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议

    “陛下,此次兵符在东宫被盗太子难辞其咎……”

    “诶,冯少卿此言差矣。”

    大理寺寺卿高政手持玉笏出列,向孝桓帝施礼后继续道:“那贼人一路截杀徐轸,盯上东宫也是意料之内,太子殿下忧国忧民之心不假,岂可责惩?”

    “哼,忧国忧民?”冯希一声冷笑:“敢问殿上诸位哪个不是忧国忧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岂能用一句忧国忧民轻轻遮过?高大人身为大理寺卿主管刑狱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还是说高大人早知会有贼子盗取证物,故意将证物交由东宫保管,为的就是那贼子偷盗方便……”

    他言外之意是指太子与周鼎忠暗中勾结。

    “你……”

    高政气的脸红脖子粗:“冯大人未免有些咄咄逼人了吧!”

    “我咄咄逼人?高大人怎么不说……”

    “好了,不要吵了。”

    孝桓帝重重拍了下御案:“两位卿家都是国之栋梁,如此争吵成何体统?”

    两人立时噤声,高政归列,冯希抱着玉笏也不再言语。

    兵部尚书吴庸出列道:“臣以为此事当属东宫守卫防范不严所致,与太子殿下无关,冯少卿若此攀诬太子未免有些太过了。”

    “吴庸你……”

    冯希听得此言一怔,转头道:“陛下,臣断无攀诬太子之意啊!臣只是依律……”

    “别吵了”孝桓帝再次拍了拍御案。

    孝桓帝沉吟片刻:“朕以为吴爱卿所言极是,此事罪在东宫属官守卫不严,太子乃国之根本,这等小事手下都办不好还要他们何用?”

    说罢他又冲一侧道:“太子……”

    宇文信应声道:“儿臣在”

    “你这东宫选官也该严谨一些……”

    宇文信拱手道:“儿臣知错,儿臣这就重新选拔一批属官。”

    孝桓帝满意的点了点头:“靖安军一案便全权交由太子处理,太子裁撤下的属官交由吏部分配。”

    吏部尚书出列恭敬道了一声“是”

    都交代完了,孝桓帝摆了摆手:“无事退朝吧,”

    说罢他又想起了什么:“等等,太子散朝后到书房议事。”

    “儿臣遵旨”

    皇帝走后,殿上的官员也纷纷散去,太子跟个没事人一样走了出去,再选的东宫属官也是由他选拔,此次根本未伤筋骨。

    朝议上赵王宇文仪一言未发却面色极差,他本想趁此次机会给宇文信扣个里通外患之罪,将他从太子位上拉下来,谁想孝桓帝根本不理那茬,就连吴庸也帮着太子说话,这叫他十分不爽。

    他怒气冲冲看了眼吴庸,吴庸一缩脖子连头都没敢抬。

    太子到了御书房时孝桓帝刚换好常服,见太子来了他上前一把攥住宇文信的手:“信儿受委屈了,这次多亏有你,要不然还真不知该怎么收场。”

    “父皇不必担忧,其他臣都处理好了,到时陛下只需下道圣旨安抚一下在徐轸及同行的林淙等人便好了。”

    “好,朕一会儿就下。”

    一旁的宦官早就摆了椅子,父子二人相搀着在一旁坐下。

    宇文信半晌未再开口,孝桓帝不免有些尴尬,他平日不甚满意这个太子,没少横挑鼻子竖挑眼,遇到了难处却是太子冒着被废的风险替他揽下,这倒让孝桓帝生出了几分内疚。

    “此事说来都怪吴庸……”

    孝桓帝叹了口气:“当日八百里加急密保报传来时是他建议朕出兵夺取榆霜,要不是他力荐,朕也不会铸成大错……”

    当日孝桓帝得了消息确实有几分犹豫,耐不住吴庸在一旁鼓动,便下了旨又亲自写了封密信暗中取兵符差人送去易州,后来前线战败的消息传到中都,又得知徐轸南下,慌乱之下孝桓帝又派人截杀徐轸……

    知道此事的人极少,若不是关彪夤夜溃逃中都后被金吾卫抓个正着,恐怕现在连宇文信也不知情。

    宇文信也是心疼那五万大军,但又不好责备孝桓帝,只得揪住吴庸不放:“那吴庸不堪大任,二十多年前若不是他弃城而逃,致使三十万大军丧于胡戎铁蹄之下,那胡戎又何会攻到中都来?”

    若是平日太子说这话,孝桓帝必然会指责他忤逆,但这次确实是孝桓帝理亏,说话也不甚硬气。

    他叹了口气道:“朕也是手下无将可用了,陈召和他的靖安军幽州覆灭,梁先义要留在朕身边办事,再有就是他了,早年朕微末之时他曾伸以援手,这么多年又一直忠心耿耿,且二十多年前胡戎南下的过错也不能都推在他身上,若不是沈崇从中作梗那肃羌军又怎会不听号令……”

    宇文信沉吟片刻:“朝廷也该选拔些武将上来以备不时之需,此次靖安军覆灭,周鼎忠的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若是不早做准备万一他起兵造反朝廷岂不是会措手不及?”

    “选拔些忠于朝廷的武将倒是应该,不过朕看周鼎忠只是想在河朔做他的土皇帝,造反他当是不敢。”

    孝桓帝从御案前取出一本奏疏递给宇文信:“这是他请罪的奏疏,你看看。”

    宇文信飞快的略了一眼奏疏中尽是伏低委屈之态,只说今年抵抗胡戎如何艰难,丝毫不提靖安军一事。

    孝桓帝见他看完了,又道:“况且今年胡戎南下不假,幽州被困月余也是真的,若是因这个徐轸一面之词就筹措军备兵压河朔,即使周鼎忠不想反恐怕也被逼反了,那样的话天下岂不是再遭涂炭?”

    宇文信知道皇帝的心思,二十多年那场仗打的孝桓帝至今心有余悸,那三年成就了沈崇,败坏了孝桓帝的名声,也掏空了国库,致使国力大减,成和帝留下的基业毁于一旦,这么多年各地起义不断,朝廷忙着镇压已经是焦头烂额,北疆胡戎虎视眈眈,所以即使沈崇功高震主孝桓帝恨不得杀之后快,他也得忍下,沈崇坐镇朔方胡戎就不敢南下,周鼎忠也顾忌着不敢造反。

    对于河朔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姑息了,可若不是他的纵容周鼎忠何以发展成如今这样的势力?

    见宇文信不语,他又道:“何况周鼎忠之子尚在我们手中,他也会投鼠忌器,只要将周鼎忠熬死,他那些小辈也就不堪一提,但若再起干戈,这天下恐怕就不姓宇文转而姓沈了。”

    宇文信心下一沉:“父皇心中可是还过不去早年的事?”

    说起沈崇孝桓帝便心中起火:“早年沈崇极力在先帝面前诋毁于朕,说什么朕不堪大任之类的话,让先帝在宗室中另选他人。我看就是他自己想做皇帝,先帝圣明没有听从于他,朕登基后他仗着是长公主驸马屡次抗旨不遵,朕没杀他已经是宽宏大量了,只是撤了他朔方节度使的职,他倒好竟伙同手下心腹将领欺负吴庸,最终致使胡戎南下……”

    孝桓帝从桌案前拿起前线密报:“这次又是,未经下诏他竟擅离职守,私自离开朔方。”

    他气得一拳锤在桌案上震的茶水四溅,一旁的王公公极有眼色见状连忙上前给孝桓帝拍背顺气,又指挥宫人收拾桌案。

    孝桓帝对沈崇讨厌至极,让自己让先太子宇文仁在世时迎娶沈崇的长女也是忌惮沈崇在民间有极高威信,不得不拉拢于他。

    孝桓帝满面怒容,宇文信见状沉默许久才道:“淳阳长公主仙逝后他也安分了许多,父皇宽宏大量何至于与他这个小人计较太多,况且这次他私自回京也是因靖安军一事……”

    “他回京?因靖安军一事?”孝桓帝脸色一变,双眼紧紧盯着宇文信:“你怎么知道的?”

    宇文信自知失言,立刻拜倒在地:“儿臣是看了他呈上来的奏疏,请父皇明鉴。”

    孝桓帝皱了皱眉,回过头问道:“他上过奏疏?谁准他回京的?”

    “这……”王公公尖细的嗓子一时卡了壳。他想了想:“回禀陛下,陛下曾经说过以后沈崇的奏疏只送兵部……”他顾忌着有太子在,委婉了许多,其实孝桓帝说得是以后沈崇上奏不准拿到御前,一概驳回。

    经王公公这么一提醒孝桓帝也想起来了,不过他一向怀疑太子和沈崇私下有交往,所有与沈崇关系密切的人他也毫无例外的讨厌,对于太子他显然也不想轻易放过,冷声道:“沈崇既有上疏,那就给朕找来。”

    宇文信听得此言心中一凉,倒不怕皇帝质问,他毕竟是储君,朝中内外大臣的奏疏也会代为批阅,他担心的是这么一闹那对河朔用兵的事恐怕更加艰难。

    不多时王公公就取来了沈崇的奏疏,他上了很多足有六七本,孝桓帝拿起最上面的那本,奏疏很短只有几个字:“事关靖安军,请诏回京。”落款为沈崇。

    孝桓帝看着沈崇看似请示,实则通知的奏疏气不打一出来。

    “这个奏疏是什么时候送来的?”皇帝怒道。

    王公公看了眼皇帝的脸色,再看了眼下跪的太子,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是……是昨日。”

    哗啦一声,孝桓帝将沈崇的奏疏全部推落地上:“那就是说他没等朕下诏,只是上了一个奏疏就回京了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王公公吓的大气都不敢喘,宇文信跪在地上压着头。

    “传朕口谕,沈崇若敢回京立刻缉拿,还有,他再有上奏朕一概不看。”

    说罢孝桓帝拂袖而去,王公公紧跟着他的脚步出去了,在门口侍立的小黄门将太子扶起,这才惊觉太子额头手上都是冷汗。

    “殿下……”

    宇文信缓缓站起身推开了扶他的小黄门,踉跄着走出了御书房。

    另一边宇文仪回到王府,便立刻侍女上前为他脱去朝服,他进房时面色不善。侍女平日被他吓怕了,解领口时候手有些抖,被他看见反手就是一耳光。

    “没有的东西,解个领子也这么长时间,要手干什么用?给本王滚……”

    侍女倒在地上泪流不止,好在宇文仪只是叫她滚没叫人砍她的手,她如蒙大赦赶紧跑了出去。

    一旁的侍从见状连屋都不敢进了,在外面报道:“殿下,冯大人来了。”

    宇文仪用手粗暴的扯着衣领,余怒未消的他刚要说不见,又愣了一下,冯希的女儿刚嫁他为妾,此时这是情浓,且冯希又是为他办事的……

    他强压下火气道:“让他在偏厅等着。”

    “是”侍从松了一口气飞似的跑了。

    宇文仪到偏厅时已换了一身装束,冯希等了好一会儿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去:“殿下你可算出来了。”

    宇文仪大马金刀直接坐到了上首:“什么事,这么急?”

    “唉,我刚知道,咱们都想错了,太子他是……他是……”

    “怎么了?”见冯希满脸急切,他也察觉出事情不对。

    冯希上前几步附耳对他说了几句,宇文仪逐渐瞪大了眼睛:“这是真的?”

    冯希狠狠点了点头:“北疆的眼线报来的,千真万确。”

    宇文仪在偏厅来回踱步,又气不过得抬手将身侧的茶壶推到地上,啪的一声瓷片碎落满地,将冯希吓了一跳。

    宇文仪怒道:“怎么现在才传来,北疆的眼线是干嘛吃的?若是早传来几日……”

    “唉,殿下,若是早传来几日又能如何?咱们即使知道了,那种情形又岂敢管?一个弄不好就会被便是惹得一身腥,”

    “再者太子这次将事情掩盖的格外巧妙,我道之前他手下的人为何满大街抓人,还有心参他一本,谁想到竟是这么一档子事。圣心难测,太子此次也是冒了险的。他以退为进,为君父揽过,陛下又能说出什么?不过从这次也可以看出来,陛下若是真想废太子便不会有意袒护……”

    “那咱们还折腾个什么劲?”

    宇文仪颓然坐到了椅子上:“我还不如做我的闲散王爷。”

    冯希赶紧在一旁安慰:“殿下是有大志的人,岂能因眼前一时困窘而放弃?还有眼下正有个好机会……”

    他压了低声音:“我听说沈崇快回京了……”

    宇文仪一愣,他探起身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

    宇文仪想了想又坐了回去:“他回来又什么用?他是太子党,又手握重兵,父皇都拿他没办法。”

    冯希望了望左右:,见四周无人才道:“那又如何,淳阳公主早逝,沈崇后继无人只有两个女儿,长女嫁了先太子,次女待字闺中,殿下如能将她娶过来,沈崇一死那朔方的军权还不都归了殿下……”

    冯希一起坏心思完全忘了他的庶女还是宇文仪新纳的妾室了

    依他来看沈崇肯帮太子只因先太子和宇文信是一母所出,他长女嫁了先太子守寡至今,若是宇文仪娶了他次女自然能将他拉拢过来。

    “对啊”

    宇文仪一拍大腿,朔方的的军权可是一块大肥肉,沈宁溦也是个美人,只不过沈家这姐妹俩在中都深居简出,京城官宦子弟中组织游猎打马球她们也从不参与,不然他早想一睹芳容了。

    他立刻从椅子上站起,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若是真有那日我必不会亏待于你。”

    “那就多谢殿下了。”

    冯希抬起头,二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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