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

    噩梦重演。

    Jane.Harold沉在水里,满身麻木。她尝试在恐惧中拽出一点理智,好让身体动起来。

    与上次不同,这次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

    两天前。刚结束上午的课程,Jane接到了经纪人Killian的电话:制作人要修改David与Sally分手那幕戏的场景。

    “随他呗,”Harold小姐没放在心上,“总不能改到月球上,不是吗?”哈哈大笑。

    [好,你会游泳吧?]

    “…………什么?”

    [他们打算在泳池拍摄那段戏份。]

    “我不接受!!!”

    恐惧让声音颤颤发抖。

    Killian挪开话筒,眉毛惊讶地抬起:“…怎么了小妞?你不会游泳?呵!”

    没能憋住的嘲笑声让女孩的颤抖多了恼怒的成分:[闭嘴!拒绝他们!]斩钉截铁。

    “我会告诉他们的,小女孩。”他尝试安抚,“你不会游泳的话,应该是能让你不入水的。”

    不过显然Jane没有听进去他说的话。[我们的合约里没有这个,对,裸/露,条例里没有我需要裸/露的声明!拒绝掉!]

    电话那头喋喋不休,Harold小姐来回踱步的模样映入眼帘。Killian皱眉听着,尝试理解。

    “你是想说如果需要入水你需要穿泳衣?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会拒绝掉的。”

    [一定!要!拒绝!]

    Killian满脸无奈:“我知道了,老板。”

    电话挂断。

    叹气,蹬腿,滑动到电脑前开始撰写传真,期间不小心撞倒了地上两箱装放收到剧本的纸箱。又一次叹气。

    老实说,Killian不认为制作人会仅因为他的客户不会游泳而扼杀这个临时改动计划。

    键盘啪嗒响。

    同时Killian也知道Jane说的是对的,这是不存在于合约中的事情。换言之,这违反合约。

    他当然知道,但有必要吗?有必要上升到那个层面吗?因为他那被宠坏的女孩不会游泳?

    “抱歉,Jane,但这就是工作。”

    这是Killian带来的坏消息。

    -

    Jane.Harold裹着浴袍,脸色阴沉。身上的连身学生泳衣是刑具,紧紧绞着她。面前的池水波动,反光晃了她的眼睛,就像记忆中的阳光。

    Jane尽力克制手脚发抖。

    深吸气,向导演发出最后的抗争。抗争失败:“我了解到了,所以你只需要靠在扶梯上,不需要完全下水。”

    导演自认为体贴的安排让Jane绝望地闭眼。

    深吸气,做足心理准备。她抬头瞥见躲在剧组后的经纪人:“这就是工作。”Jane说服自己。

    池水摇晃。

    周围扮演学生的群众演员们正尽职工作,哪怕还没有开始拍摄。脱掉浴袍,无视Erina碎碎念一般的鼓劲。

    Jane迈出第一步:转身抓住扶手。

    一步、两步、三步,她碰到了水。

    池水冷得瘆人。

    Jane屏住呼吸,咬紧牙接着向下。麻痹感随着水从她脚尖开始迅速向上蔓延。

    在水即将没过她的大腿时,不知道是她发抖的手还是扶手上的水,扶手从她手中滑走了。

    下一秒,被寒冷包裹。

    意识断开了一秒。Jane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呛了一口水,鼻腔像燃烧一样发痛。窒息感和压力使双眼发黑、心率飞速上升。她需要呼吸,需要离开这里。

    但她一动不动,像冰块一样僵硬。

    她在下沉吗?脚沉得要命,像被什么拖拽着一样。

    相同的错误。她无法自控地张开嘴试图呼吸,但这只会让她更加痛苦。

    停止呼吸,放松身体让浮力将她带到水面。这才是她现在应该做的。

    但她做不到。

    没有人发现我吗?Erina?Killian?群众演员?工作人员?导演?Brendan?

    没有人会来救我吗?

    即将到来的死亡绝望且冰冷刺骨。

    Jane.Harold不知道,从溺水到停止呼吸:先是血液中的二氧化碳浓度显著增加;然后水由口腔浸入耳管,导致三半规管出血;引起急性循环衰竭后,直到失去意识。

    这段时间仅是短短的3分钟而已。

    Jane想要闭眼,被恍惚间看到水面出现的黑影所阻止。

    “全部都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也不会变成这样!”

    水声中响起一句清晰的话语。

    -

    回到现实。

    晃眼的灯光和进入肺部的氧气祝贺Jane.又一次从死亡怀中逃开。耳鸣让她听不清围在她周围的人在说什么。Jane脱力地垂头头,任由Killian将她抱走。

    意识模糊间,她看到一个金发女人站在人群中。

    她在笑吗?

    -

    消毒水味,冷白灯光,躺在病床上的金发女性;这是折磨了Thomas.Harold二十年的噩梦。

    叹气。在隔壁空病床上坐下。即使松开领带,他还是感到窒息。

    此刻对Thomas来说,比回忆更可怕的是即将到达的未来:等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灰蓝色眼睛睁开后,他面对的会是谁。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Thomas细数着这样可怕时刻发生在他生命中的次数。但无论经历几遍,Jane.Harold是他们的女儿这点永远不会变。

    他只剩下她了。

    病床上女孩的睫毛颤抖。

    站立。快速呼吸。整理好领带。他不能暴露这个事实:Thomas.Harold其实是个胆小鬼。

    目前为止他的小女孩还没有察觉到这个。谢天谢地。

    深呼吸,等待。三分钟过去,汗珠滑下,女孩没有睁眼。

    逃跑的绝佳时机。

    领带又一次被扯开,在即将夺门而逃时,Thomas撞到了一个人。他抬眼,一双灰绿色鹰眼。

    Alexander.Sokolov—那场噩梦的共同经历者—独自拦在他面前。确认身后没有他的兄弟跟着,Thomas松了口气。

    讥笑:男人显然看出了他想要逃跑的打算。Thomas尴尬地清嗓,为自己辩解。“咳,她还没有醒。”

    “不应该让她自己呆着,身为父亲。”

    “我只是想去抽根烟。”

    “呵。”又是一声讥笑。

    Thomas皱眉,是为难而非气愤。Sacha就是有这样的力量,让在他面前的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像个孩子。

    Saas进入病房。“拍摄溺水。”

    “…是的。”Thomas下意识跟上。

    “^真可怜。”Sacha抚摸女孩因为发热变得滚烫的脸蛋,“^再一次遭遇这些,她一定很害怕。”

    冰冷讽刺的声调代表这是一场问责。

    “…………”

    Thomas用沉默回应,眼神在自己的鞋带和地板某处花纹间徘徊。他知道自己一定在发抖,并祈祷这能让他法律上的兄弟放过他。

    Thomas运气不错,男人带着讥笑离开了。

    “……爸爸?”女孩的声音让他从劫后余生的恐惧中惊醒。

    Thomas深呼吸,尽可能不让自己像上课时突然被叫起回答问题的孩子一样紧张。

    幸运的Thomas.Harold——“Papa”这个称呼让他意识到女孩是他这八年来熟悉的那个Jane.Harold。

    女孩的灰眼睛雾蒙蒙,表情空白。发热和脱力还没放过她的打算。

    一定没有听到刚刚的对话。

    Thomas庆幸地叹气:“我在这,Janie。”

    -

    Killiao没那么幸运。作为另一位被问责的人,Killian面对是完整版本的Sokolov兄弟。

    当天傍晚,他无比顺利地在Jane.Harold隔壁的空病床住下。

    可惜他的愧疚没能被双胞胎给予的伤痛平复。Killian不自然地侧头,不去看Jane.Harold的方向。哪怕脸上的缝线会因此作痛。

    -

    而已经清醒过来的Harold小姐则一直保持自己沉默的权利。

    有什么不对劲。

    溺水,这在她的认知中是最初的记忆。理所当然的,她将那段记忆占为己有,它是她唯一拥有的东西。

    但现在来看,Saas对此都有所知。由此推断,曾经溺水的应该是Jane.Harold。

    这让她十分动摇。

    也许所谓的“她”从来没有存在过,只有Jane.Harold因为事故失去了记忆这个简单的不幸。

    不。

    也许她遗漏了什么。

    水中看到的黑影、昏迷前看到的金发女人、射击场的幻觉、Jane.Harold的母亲Alina.Sokolov.Harold。

    她知道一切的答案都在那三个长辈身上。但她又害怕,如果答案真的那么简单,那这八年以来,她究竟在挣扎什么?

    思考不通。思绪像被小刀切断。

    又一次放弃。

    -

    Thomas.Harold独自走在医院走廊,用空手用力按压太阳穴,酒店不熟悉的环境和这两天的担忧让他的睡眠质量差极了。

    在差点经过目的地后,Thomas推门进入病房。隔壁病床上昨天本不存在的高大男人让Thomas眼睛忍不住睁大几秒。

    这不在他的计划内,不过确实是Misha会干的事情。

    使了个眼色叫Killian离开,Thomas拉了把椅子到Jane的病床旁。

    “早上好,Janie。”

    “………”

    “虽然你应该已经吃过早餐,”将手里印着橙紫色字样的纸盒放到女孩腿上,“要来点甜点么?”

    新口味的甜甜圈换来了一个白眼。女孩把纸盒放到床头柜,用不耐烦的表情示意Thomas有话快说。

    “咳咳。”清嗓,进入正题。

    “我们正在准备起诉派拉蒙。我交给了以前的同事Skylar,你见过她。”

    “………”

    Jane.Harold揪紧了眉头,心中的答案只有:不!

    暂且不提这会给她的演员简历增添一个巨大的黑点,招惹了制片方可不是有助推进职业生涯的事情;且不论胜负(她相信Thomas有百分百的把握),影片必定会受到不可避免的影响,哪怕她无所谓,可Matt、Ben、其他期盼能成功的孩子们该怎么办?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你只是想借此毁掉我的演员工作,好让我照你的安排乖乖回哈佛读书。”

    “我并没有…”

    “接下来呢?噢,我清楚得很!几年后,你会想办法劝我读到研究生,接着呢?进入你熟人的事务所,最后回费城当个“最年轻的法官”?”曾经的“独立计划”出现在脑海,像在嘲笑她。

    “Janie…”

    “我不是Thomas.Harold.Jr!”

    说真的,Jane早就对这个没完没了的命题感到厌烦。

    愤怒让她不计后果地想要打破这个束缚。哪怕她也许会被送进精神病院去,被隔三差五注射些让人变成白痴的东西。

    “我是谁?”Jahomas.Harold的眼睛。

    赌局开始,她的“自我”是唯一的赌注。

    心脏在体内蹦跳挣扎,Jahomas脸上寻找答案。

    “………”回应是沉默和解脱的神情。

    她赢了。

    “我是谁,Thomas,你知道我的名字吗?”继续逼问。

    “……抱歉,我不知道。”Thomas开口,“她们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们?”巨大线索。

    “……等我一会儿。”男人起身离开,没给Jane多少思考“她们”的时间,Thomas便带着一个中等大小的行李箱回来,“…这里有你要的答案。”

    显然有备而来。

    对此Thomas解释:“我…这段时间一直随身带着它。”

    心脏用力跳得发痛,Jane.Harold抓着箱子瑟瑟发抖。真相就在她面前,可她真的有胆量去看吗?

    箱子被Thomas打开,中等大小的行李箱里整齐装满了一模一样的深蓝色仿皮面记事本,两份略发黄的白色病历在它们之上,显得刺眼。

    两本病历新旧程度几乎相同,样式和上面印着的文字也相同无异:【Edward.Hawes(爱德华.霍斯)医生精神病院】

    唯一不同的是患者姓名:【Jane.Harold】和【Alina.Harold】

    可怖的真相。

    Jane.Harold颤抖,眩晕。神经发痒发痛,跟着心脏一下一下锤击她。

    头条:Jane.Harold或患有妄想症?!

    Harold母女皆为精神病患者!!

    Jane.Harold再次被父亲送入精神病院!!

    Thomas打断Jane的绝望报道,伸手压住两本病历:“我不认为你需要去看。事实上,病历上记录的事情对你我都没有益处。”

    Jane看向自己的父亲。

    “很抱歉我一直欺骗了你,但我别无选择。”

    “你不需要去面对这些。”

    “回忆并非事实。”

    “她们都已经离开了。不论是阿琳娜还是曾经的Jane。我们已经前进,不要再回头看了。”

    “…请求你,”男人双眼含泪,“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拙劣的话术。

    但在这个时间,被这个时不时会想起自己父亲角色的男人口中说出,意外地起了作用。

    他在告诉她,将一切当做没有发生。

    “……好。”Jane合上了箱子,在心底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定义为威胁。

    不论如何,两人都松了口气。

    -

    Jane.Harold的妥协让Killian失去了这位客户,但好消息是Jane自主的放弃也让那场随时可以开启的官司死于襁褓。

    而作为一位慷慨的老板,Jane准备了一笔不小的遣散费,不过Killian和Erina都没有收下。

    “我们没有合约,小妞。”男人嘴角缝线,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再说了,这本来就是暑假工。我们约好的。”

    Erina则只收下了合约范围内的金额作为违约金。

    而另一工作方面,经过协商,Jane在《校园风云》中的戏份已经结束:Sally.Wheeler通过电话与David进行了口头分手,两人短暂的约会就此结束。

    -

    鉴于距离圣诞假期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Thomas直接帮Jane向学院申请了病假。

    Jane原本打算直接回费城,但保险起见,Jahomas要求在医院又住了一周,以确保没有什么后遗症。

    在Jane出院前,她接到了Baldwin夫妇和Richard.Gere的电话。可见她的意外事故已经在好莱坞传了个遍。

    据Matt和Ben所说,剧组周围每天都有狗仔在觅食。好在她所在的医院只有亲近的人知道,不然她这一周的住院时光必然会不得安生。

    -

    1991年的圣诞节与往年没有什么区别。

    Jane没有告诉Mia.Morris关于那个箱子的事情,她知道如果告诉Mia,这家伙一定会想方设法说服她去看。

    不出意外,她溺水的事情让Mia哭了,哪怕在电话里已经哭了好几个小时,在机场见面时Mia依旧哭得十分伤心。

    Mia抱紧她的脖子。“Poor Janie。”

    简单的两个字让Jane.Harold的心止不住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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