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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京城林员外府中。

    “我要跳了。”

    林曳烟面色凝重,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在胸膛里跳得飞快。她攥紧了拳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睁开眼,面前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池水,栽种着半池的莲花。几条锦鲤在荷叶间畅快地嬉戏,荡漾起粼粼微波。

    身旁,一身着薄粉色连襟长裙的年轻女子看起来比她还要紧张,双手不停绞着,上好的丝帕已经皱成了一团:“我,我也准备好了。”

    “三、二——”

    “一”字一出口,林曳烟把眼睛一闭心一横,深深吸了口气,憋住,然后纵身一跃,一头扎进了池塘。

    巨大的声响引得周围路过的丫鬟纷纷朝这个方向看过来。与此同时,粉衣女子撕心裂肺地大喊了起来:“快来人啊,救命啊——林曳烟她,她想不开,要投水自尽啦!”

    霎时间,扫地的扔下扫帚,送饭的放下食盒,一众丫鬟小厮鸡飞狗跳,拼了命朝这儿跑了过来。粉衣女子看看周围,不动声色地悄悄躲到了一旁。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浑身湿透了的林曳烟就被三个人架着从水池里捞了出来。她紧闭着双眼低垂着头,面色惨白,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瘦弱的身躯像深秋即将凋零的树叶,看不出一点生气。

    “这,这该怎么办?”丫鬟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事可千万不能传到前院去,老爷特意嘱咐过的,今天要见一位贵客,谁都不能去打——”

    “哎,小姐跑到哪里去了?”眼尖的丫鬟发现人群中不见了粉衣女子的身影。

    空气瞬间凝结住了。丫鬟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惊恐的气氛在人群中传开。刚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林曳烟身上,没人看到小姐的去向。

    “糟了,小姐不会跑去找老爷了吧!”

    “这下完蛋了……”

    “还废什么话,赶紧去找啊!”

    与此同时,粉衣女子,林员外家的大小姐林如茵,正躲避着众人的视线,朝着前院狂奔而去。

    林曳烟闭着眼睛,瘫软着手脚装昏厥,任凭小厮们将她平放到石子路上。待听到围着的人如鸟兽状散去追小姐的时候,才缓缓睁开眼睛,自己爬了起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了。她轻轻“啧”了一声,甩了甩脸上的水珠。

    把一个溺水晕过去的人独自留在岸边,没有人照顾,更没有人去找大夫,任由她自生自灭,这果然是林员外家的待客之道。

    好在她不是林员外的亲外甥女林曳烟,要不然非得伤心欲绝,真寻死一次。

    林曳烟整理了一下衣着,对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池水照了照。嗯,很好,丝毫不防水的妆容已经全花了,在脸上糊作一团,衣服有点贴身,好在不透,可以。整体是落水狗的模样,非常完美。顶着这副尊容,林曳烟施施然朝着前院走去。

    她原名叫苏筝,是个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苦寻工作未果之后,不得已入职了一家保险公司,成了一名保险代理人,俗称卖保险的。

    苏筝没干过这类工作,学的专业也和销售毫无关系,只能硬着头皮上阵。第一次卖保险,她日日起早贪黑,磨破了嘴皮子才将将达到考核的最低要求。

    还没来得及高兴,日日熬夜的心脏终于承受不住,她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再次醒来,她就来到了这里,还莫名其妙被绑定了一个推销系统。这系统告诉苏筝,她是被随机选中要继承林曳烟遗志,替她完成重振父母商铺使命的那个人。

    就是刚好被选中的倒霉鬼呗。当时苏筝心道。

    这原主林曳烟的父母都是京城里做生意的人,有两间铺子在城西,生意做得不大不小不好不坏,供一家人在京城里生活下去没有问题,更多就没有了。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一次出城进货的路上,林家父母双双意外身亡,只留下林曳烟独自于世。

    消息很快传开,林曳烟的舅舅——户部员外郎林送青马上就以照抚外甥女的名义把林曳烟接到了自己府上,又打着祖制的名义,顺势收走了林家父母的两间铺子。

    知道父母的遗产被当官的舅舅强行要走,林曳烟伤心欲绝,但因为娇弱怯懦的性子只敢忍气吞声。所有伤心痛苦全在自个心里憋着,以致本就虚弱的身体不堪重负,重病不起药石罔医,直至一命呜呼。

    然后就被苏筝顶了壳子,以她的身份继续活着。

    一路上畅通无阻,林曳烟很快就摸到了前院。本因为贵客要来而严阵以待的前院,现在却多少有些不太平。

    还没靠近前厅,就能听到林送青强压着怒火的声音:“这件事容后再说,你先给我回去!”

    林如茵身边的大丫鬟丹桂声音柔柔的,也在一旁劝着:“小姐,咱们先回去吧,老爷这儿还有贵客要招待。”

    “不,我不走。”细细听来,林如茵的声音在细微地颤抖着,但还是清晰可闻,“除非爹爹你答应我,把这两间铺子还给妹妹。”

    “胡闹!她一个女人家要铺子干什么,我不是已经好吃好喝供着她了吗?”似乎碍于贵客在场,半秒之后,林送青的声音柔和了些,“再说按照祖制,她家这一脉算是断了,为父接过来也是合情合理。丹桂,把小姐带回去。”

    丹桂应了一声,随即一阵兵荒马乱的折腾。林如茵的乞求声,林送青的指责声,还有丫鬟小厮的劝说声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乱成一团。

    看来我来的刚是时候,林曳烟心中暗喜。她看看一路过来已经满是泥泞的裙摆,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拉长声音哀声喊道:“舅舅——”

    热闹的前厅瞬间鸦雀无声。

    在众人目光的洗礼下,林曳烟跌跌撞撞地跑来,发间斜插的珠花摇摇欲坠。

    顶着林送青敢怒不敢言的视线,林曳烟踉跄着跑到前厅,随即失了力似的瘫坐在地。她红着眼,边哭边哀求着:“舅舅,求求您了,求您不要卖掉我娘的铺子,这是爹娘的遗物,是他们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了。”

    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林送青不好骂也不好赶,只得先压下胸口的恶气,装作若无其事道:“你才刚失足落水,还是好好呆在屋里休息。来人,把小姐和曳烟一起带回去。”

    “我不走。”林曳烟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湿淋淋的衣服混着一路上的泥土,狼狈不堪,“我什么都不求,只求您把铺子归还给我。除非您答应我,不然我绝不会走的。”

    被丹桂拽着的林如茵也赶紧来帮腔:“对啊爹爹,那两间铺子又不值多少钱,您就还给妹妹吧!妹妹才没了爹娘,您怎么能拿人家的东西呢?”

    “你闭嘴。”

    林送青的目光不自然地一直瞥向旁边,嘴角挂着尴尬又讨好的笑容。林曳烟痛哭之余偷偷用余光看了看,嚯,大老板果然坐在那儿。虽然只能看到一角坠着金丝线的丝袍,但看林送青那紧张的模样,估计这人的面色不会多好看。

    她前些日子才穿过来,还因为这具身体虚弱在床上病怏怏地躺了好几日,昨天才知道舅舅竟如此急不可耐,刚接手就要把铺子卖了,卖的还是个京城里出了名的贪婪狡诈的富商。

    这富商名叫江寒雁,据说只要是到他手上的东西,别人就休想再拿回来。要不是担心卖掉之后再难赎回,她也不会拖着这幅刚从鬼门关回来的身体再冒险跳水一次。

    今天,说什么她也得把这桩生意搅黄了不可。只要暂时稳住了,她就有夺回铺子的办法。

    想到自己一个人穿越到这个陌生时空就罢了,穿过来还是这么一副凄惨境地,林曳烟悲从中来,哭得愈发真情实感。

    “这……”林送青苦着脸,赔着笑说道:“江老板,你看咱们这生意,要不改天再商量?”

    他怒气冲冲地瞪了一眼地上的林曳烟,抬起头时又挂上了笑容:“真是对不住,让您白跑了一趟。下次我林某人一定亲自到您府上赔罪。”

    林曳烟听到一阵衣料摩擦的响动,似是那江寒雁站了起来。

    “不必。”烟熏火燎的声音。

    林曳烟一怔,险些忘了继续哭。这声音实在是难听,嘶哑又含糊不清。正常人的声音,哪怕是公鸭嗓,也不可能难听成这样。

    难不成这人嗓子有疾病?

    林曳烟还是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入目一张金色的脸,眼窝深陷。

    再定睛一看,原来这江寒雁戴了张金丝织成的面具。面具柔软地包裹住了他整个上半张脸,只露出嘴唇和下巴。面具留出了眼睛的位置,此时,黑漆漆的一对眼珠子正朝着她这个方向看过来。

    林曳烟不动声色地悄悄转过头去,继续断断续续地抽咽着。

    不知道这人的脸长什么模样,不过单看那白皙精致的下巴,颀长的身材,应该是个美男子,只可惜声音难听了点。

    林送青带着一众下人将江寒雁恭恭敬敬地送出了府邸。他们刚从前厅里出去,林曳烟就马上止住了哭声,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动作之矫捷,行动之迅速,看得林如茵当场愣住了。

    “姐姐,别看了,咱们赶紧走吧。”林曳烟一把擦去脸上的泪水,朝林如茵伸出了手,“等舅舅回来,定饶不了咱们。”

    林如茵这才反应过来,一咕噜站了起来。看着眼前表情晦暗不明的丹桂,道:“丹桂,我和曳烟出去躲避上两天,你就不用跟来了。要是爹爹问起了我们,你就说你也不知道。”说罢,拉起林曳烟的手:“快走,快走!”

    两人从后院的小门一溜烟跑到了府外。林曳烟现在这副样子实在太过惹眼,不得不先去布庄换了身干净衣服,才找到客栈住下。

    收拾安顿下后,林如茵才后知后觉害怕起来。她挽着林曳烟的胳膊,轻声道:“妹妹,我从没做过如此忤逆爹爹的事,怎么办?”

    林曳烟轻抚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别怕,他毕竟是你亲爹爹,不会拿你怎么样的。等过两天他气消了,咱们再回去。”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出来:而且如果你不这么做,林家将有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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