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渺在接到那通电话之际，“鸿门宴”三个字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坐车过去的路上，她有想过种种可能性，比如付朝可能会像他儿子那样，动辄讲门当户对让她知难而退，也许会软硬兼施让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又或者用钱“□□”她。

    她想过她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这次不愉快的见面，甚至带上了第一次见面时付朝送她的见面礼，在适当的时候及时退回去。

    她唯独没有想过，她会在约定的地点见到齐滟滟和桑学兴。

    中式风格的包间，付朝坐在黑胡桃木圆桌的主位上，右侧坐着那对夫妻，男的低头看手机，女的靠在灯挂椅，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桑渺停顿在门口，目光粗略地扫过在场的三人，她甚至分神欣赏挂在墙上的那副字画，笔锋张狂肆意，有笔走龙蛇之风。

    “小桑，我擅作主张把你父亲和继母带过来。”付朝率先开了口，威严的面庞下，声调却是缓了缓，“希望你不要介意。”

    她扯扯嘴角。

    不要介意……她有说“不”的权力吗？

    “是您找我，还是他们找我？”桑渺问。

    付朝说：“你父亲和继母需要和你谈谈。”

    见她站定在门口，完全没有进来的意思，付朝亲自站了起来，取了放置在一侧的浮雕纯银拐杖，齐滟滟立刻过去搀扶他。

    他摆摆手，重新看向桑渺，一步步走到门口。

    桑渺避开那道略带压迫的视线，看向别处，淡声道：“如果是为了网上的那些事，没有必要再谈。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找我也没用，他们要找的应该是那位受害者。”

    付朝闻言皱了皱眉，欲待开口，却听得齐滟滟的声音“怎么和你没关系”，他转头止住了齐滟滟，说：“小桑，给我这个老人家一个面子。”

    桑渺沉默下来，对上付朝的眼神，良久她点了点头。

    碍于付老爷子在场，齐滟滟和桑学兴的态度收敛许多，仿佛是与她从来没有隔阂一样，像一对关心子女的父母。

    大多时候是桑学兴在开口，问她缺不缺钱，学习情况怎么样，毕业后要不要来乐兴实习工作……

    桑渺听得早已不耐烦，然而碍于付念寒的爷爷，没有发脾气，只是提了句：“不敢，上次不过是和您的女朋友偶然碰见，齐女士带人来我学校打我。”

    话说得不留情面，赤裸裸地把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暴露出来，听着的那两人脸色不约而同地难看了几分。

    桑学兴还想再说，被齐滟滟拦住，接过了话：“废话我也不讲了，请你联系那个女人，让她见好就收，事情真闹大了，她也落不到好。”

    齐滟滟还是那个齐滟滟，桑渺听完点了点头，似乎在思考她说的那个可能性。

    “见好就收，不知道这个好是怎么好法呢？”她的目光垂在眼前的水杯，水面平静，不起一丝涟漪，“我可是听说齐女士上门把人弄流产了，然后您的丈夫失去了他的孩子。”

    一旁的付朝皱了皱眉，煮沸的开水噗嗤噗嗤地掀起了壶盖，他端起茶具倒了一杯推给桑渺。

    桑渺低声说了句谢谢，“你们想联系黄女士，问我，我也不知道。我和黄女士说起来不过就是几面之缘，谈不上有交情，该问的不是我。再说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谈话不甚愉快地戛然而止。

    后面齐滟滟接到一个电话，和付老爷子抱歉地说了声后匆忙离开桑学兴没坐多久也离开了包间。

    气氛陷入了满室寂静，一缕微妙的沉默在空气中流动。

    待付朝轻啜完一杯龙井，他慢慢地开了口：“小桑，如果你愿意听我再讲一句。”

    桑渺微微抬眸，看向他，只听得他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过度沉溺于往事不是好事。”

    桑渺没有作声，只是放置在腿边的手紧了又紧，裙角被攥成皱巴巴。

    门口传来三声叩门，付朝放下茶具，回道：“进来。”

    原来在别墅见过的王叔推门而入，问道：“老爷子，他们都走了，您走吗？”

    付朝：“先送小桑回学校，再回云浦。”

    桑渺婉拒道：“不用麻烦，我约了朋友在附近。”

    她鞠了鞠躬，走到门口，脚步微停，忍不住回头说：“付爷爷，有句话您说错了，现在是那对夫妻不饶我，不是我不饶人。”

    她微微浅笑，“不过这次让我明白了，即使我什么都没做，他们还是会所有的事都算到我头上。那您说我到底是该做呢？还是不该做呢？”

    话落，她转过头对王叔微微颔首，快步离开了餐厅。

    她走出餐厅，时间缓慢地划过下午三点的时刻，阳光正缓缓地坠向西边的远山。

    桑渺抬头望着蓝天，忍不住拿手挡了挡视线，连片的白云被拖成长长的一条，像浮在空中的船只，她看了许久，长长地叹了口气。

    手机里还静静地躺着十分钟之前黄芯发来的信息。

    她点开未读消息，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桑渺，我要走了，离开之前还是想和你说一声，毕竟我还蛮喜欢你的。其实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不想和我牵扯，毕竟谁会喜欢自己父亲的小三呢？”

    “今天晚上七点半，南瓜视频会播出我接受的独家采访，对桑学兴和齐滟会是重重一击，我非常期待，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来宁了。”

    “保重，祝你一切安好。”

    往前是黄芯流产期间给她发的消息，只是她从来没有回复过。

    她低头沉吟，远处的公交车正缓缓驶来，到达站牌之前她回复了“保重”两个字。

    晚上六点半，施潆文请她和贝熙在电视台附近的东北烤肉店吃饭，顺便围观八卦。

    这几天那对夫妻俩在网络上的风波已经蔓延到现实生活，朋友圈讨论的都是他们的新闻。

    施潆文和贝熙听说白天她还被迫去见了那对夫妻的问责，简直比她还要生气。

    两个人连肉都懒得烤了，撸起袖子摩拳擦掌。

    一个准备联系交好的记者朋友，等她一声令下，立马叫人过来采访；另一个打算到时候帮她雇水军助力，时刻洞察舆论走向。

    “不管我怎么否认，他们都认为是我在对他们进行打击报复，就连付念寒的爷爷也觉得是这样，让我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这样，我不如就落了这个实。”桑渺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一说到付念寒，对面的两人顿时面面相觑，劝分不能劝，劝忍更不可能。

    “需要帮忙吱一声，不管别人说什么，我们明白就行。”施潆文说，“来，到时间了，先看看黄女士吓人的采访。”

    为了看八卦，施潆文吃饭把平板都带上了，三个人边烤着肉边看八卦。

    采访的视频只有短短的二十分钟，里面的内容却非常劲爆。

    除了po时间线讲述她和桑学兴从认识到被包.养，再到被正牌妻子齐滟滟发现、流产，最后撕破脸皮，黄芯把她的这段关系完完全全暴露在大众的视线。

    不止采访问答，还有两人的各种照片。

    更劲爆的内容在后半段，黄芯放出了桑学兴说的一些内幕。

    “她挪用公款不是一次两次了，次次都是我在后头给她擦屁.股，到最后我还落不了好。”

    “这些年她和她哥争家产，不知道干了多少亏心事，三年前把一个员工逼得跳楼，然后派人打折了她家里人的腿，那个员工的弟弟还被搞进了局子，论狠，我比不过她。”

    “不过你放心，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还有我在呢，我有她的把柄，她不敢轻举妄动。”

    桑渺一听这话，忍不住嗤笑一声，连自己的亲骨肉被弄没了都不敢吭声，最后不还是乖乖被齐滟滟拿捏住？

    采访结束良久，网络上始终都是沸腾的状态，热搜话题前五全都是这对夫妻，一个接着一个爆话题，比初五迎财神放烟花都要热闹。

    她的手机颤了颤，她点开消息，收到一条意外的人发来的意外的消息。

    她一直觉得像齐滟滟那种女人，是怎么把自家儿子养得如此天真单纯，说难听点，就是傻白甜。

    傻白甜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主动给她发消息，说她对他父母有误会，让她不要再做会令人后悔的事，末了还试图为他们调解关系。

    她皱着眉看完，满脸无语。

    桑渺向贝熙和施潆文晃了晃手机上，露出一脸“你们看，我没说错吧”的表情。

    他们都以为是她报复的，然而他们也不想想因果关系，到底是谁先做错事，才时时刻刻害怕别人来报复。

    而且他们也太高看她一个没钱没势的大学生了，桑渺有些自嘲地想，比如她要报复，不过就是发发小作文，让这把火烧得更猛烈一些。

    第二天，这把火确实因为她烧得愈演愈烈。

    施潆文帮她联系了一位拥有千万粉丝的公众号记者，进行了一次采访。

    采访结束当天晚上，推送了这篇有亲情、家庭与婚姻主题的推文，发出不到五分钟被有心人猜出化名为bb的主人公的父亲与继母表示在网上被翻来倒去的桑学兴和齐滟滟夫妻。

    这篇推文很快就爆了，次日被平台自动删除，然而已经在网上被复制过无数遍，讨论过无数次。

    桑渺的手机振动到彻底没了电。

    她在宿舍楼下见到付念寒，第一句话说的是“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