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琛在酒店住了三天，柏洛说自己可能下戏要很晚，怕打扰他休息，让他去另开一间房。他一脸不解的看着她，“我等你回来不好吗？”

    不好，柏洛在心底里骂他，她怕被剧组的其他人发现，这几天她房里藏着个男人，更怕传来传去传到宋元光的耳朵里，那个饼还没有落袋为安，她可不希望这时候去惹恼别人。

    她觉得自己挺卑劣的，利用男人对她的好感，使劲压榨价值。但她偏长得一张无辜小白花脸，好似所有的坏事都是别人逼她做的，她本人是不愿意的。

    最后没办法，柏洛只好跟导演请了假，要回江城处理一点事情，好在她的戏份不多，早拍晚拍影响不大，导演很大方的准了假。

    两人没有回江城，而是去了横店附近的山区民宿旅游了。林琛自然是高兴她能有更多的时间陪伴自己，让司机把车开来，准备两人自驾去玩。

    民宿坐落在山顶，海拔很高，清晨起来能看到云雾在脚底下的半山腰间缠绕。店主会早起去镇上买菜，给住在民宿的顾客准备好早餐，餐厅是透明的，桌椅都选择原木色，坐在整面的落地玻璃前，看着山间的青翠景色，吃着有机的果蔬蛋肉，林琛拿着笔记本处理工作的事务，柏洛则刷着手机看八卦。

    “我觉得我们这样好像老夫老妻哦。”柏洛把头凑过去看林琛在忙什么工作，看到一堆数据表格，页面全是英文，她便识趣的收回了目光。

    林琛看她无所事事的样子，便合上了笔记本，准备带柏洛去外面转转。向老板借了小绵羊，给柏洛带好头盔，“出发！”出门就是下坡山路，柏洛用手抓紧林琛的衣角，他今天难得穿了一件白底暗红色条纹的POLO，不再是深蓝暗黑色的衬衫西装，看起来很清爽。

    乡村路边开满了波斯菊，柏洛穿了一件绿色的吊带，夏末的日头才上午就已经很高，头顶的草帽遮挡了紫外线，帽檐的绿丝带迎风飘着。

    “我们去哪？”她大声冲着前方喊道，声音在风中被吹得稀碎。

    “我早上看了app，说这附近有一处溪水池，很适合拍照、露营，我们去那儿逛逛。”林琛很久没有骑车，山间道路狭窄颠簸，背后还载着一只小猪，他更是小心慢行，柏洛的长发随着风飘到他脖子边，痒痒的。

    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不再是30多岁的半中年人，仿佛回到了学生时期的暑假，那时候他跟几个同学一起去云南旅游，有男生有女生，结伴骑车绕洱海的时候，有个女生非得跟他一辆车，但他生硬的拒绝了，理由是不喜欢骑车带人，其实他知道自己的朋友喜欢这个女生，尽量不让自己卷入不必要的三角关系中。

    林琛一直是个清醒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就是这样清醒到可怕的家伙，才会让家人都忌惮吧。生怕自己不小心跟他不是一个阵营，吃了大亏。

    前段时间，林佳晔、林珏来找林琛，表示想要跟林琛合作，挤掉林楠，“毕竟我们才是一家人，他一个外来的，我们不认他做兄弟的。”但林琛拒绝了两人的好意，他知道拉帮结派的后果便是林氏会四分五裂，他当初想要林氏集团，为的是把林氏的蛋糕做得更大，他不想看林氏越走越往下。

    他也认真思考了自己的能力，他不敢自夸自己是个在商业有天赋的人才，但是他从小就是个自律的人，他知道自己要什么，并能够在付诸行动之前，准确地判定自己成功的机率有多大，超过50%的事情，他都愿意为之一搏。

    年轻时，他有家里的资产撑腰，即使搏错了，也只是买个教训，但搏对了，就是他的资本。在同龄一辈里，他是难得的实干家，长辈都对他称赞不已，说他爸有个令人羡慕的好儿子。但父亲对他却总是不满的，他曾觉得那是父亲对继承人的要求高。可后来，在看到父亲送林楠出国时的亲切和依依不舍，他便明白了父亲对他的生疏，来自于对他的不爱。

    为什么不爱他呢？年轻时的他也曾怀疑过自己的血缘，但亲子鉴定的报告表明他的的确确是这个男人的后代。再后来，他便不再在意谁是否爱他了，这个男人有那么多的后代，自然是不可能对每个人都公平。他要做到的事是比父亲更优秀，他要让父亲对他由衷的钦佩。

    “你看水里，有小野鸭。”柏洛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回，今天的天气很好，轻柔的阳光撒在河面，碎光粼粼，河边的芦苇荡里偶尔有出来戏水的野鸭。

    他们把车停好，往河边租用露营设备的店家走去，选了个靠近河边的大树下，林琛几下便把一顶帐篷搭好，柏洛等搭好了立马躺了进去，“你好厉害呀！”林琛低头看她，两颗圆圆的眼睛像是夏天将要成熟的葡萄。

    “别以为夸我两句就能白住啊。”

    “那怎么办呢？我没带钱包出来啊。”

    “劳动换住宿，先给我按按肩。”林琛也坐了下来，柏洛起来跪在他身后，殷勤地帮他捏肩膀，“别动，我发现你有根白头发，我给它拔下来。”

    “好顽强啊，我拔错了，等等别动。”柏洛就这样薅下来三四根头发。

    “你看，我老了。”林琛一动不动等着柏洛把那根目标的白头发拔下来，他这段时间在国外睡眠不好，每天早上6点起来处理公务，一直到晚上11点才去睡觉，而且经常睡不着，想些工作的事情，越想越清醒。偶尔也会想到过去的事情，想到父母的关系，想到自己的青春期成长。想到意外认识柏洛，想到自己后来草率的婚姻。

    他自诩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也知道自己应该斩段这段关系，但在柏洛的问题上总是下不了狠心，他曾以为是对柏洛下不了狠心，总敷衍着她还小，再等等，但这段时间他明白了，他是对自己下不了狠心。

    “拔下来了，”她把白发拿给他看，证明自己不是故意拔了那么多根头发。“你不是老了，你是思虑过度。”她又继续按他的肩膀，肩胛骨处的肌肉很僵硬，可见他最近伏案工作了很长时间。

    “柏洛，你说你离开我是不是会更好？”他开玩笑似的问她，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没有，能遇到你是我的幸运。”柏洛说完便不再说话，她没有违心，在最困苦潦倒的年纪能遇到林琛，是她的幸运。

    “你这说的是过去，我问你的是未来。”他想要个答案。

    “林琛，你想要什么答案？如果你想要我走，我想我从来没有主动来找过你吧？”柏洛很气他这种试探。她起身去小卖部买水，出来的时候他们没有带东西，看周围露营的人都准备了各种零食水果。

    “老板，一瓶冰水一瓶雪碧，谢谢。”

    “喏，给你水，”柏洛把水拧开了递给他，“你想要我怎么样，当初你要结婚，转头你老婆就来找我，然后你要离婚，又转头来找我。林琛，我承认我不是你这样的有钱人，我没有资格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我现在也在努力自食其力了，我应该有资格选择我要的生活吧，为什么你总好像是把我当成玩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是欠你的，那你总该给我个还清的代价吧，难道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吗？”

    柏洛一口气说了很多，这些话她从很早之前就在构思，但林琛从来没给她机会说过。林琛看着她的脸，沁出淡淡的汗，绒毛逆着太阳闪着淡淡的柔光。

    “那好，那我给你一个期限，到年底，就还清。可以吗？”林琛说完站起身来，朝湖边走去，他有个电话要打，交代助理处理工作的事务。

    回来的时候，柏洛睡着了，帐篷的门帘虚掩着，林琛靠着她也睡下来，河边的风吹走了心底的燥热。身边人儿的呼吸绵长，控制般有节奏地响起。“还装睡？”林琛把小小的身子掰过来，强迫她面对自己。“洛洛，父亲给我一个机会，如果我年底能完成他定的指标，他便不再干涉我的婚姻。到那个时候，我向你求婚好吗？无论你答应与否，到那时我都给你离开我的自由。”

    柏洛闭着眼，她怕自己睁开眼，泪水就会像决堤的洪水肆意奔腾。她从17岁时遇到面前这个男人，之后所有关于幸福的、痛苦的回忆统统都与他有关。她幻想过与他共度余生，但更多的是思考离开他后要如何谋生，她知道自己只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物，像童年时救助过的一只野猫、暴雨里护佑过的一只小麻雀，它们都会是美好的回忆，但终究不会是陪伴王子一生的公主。

    公主，该是勇敢的，势均力敌的。而她，没有奔赴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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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假期结束，林琛坐上午的飞机回冰岛，柏洛有拍摄工作，没去送他。今天的拍摄是一场水中的戏，柏洛扮演的骄蛮女配本想把女主推进河里，却被聪明的女主反制落水，柏洛脑子晕晕的，落水的时候仿佛听到昨晚林琛喊她的名字，“卡，女配咋回事，走位不对啊，都出镜头了！”导演朝着柏洛的方向喊着，却不见她起来回应。

    众人才察觉到她瘫软在水里，把她扶上岸，现场的医务人员检查说是中暑了。“还能清醒吗，这是几？”医生试图摇醒柏洛检查她的状况。

    “我没事，这是，这是2。”柏洛脑子晕晕沉沉的，昨晚没睡好，今天又是4点就起来做造型，还好所谓的河，只是浅浅一层水的石滩。

    “休息一会吧，你今天不能再拍了。”医生跟副导演反馈她的状况。

    “怎么样，还能坚持吗？你知道这个布景就只有一场戏了，今天不拍，后面或许只能把你的镜头剪掉了。”副导演看得出这个小姑娘很珍惜每一次的机会，但配角的戏本就可有可无，不会为了她来来回回重拍。

    “导演，我休息一会，喝个藿香正气水就好，你们等我一下，你能帮我跟导演沟通下吗，等我十分钟。”柏洛喘着气小声跟副导演央求着，助理在一旁使劲给她扇风，打开保温壶里准备好的温水让她小口喝点。

    “好，那你赶紧调整下，我去跟导演说。”副导演离开了，柏洛瘫倒在助理身上，头昏昏沉沉的，“小琪，我好难受。”

    “要不咱们不拍了，回去休息好不好？”小琪看她小脸煞白，担心出事。柏洛待她很好，自从工作以来，工资已经涨了好几次，而且从不发主人脾气，就把她当成朋友相处，作为朋友，她都不愿意看柏洛那么辛苦。

    “不行，这次不拍，导演不会再给我机会了，今天必须得拍完，你帮我再拿个藿香正气水，我缓一缓就好。”柏洛皱着眉头一口猛干下去，又把保温壶里的温水喝个干净，缓解口中的辛辣。

    再站起来，她已经恢复了晕倒前的平静模样。“好，各部门准备，灯光组就位。”导演拿着高音喇叭指挥着众人。镜头跟随着少女，柏洛用力地推搡着女主，表情保持着骄纵模样，红润的脸颊在阳光下被炙烤，凝结出豆大的汗珠，下一秒她就被自己绊倒摔落湖中。

    “卡，道具组，上水！”道具组朝着她泼下一大盆冷水，散乱的黑发淋湿后帖服在额头，衬得少女的皮肤更加白皙，在阳光下仿佛变成透明颜色，她冲着镜头张牙舞爪地尖叫，“好啊，陈少商，你敢戏弄本小姐，你给我回来！”

    “卡，好，这条过！”导演的指令像是周五下午放学的铃声，一口大气徐徐喘出，柏洛坐在水池里，看着周围工作人员忙碌起来，小琪过来唤她上岸，她笑了，笑得像是下课后遇见父母来接的学生。

    “你傻笑什么？”小琪也跟着她笑，少女的笑容像是三月柳絮吹得人心痒痒，不自觉地跟着她一起笑。

    “我们今天去吃火锅吧，好久没吃好吃的了。”柏洛提议道，“我要点两份毛肚，大份的。”

    “你还是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火锅我们点外卖在酒店吃。”小琪怕她体力不支。

    “嗯好，听你的。”柏洛拿着毛巾擦头发，两人并肩朝着保姆车走去。夕阳在她们身后拉下好长的影子，一个玉树般的身影，凝视着少女的背影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