试月了。而且不是期末考试的考试月,是中高考前的一个月。

    “哇殷姐姐,不累吗?”

    楠楠小心的把作业放在桌上一角,而殷晗正满头大汗的维持着一个手腕悬空的握笔姿势,听到这话一个幽幽的眼神就飘了过去:

    “回去我让你也试试?”

    殷晗一直对书法家手腕上悬物练手稳的说法不可否置,但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自己印证了这种说法。

    “练字首先要手稳,我早就想批评你了,手腕老想趴桌子上,都说了让你提起来。看看看,又塌下去了。”

    殷晗也很冤啊,十多二十年了她一直都是手趴桌子上写字的,这是当代学生的正常写字姿势,你要她三个月改成提腕握毛笔还要姿势标准,她也很难好不好。

    老头子摇头:“术学没问题,论策没问题,除了基础没有其他毛病。”

    过奖了,再怎么她殷晗也是当代优秀大学生,文科生走到这份儿上写一篇结构完善的议论文也不难。而且她高中数学也很好啊,就是化学学的不好所以没去理科。

    “还骄傲上了啊!”也许是殷晗眼中的小嘚瑟没收敛好,老头子瞪眼,“我今天就要给你把这姿势纠过来!”

    然后殷晗手腕上就挂上了老头子平时喝茶的那只茶壶。

    它不是很重,却也很重。

    毕竟老头子说了,如果打碎了,他不介意收到殷晗自己烧的一套茶具。

    您老这是何苦为难自己用了这么久的东西啊!

    殷晗手上悬着个炸弹也不敢有大动作,至少右手的姿势摆的标准了。老头也没为难她让她在这个情况下还写字,但走之前在她面前摆了本书:

    “左手还是可以翻书的,什么时候背完三篇,什么时候可以休息。”

    夫子,放在现代,你这可以被投诉体罚学生了。

    殷晗苦中作乐的想,左手动作轻柔的翻过一页书。腿好酸,手也好酸,但只差一篇了!殷晗加油你是最棒的!

    楠楠摇着头回教室,走之前还颇为好心的把殷晗的水杯放到她左手边,殷晗顿感欣慰,觉得无望的书海中还有一点点温暖。

    好小子,姐姐没白疼你!但我刚刚背到哪里了?……算了重来吧。

    楠楠今天是一个人回来的,张婶看见自家娃小心翼翼的从书包里拿出几本书,小心翼翼的放到殷晗屋里,再小心翼翼的出来并关上了门。

    “你殷姐姐呢?”

    楠楠同情的说:“殷姐姐给夫子留下了,晚饭也在学堂吃。”

    他走之前专门去了趟夫子书房,当时殷晗还埋头在写一篇论策,旁边放着下午做的术学。夫子本来还在窗边喝茶,看到他进来了,冲他招手:

    “张楠,来,把这几本书给你姐拿回去。她今天估计得晚点才能回了。”

    殷晗听到声音抬头有气无力的补充:“晚饭也不用留了,记得帮我把书放我房间啊。”

    然后又低下头冥思苦想。

    作为一个学生,楠楠真的觉得殷姐姐好难。

    “也是,王夫子想让晗丫头考上镇上的学府,得好好准备一下。”

    张婶想到之前当家的话与几天前王夫子上门谈的殷晗上学的问题,也没太惊讶,就是有点愁。伤才好没多久呢,还是得注意着点身体……之前秋收的核桃还有一些,嗯给丫头煮点核桃粥晚上回来喝。

    这样想着,张婶对楠楠说:“玩一会儿就去写功课啊。”

    “知道知道,殷姐姐回来保准会检查我的作业。”楠楠摸了块放桌上的丁丁糖,就蹦跶去自个儿的秘密基地了。

    殷晗离开学堂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这个年代也没有路灯,除了每家每户窗口透出的并不算明亮的光芒外,也只有她手上夫子给的灯笼能勉强照见路。

    这个时候也才八点过,平常她这个点已将听故事的朱朱送回家,自己也安稳的坐在小灯下看书了。而现在,殷晗将灯笼吹熄放在门前的台子上后小心的活动着右手关节,觉得自己可能需要热敷。

    她向来落笔重,所以握笔也比一般人用力三分,今天还练了三四个时辰的字,右手抖得跟筛子一样,明天估计拿笔都困难。

    “啊疼疼疼。”殷晗龇牙咧嘴,到底没敢把手从张婶膝盖上抽回去。

    张婶又倒了点药油在手上,两手用力搓上殷晗已经红了一大片的右手腕:“多按按,疼过了这股劲儿就舒服了,你张叔以前拉伤手我也是这么给他按的。”

    殷晗莫名想起了之前闺蜜有个剥生鸡蛋的寒假作业,她当时在旁边举着手机帮闺蜜录视频,笑的特别猖狂。她一笑闺蜜手就抖,一抖就戳破一个鸡蛋,最后被忍无可忍的闺蜜赶出了家门。

    总有种报应来了的感觉呢。殷晗有点惆怅。

    “成了。晚上看书也别太晚,早点休息。”张婶最后给殷晗狠狠揉了一下,站起身来收好药油,又给殷晗挑亮油灯。

    但搓完了真的好舒服。殷晗感受着手上又辣又热的感觉,窝在床上乖巧点头:“恩恩,张婶也早点休息。”

    目送张婶关上房门,殷晗调整了一下背后的枕头,拿起了游记。她回来喝了一碗热腾腾的核桃粥,现在又窝在被窝里,所谓保暖思睡觉,殷晗在昏黄的灯光下头一点一点的,最后强撑着吹灭了油灯,头一歪就睡着了 。

    ……

    “车辆起步,请坐稳扶好,前方到站:中心花园,要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

    头抵在车窗上打盹的殷晗模模糊糊的想,还有六七站才到,嗯再睡一会儿,于是她眼睛都没睁。殷晗大四一直在外面实习,为了方便住的是统一安排的宿舍,今天为了毕业答辩起的过于早,导致她一上车开始睡。

    车上睡的并不踏实,殷晗感觉得到有人在她身边坐下,还隐约听到有人大声说话,但耳机里的音乐一下子激昂起来,她什么也没听清,靠着车窗又睡着了。

    殷晗醒来的时候脑海里还响着那首歌,唱的是水中月镜中花,她手中甚至还拿着那本《川岳暇说》。

    真该感谢自己睡姿好。殷晗揉着脑袋爬起床,把手中的书放在桌子上。此时鸡都静悄悄的,但殷晗昨天委实睡得太早,她摸索着点亮油灯,翻开书却不知不觉神游天外。

    她梦到了穿越前的事儿,不过就是车上睡了一觉就人事全非。但没准她在这一个地方过完了一生,醒来却发现自己坐在公交车上,车还没到中心花园。南柯一梦不就这么演的嘛。殷晗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人生不过几十年,挺一挺就过去了。

    所以说,殷晗对苦境人的寿数一无所知。

    《川岳暇说》顾名思义,讲的就是山山水水。作者已不可考证,自称行者,是个导游。殷晗能从文章中感觉到这是一个幽默的人,而且很有才华。她之前读过很多刊国家地理,但比较之下更喜欢这个行者的文风。

    她学的专业注定了措辞的严谨与规范,看的东西也绝对称不上轻松愉快,而这种半白话的诙谐游记,殷晗就看的十分舒心了。她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又翻过了一页。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殷晗一直重复着练字-写作文-做数学-背书-讲课这样的活动,有时候顺序换一换,但都大同小异。张婶的药酒十分给力,每天晚上殷晗揉着手回来,第二天还能生龙活虎的再写三四个时辰。

    急训的效果是可喜的。殷晗看着自己一手规规整整的簪花小楷,为人类的潜疯狂点赞。

    要知道她高考前的字都只维持着能拿出去的状态,上了大学更是越写越丑。谁知道三四个月后,她已经有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了。

    老头子看不惯她沾沾自喜的模样,没好气的敲了敲桌面:“也就是勉强能看了而已,有皮没骨,不成气候。”

    殷晗自己也知道,她有看过一份老头子收藏的书法帖,力透纸背,矫若游龙,风骨跃然纸上。如果说她这一手死板的字是流水工程上的量产,人家就是大师精雕细琢的订制品。

    不过殷晗已经挺满足了,咸卷二象性在一个月后只剩下了咸,她现在只想早点考完,然后好好休息一阵子。

    “看你也累了一个月了,今天下午回去休息一下,老头子我也陪你累了好久。”

    殷晗开开心心的凑过去给夫子捶肩膀:“夫子辛苦啦~学生给夫子捶捶背~”

    六十多岁的老先生一对一的指导,殷晗不是不知感恩的人,虽然教导的手法严厉了点儿,但对古人来说这样的方法才是正常的。

    夫子意思意思享受了一会儿,就挥挥手赶人了:“好了好了,回去吧。也不要玩的太疯,更不要又摔个窟窿。本来就摔得不灵光了,再摔一次也没个好医生能修了。”

    法号药如来的小白菜已经离开了。

    殷晗还能说什么呢,她上一次听到类似的话还是高考前班主任说的,意思跟老头子差不多。她麻溜的收好东西,给老头子的茶杯里添了水,恭恭敬敬的退出书房。

    然后撒丫子回去了。

    她已经一个月没有在还亮着的时候放学了。

    埋头睡了一个小时午觉,殷晗满足地起床,考生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这个时候屋里就她一个人,楠楠在上课,张叔在地里,张婶在朱朱家做针线活。殷晗这种时候挺怀念手机与网络的,但再怎么缅怀也没办法,还是得给自己找点其他的事儿做。

    她打了盆水,哼着歌打扫起屋子。

    这边弹点水,那边擦擦灰,再开个窗通通风。夏日的阳光在午后最为炽烈,殷晗动了这么一会儿已是满头大汗,最后抱着被褥出来晾好后,殷晗端了杯水瘫在屋檐下的摇椅上一口喝完。

    前几天张嫂给屋里来了个艾草大熏,又给一家人一人做了个驱蚊的药布包,效果比蚊香还好。殷晗嗅着屋里残留的苦涩艾香,拿起之前没看完的小说,打算今天给《铁面判官》结个尾。

    她之前看到勾肠锁心终于被铁面判官锁定行踪,接下来就是判官怎么设计捉拿这个逃犯。殷晗翻开书,觉得自己现在就差只猫了。

    勾肠锁心最后死在了判官笔下,判官此番再入江湖也算是功德圆满,他在夜色下悄然离去,只留下又一个故事传说。

    判官知道,只要穷凶极恶之人不消失,他追讨的步伐也绝不会停下。

    呼……这种恶有恶报的结局果然才是她喜欢的。

    殷晗翻来覆去看了三遍结尾才合上了书。

    这个鬼伶仃很会写嘛,描写细致生动,剧情环环相扣,起承转合高潮爆发,一气呵成,看得人欲罢不能。也难怪夫子那里为数不多的话本,就数这本边缘翻得最毛糙。

    殷晗举起手揉了揉眼睛,起身打算去再倒一杯水,就这么放下手的瞬间,她眼角晃过了一道身影。

    !

    有人!而且不是张叔张婶或者其他她认识的人!

    这个人多久来的?她被观察多久了?

    殷末箫已经站在院子外很久了,殷晗看了多久的书,他就在日头下站了多久。

    他看着屋檐下看书的小姑娘,没有急着上前。殷晗看书的样子很像她的父亲殷承锦,而眉目可以看出母亲梁蔚的影子。

    殷末箫还记得师弟携眷侣退隐的那天,说要带着阿蔚到处走走,走到哪天累了,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居下来。承锦说这话的时候,手与妻子扣得紧紧的。他送他们上船,看着一对眷侣远离了江湖的风波,颇有种吾家有儿已长成的感慨。

    这百年间师弟也断断续续的有写信,先是去了东瀛转了一圈,随信附带的还有一些东瀛的书籍。然后再有消息就是零碎的山水游记,与殷晗的出生,他们夫妻带着女儿也没放弃游山玩水,殷末箫回信的时候还挺难想象师弟当父亲的样子,也没忘记附上礼物。

    他没想到再收到消息,却是师弟的托孤信。

    他站在院子外看着殷晗窝在摇椅上看书,看着小姑娘眉头时而紧蹙时而飞扬,没有出声打扰,而是安静的等待。

    小姑娘将结尾看了几遍,站起了身。

    殷末箫上前一步。

    殷晗实打实的吓了一跳。

    她背靠上屋门,警惕的打量着院子外的人影。奈何夏日的阳光太给力,她盯着暗处看了太久,着实被日光晃得看不分明。

    但狂跳的心很快放了下来。不只是因为殷晗反应过来这个时间张婶快回家了她没啥可怕的,也因为那人开口了。

    “殷末箫叨扰,请问此处可是张高毅先生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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