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

    中夜,沈重的营帐中还是灯火通明,他们来的仓促,许多事未曾处理,案犊更是堆积如山,逼得沈重不得不一遍处理公文一边听手下将官汇报军情。

    最后进来的是沈重近卫副领钟淮山,他进帐后走到沈重面前恭敬道:“禀侯爷,斥候查探回报,贼军据采石道东口不曾再前进,不过倒是屡屡派遣斥候来营地附近探查,属下带人抓过几个,可惜都未曾留下活口。”

    沈重闻言停下笔,思量片刻道:“我知道了!告诉隋烨让他加强营内巡防,军营外的巡查更是不能松懈,最好是能抓个活的回来!”

    “是”

    “对了,昨日那封信可曾查出是何人所送?”沈重说道。

    “这……”钟淮山埋低了头:“属下无能,至今仍然毫无头绪!”

    沈重倒也不意外:“罢了,你先下去吧,将戴兴叫进来!”

    “是,属下遵命!”

    钟淮山出了营帐,不多时戴兴便走了进来,施礼道:“侯爷,”

    沈重道:“他们人呢?”

    戴兴自然知道他问得是谁,立刻回道:“小郡主和金吾卫中郎将徐轸已在帐外等候多时了,侯爷可要召见?”

    沈重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笔放置一旁:“让徐轸先进来吧!”

    “是”

    须臾,徐轸率先进入营帐跪倒:“徐轸拜见宣抚使大人!”

    “快快请起,”沈重道:“小女能平安还是多亏了徐中郎将!”

    他一说,徐轸便想起了两人在千万的军士的注视下共乘一骑的事,脸上不禁火辣辣的,连忙道:“这是徐轸的职责所在,反倒是徐轸无能,这一路……委屈小郡主了!”

    营帐中静了片刻,沈重说道:“非常之时,这也怪不得你……”

    徐轸的头埋得更低了,沈重也不再多说:“徐中郎将路上辛苦了,若是没别的事,就先下去休息吧!”

    徐轸刚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神色一凛:“属下确实有一事要向大人禀报。”

    沈重顿了顿:“你且说来。”

    “我等在山中躲藏时,无意中听见河朔叛军的谈话,周鼎忠在一个月前就已谋划要走采石道这条路,他们在山中盘踞已久想必早已摸透了这里,首阳山地势复杂,林间不乏乡野小径,我军初来乍到难免被动,还是应当避免冒进,以静制动,可以配合澶州东北的常捷军截其粮道,敌军孤军深入必然……”

    说道这徐轸猛然停住了,沈重是久经沙场的名将怎会不懂这些,他现在只是一个金吾卫,军中之事哪里轮得到他来指手画脚。

    徐轸的脸又烧了起来,垂下头道:“在下失言了,大人恕罪!”

    沈重微微一笑:“不妨事,你说得很好。”

    沈重没怪罪,不过他内心羞愧,他说了一句:“在下告退!”便忙不迭的跑了。

    徐轸出了营帐,沈宁溦紧跟着便走了进来,她冲沈重福了一福,硬着头皮道:“女儿拜见爹爹!”

    见到她,沈重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冷冷的盯着沈宁溦,半晌后才开口道:“你还有脸来见我?”

    沈宁溦红着眼眶:“爹……”

    沈重直觉火气上涌,强压着怒火道:“你在宋州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青州,你去青州是要做什么?”

    沈宁溦连忙跪了下来:“爹,非是女儿不肯待在青州,是阿姐和芷蕙被召进京后,那宇文仪趁虚而入,强拉着要将女儿带去中都,若是……若是真的让他得逞,那女儿名声尽毁,幸而得林少侠他们相救,才逃离虎口……”

    “所以呢?所以你去济州也是别人绑着你去的吗?”

    沈宁溦一僵:“不,不是……”

    “你这个枉顾廉耻的东西!”沈重怒火顿时被点燃了,他猛地一拍桌案:“你知不知道,萧俨送信都送到我这来了,说你只身流落济州让我,将你接回去……”

    沈重气得发抖:“我,我沈家祖上虽然多是武将,也好歹有礼仪在,有廉耻在,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没教养的……”

    他已经怒极,拿起案前的令箭重重的摔到地上:“若是传出去,你自己的脸面不要就算了,你想过你的父母姐妹吗?还有芷蕙,你让她出去有何面目见人,你想过吗?”

    沈重喊完,手拄桌案兀自喘气,看着痛哭流涕的沈宁溦,他忽然又难过起来。

    他这两个女儿幼年丧母,他常年征战在外,两姐妹在中都不受世家待见,极少出门。说到教养,他又何曾尽过父亲的责任?

    沈重不禁湿润了眼眶,将身背了过去,良久才道:“你母亲早亡,朝廷又厌弃咱们家,我知你们姐妹在中都过得艰难……”

    沈重不再继续说了。

    沈宁溦从未见过沈重如此失态,记忆中的父亲总是威严而又不苟言笑,如今这般模样都是因为自己,她只觉无地自容,流着泪道:“都是女儿的错,请爹爹不要动怒……”

    她哽咽了半晌,又道:“爹爹说的没错,青州是女儿自己要去的,女儿自取其辱怪不得旁人,父亲放心,回中都后女儿便找个道观潜心修行,我愿用余生为父母和阿姐祈福!”

    一时间营帐安静了下来,沈重只能听见沈宁溦悔恨的啜泣声,他站了许久,心中的愤懑和无奈最终化为叹息一声:“你……先下去吧!”

    沈宁溦也不敢多做停留,她缓缓站起身,冲沈重施礼道:“爹爹好生休息,切莫动怒,女儿,告退了!”

    说罢她默默退出营帐,门外的徐轸立刻迎了上来,他见她满眼是泪,找便全身也没一块帕子,只好道:“郡主不要伤心,侯爷也是一时气话。”

    沈宁溦掩面流泪:“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怪不得旁人。”

    徐轸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沉默片刻道:“郡主别哭坏了身子,我刚听戴副将说林少侠和姜姑娘现在都在营内,咱们要不去看看他们吧!”

    沈宁溦止住哭声,抬起泪眼道:“他们也在营里?可还好吗?”

    徐轸摇摇头:“据说林少侠没什么事,只是姜姑娘伤的颇重,至今还未醒!”

    “什么?”沈宁溦急道:“他们在哪,医官可曾去看过了?”

    这时戴兴刚好走了过来,说道:“小郡主莫急,我刚刚去看了一眼,姜姑娘刚才已经醒了!”

    “那快带我去看看!”

    姜白所在的营帐离沈重那不远,几人进帐时姜白正靠在榻上由林淙喂药,见他们来了,林淙连忙放下药碗:“郡主你们来了!”

    沈宁溦快走到榻边,急道:“姜白姐姐怎么样了?”

    姜白苍白着脸色道:“你放心,没什么事了。”

    沈宁溦紧张道:“真的吗?他们说你伤的很重,已经昏睡一天了。”

    姜白笑了笑:“别听他们瞎说,都习惯了!”

    林淙皱眉道:“一定是你有运功了对不对,都说了不能轻易运功……”

    他说道一半,懊恼地叹了口气:“都怪我,回去晚了!”

    林淙看上去似乎是熬了很久,形容憔悴,沈宁溦心中的歉疚油然而生,若不是因为她,想必他两人早就回了青州,哪用得着受这份罪。

    沈宁溦思忖片刻,懦懦道:“林大哥,你守了一天,要不还是先去休息休息,姜白姐姐就由我来照看吧!”

    林淙摇摇头:“算了,还是我来吧,你们刚回来,长途跋涉也是疲乏,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姜白柔声道:“你们两个别争了,我才最是清闲,一醒来就躺在着了,谁也不用看着我!”

    林淙道:“不可,你不知白日的时候有多吓人……”

    见他还要再说,姜白白了他一眼,靠近他轻声道:“你在这守着我,让人家郡主去哪?”

    林淙一愣,方才戴兴来时身后还跟了一个将领模样的人,他说军中营帐紧缺,只腾出了两间,正好他们两男两女也可以凑合几晚,若是他在姜白这里不走,那沈宁溦倒真是不方便了。

    林淙看了看沈宁溦,她神态真挚,显然是真心想帮忙的。天色已经不早了,林淙不再耽搁,他给姜白掖了掖被子,温声道:“那我先走了,小郡主,夜里姜白若是有事还请去告知我!”

    沈宁溦连忙答应,林淙给姜白掖了掖被子,起身对徐轸道:“徐校尉,我们走吧!”

    他们走后沈宁溦想要搬个杌子在榻旁守着,姜白却说让她上榻睡就好,虽然营帐内只有这一张榻,两个人也躺的开,两人挨得近,夜里有事也好叫她。

    沈宁溦也不再坚持,连日的长途跋涉,她确实累了,简单的清洗了一下便倒在榻上睡的深沉。到了后半夜,外面人声渐稀。姜白估量着差不多了,她起身整理好衣服,悄声出了营帐外。

    夜色深沉,姜白借着夜色的掩映绕开巡营的军士,直到出了军营才施展轻功,不多时便来到附近的一处山谷。那里玄影和曲自横已等候多时了

    “叫我出来何事?”姜白道。

    玄影脸色十分难看:“沈宁溦跑了!沈重驻军首阳山……”

    她淡然打断:“我知道!”

    她将目光转向曲自横:“我按玄影说的已经拖住了林淙,但他还是放跑了人,那便怪不得我了。”

    玄影显然是急了:“我知,我只是没想他们竟然会往采石道跑,那边……”

    “该帮的我都帮了,”姜白依旧是不为所动:“我的任务不是替阁里杀人,你若是想除掉他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她说着就要走,一旁的曲自横忙上前揽住她的肩,低声道:“给我个面子好不好,这次要是失败,玄影就完了!”

    眼见姜白眉毛拧在一起,曲自横心虚的笑了起来,打着圆场道:“大家都是兄弟,兄弟有难两肋插刀……”

    姜白冷然道:“我帮不了。”

    “师姐,”玄影沉声道:“师姐难不成真的要见死不救?”

    “救?”姜白回过身:“我要怎么救,你不知道林淙看得有多紧,几乎是寸步不离,你让我怎么帮你?”

    玄影握紧了拳,正要开口随后猛然顿住了。一旁,易云青不知何时来到近前:“师妹,两位师弟!”

    见到他几人不再言语,曲自横也正色起来,道了句:“师兄”

    易云青微微颌首,他先冲两个师弟打过招呼,又缓步来到姜白近前,温声道:“师妹,你身上的阳毒怎么样了,现在可还压制的住?”

    姜白垂眸道:“我还好”

    “……嗯”

    曲自横道:“师兄你不是在冀州吗?怎么来这了?”

    易云青的目光落在姜白身上,说道:“师父已经知道玄影失手的事,特地派我前来,”

    玄影心中一凉:“师父他知道了?”

    易云青道:“是,不过师父有令,沈宁溦可以不用管了,但让我等必须除掉沈重。”

    “沈重?”玄影不由自主的看些姜白,她就在沈重营中,没人比她更容易接触到沈重。

    姜白抿了抿唇:“我的任务是找到月藏部的消息,师父说过在我找到月藏部消息之前阁中任务都可以不用参加。”

    她说着又要走,易云青连忙叫住了她:“师妹,等等!”

    他上前几步说道:“这次不同以往,师父亲自下令要我等同心协力!”

    同心协力?姜白简直要冷笑出来,易连山明明是是看她混进看沈重的军中,特意将任务指派给了她。

    那可是在军中,她怎么可能杀完了人还能全身而退?就算她能全身而退,这么大的事她也肯定会暴露。至今一点月藏部的消息还没找到,她已经明显感到体内的阳毒侵蚀,没有月藏部中和体内的阳毒,她又能撑多久?

    她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了今晚林淙见她醒来时的样子,满脸憔悴却盖不住眼中的欣喜,他为了她什么都不管了,而自己在床榻躺了一天只是为了拖住他……

    若是林淙知晓这些,他会怎样?

    姜白不敢再想下去了。

    易云青本就不想姜白和林淙走的太近,这次刚好借机会让两人分开,他说道:“师妹,你放心事成之后我会接应你,有我在必然不会让你半点伤害,而且师父也说月藏部的消息会另派人去打探,只要除掉沈重,师父自然会记得你的功劳!”

    见到姜白良久没有言语,易云青以为她是动摇了,再三保证道:“师妹,相信我!”

    在易云青殷切的目光下,姜白终于道:“我尽力而为!”

    听到此言,几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易云青,那一瞬间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但他也未敢表露太过,转身轻咳了两声,几人商量了一番便各自散了。

    然而他们没注意到的是,旁边巨石后藏着一个兜帽少女,一直待到他们走远了才缓缓而出,她看着几人的离去的方向,嘴边露出一抹奇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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