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渺坐在拉面小馆里，面不改色地翻着纸质的手写菜单，头顶昏黄的灯光照得菜单上的字糊成一团，没能很分辨得清。
这家拉面馆很小，面积总共不到二十平方米，吧台三个座位，另外两张面对面的双人位，厨师不时地端出来一贯寿司，挺有小食浅酌怡情的氛围。
馆子不大，价格却高出学校附近的日料店一大截。
除了她和付念寒一桌，还有另一对情侣坐在靠墙的双人位上。
桑渺坐在吧台上，背对他们，她只听见游戏里的打斗声，以及男生在轻哄打游戏的女友吃饭。
她合上菜单，点了一份菜单上最便宜的炸猪排饭，低头默默地喝了口柠檬水。
付念寒坐在旁边，边点边看她好几眼，点了一份拉面和三道小食。
她装作没看见，转而回复师妹的消息。
她的猪排饭端过来的时候，身后的游戏音终于停止，那对情侣好像吃完了饭，小馆子里只有他们两位客人，连灯光都静谧下来。
桑渺吃饭很安静，动作很轻，也没有吧唧嘴，一口接着一口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吃相斯文。
付念寒点的东西也接连被端上来，最后端上来一份黑瓷餐盘，中间是一块白色方块状的东西，像果冻又像豆腐，方块中间点缀了些许树莓红果酱。
东西主动放在她面前，桑渺垂眸瞥见，不由得抬头，对上店主友好的笑容。
“这是芝士豆腐，是店主送的。”付念寒主动解释。
她有些疑惑看看那道离去的身影，而付念寒也没有进一步解释为什么特意送她，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尝一口。
桑渺将信将疑，拿起小匙尝了一口，舌尖味蕾瞬间感受到一丝绵密细腻的清甜口感。
中间的树莓红是蔓越莓口味，酸甜有度。
“尝尝别的。”他指了指另外的小食说。
桑渺却不肯再动筷子，她的视线一一划过，很轻地问了句：“你看到了吗？”
付念寒愣了愣，没懂：“看到什么？”
桑渺笑着摇摇头说：“没什么，蛮好吃的。”
只是她没再动过一口，他后点的那几样小食，她一样都没碰。
东西很好吃，不过她不会再来第二回。
临走前她看了眼菜单，略作思考，把手机揣回了口袋里面，还是没做会让他们俩矛盾升级的事。
只不过他们似乎又陷入了停滞不前，甚至在倒退的状态。
——
第二天下午，她和付念寒吵架导火索之一的段颂临时来了电话，让她去一趟他的工作室，顺便吃顿饭。
桑渺下意识就想拒绝，只不过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段颂截住：“不是吧？你又要拒绝我？你说说看这是你第几次拒绝我了。”
桑渺：“……”
她有些心虚，握着手机吐了吐舌头，说：“呃……这不是有事嘛？我也不是次次都拒绝的。”
段颂不知道在那头在做什么，“哐当”一声好像东西碰撞
“桑渺同学，咱们这么多年的老朋友老同学，我还不知道你？我好几次喊你吃饭，你不是这有事就是那不舒服的。你要是想和我绝交，直接说，我不会生气的。”
这哪是不生气的语气？况且她压根没那意思。
桑渺暗自喊冤，也怪她，叹了口气后诚心实意向他解释：“我们认识这些年你知道我的为人，我真没这个意思……”
段颂不管她解释，只说：“这次你要不来，以后我不叫你了。反正我这工作室也要卖了。”
“啊？”桑渺惊诧，“怎么要卖了？”
“这就不关你的事了，不说了我挂了。”
“哎？”
桑渺真是服了他，最后还是去了一趟他的工作室。
去之前没同他说，到了以后才发现里面乱糟糟的一堆，似乎是搬东西。
地上箱子都是纸箱，堆得满满的，有装好的，也有装了一半的，有个男生正在撕胶带贴装好的纸箱。
她叩了叩门，男生立刻转过了头，嘴里还叼着没撕开的透明胶带，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这个男生是段颂工作室的合伙人，他们俩一起合开了一家文创产品工作室，设计一些带有ip属性的产品，还和一些品牌跨界合作联名，在圈子里积累了一些小名气。
“找段颂啊？他去楼下扔垃圾了。”男生说完便不再管她，又自顾自地封箱子。
桑渺“哦”了一声，刚一回头，就见着段颂穿着双人字拖，手拎着个垃圾桶站在不远处的电梯旁，皱眉望着她。
“你怎么来了？”声音不咸不淡。
桑渺觉得莫名其妙：“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你不是不来吗？”段颂阴阳怪气地讽了一句，路过她的时候，抛下一句，“等等，一起去吃饭。”
桑渺面露无语地望着他的背影：“……”
段颂带她去了离工作室不远的一家商场，选了家粤菜餐厅。
不用她点菜，段颂刚坐下不到五分钟，刷刷刷点了五道菜，点完问她要不要再加。
桑渺看也不看，摇摇头说不用。
毕竟认识这么多年，彼此好友之间的吃喝习惯总还是记得。
“听说你又在找兼职了？”段颂低着头，语气漫不经心，像是不经意间随口聊到。
桑渺抬头看他，小声地吐槽了句：“小陈师兄又大嘴巴了。”
小陈师兄手头上资源多，尝尝给他们这些师弟师妹介绍兼职，人蛮热心，唯一不好的就是口风不紧。
“他是来问我工作室有没有兼职的坑位，随口聊了几句。”
点的饮料率先上来，段颂接过给她倒了一杯，接着说：“没出什么事吧？要是有事你直说，这我还是帮得上忙的。”
他说着顿了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倏地抬头问道，“不会是你那小男友要过生日了你才又想兼职了吧？”
桑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偏偏他还觉得自己说的很在理，还在那儿说，“那小子把我当情敌一样防着，小心眼，我要是有那心思，还能轮得到他，桑渺同学你说是吧？”
桑渺整了整桌面上摆得混乱的菜色，头也不抬地说：“你有心思，我对你也没那个心思。再扯就扯到太平洋去了，还是来说说你们为什么要卖工作室吧？”
段颂面色淡了淡，随即半开玩笑地接下了话：“我们也缺钱，辛苦几个月，赚的钱还没有钱多多半个月的生活费高，人富二代觉得没意思，我也觉得没意思。”
兼职的这个话题就这么不经意带过。
奖学金被卡这个事儿，虽然憋屈，但桑渺没想和人说，大不了她再多打一两份兼职。
餐厅像个菜市场一样闹哄哄的，隔壁大桌一群男人喝酒碰杯，说话声音巨响，在老远处都能听见商业吹捧。
服务生端着餐盘四处穿行送菜，桑渺环顾四周，方才那道注目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你再看什么？”段颂问。
桑渺慢吞吞地视线辗转，说：“好像感觉有人在看我们。”
“有吗？”段颂也扫视一圈，没发现异常，也没多想，“先吃饭吧，管谁看呢。”
她若有所思，收回目光吃起了菜。
当天下午，桑渺的手机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了短信，里面有张照片，正是中午她和段颂在粤菜餐厅的画面。
桑渺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按着短信里的那个地址打车来到了目的地——一个刚建成不久的高新产业园，里面只有一家公司，晏林两个大字挂在二十层的办公楼墙外。
她抬起头张望，被阳光刺到眼睛溢出泪，不由得眯了眯眼。
大概是提前打了招呼，桑渺一路畅行无阻，最后被前台秘书带到了十八楼的一间会议室里。
秘书给她倒了杯柠檬水，让她稍等片刻后便退了出去。
晏林的规模很大，整个产业园都是这家公司的产业，除了日常的办公楼和展厅工厂，另外几个地区也分别设立工厂。
这是她在网上搜索到的内容，那是她深切地体会到她
和付念寒之间的差距，不是光靠她努力就能缩短的物质距离。
她一时之间有些气馁，也后悔自己沉不住气跑过来。
走不走的念头在她脑海里打起了架，她刚移动脚步，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
一身黑色休闲服的男人匆匆走进会议室，好似是刚开完会过来，神色间掩不住的忙碌和疲惫。
桑渺决定说完就走。
“今天我过来是想和您说清楚的。”
“我和付念寒谈恋爱，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您卡我奖学金也好，偷拍我和我朋友吃饭也罢，不仅没什么意义，还有损您企业老板的形象。”
付晏转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秘书叩门，送进来一杯冰美式，眼观鼻鼻观心，送完就走，没有多加停留。
付晏端着那杯咖啡，走到落地窗前，面前是空旷的蓝天白云，纵横交错的道路四仰八叉地在地面铺开。
“我以为你已经改变主意。”他回头看她，“念寒那边应该也看见了照片，听说那个男生是你的高中同学？你们俩倒是蛮般配的。”
三言两语把桑渺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击破，气性一上来，她不加思考地说：“您既然这么讨厌我，我建议您说服您的儿子，只要他主动和我提分手，我二话不说立刻走。”
门口忽的传来一阵说话声，下一秒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秘书拦在身侧，一脸为难地说：“哎……付总有客人在。”
桑渺转头，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