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安静的慈宁宫，这日忽然有些喧闹。

    玉兰探头看满院子的姑姑、丫鬟、太监都带着笑，人人手里拿着一个荷包，有的鼓一些有的干瘪一些，看上去像是内务府统一发放的。

    浓翠自从叶清婉住进百花阁，就一直留在叶清婉身边伺候。她大多时候都安安静静的跟着，绝对不抢玉兰的风头，又能适时的解答主仆俩的疑惑。

    就这份机灵的劲头，玉兰就有的学。

    “这是在发宫例。”浓翠晃了一下手里的荷包，“宫里每月初五发放月银，主子们高兴了这一天赏赐也最多，所以大家都很开心。”

    “这是你的。”浓翠把荷包往玉兰手里塞了过去，“我没有拆开看哦，不过摸着看可不少。”

    玉兰惊喜道：“我也可以拿吗？”

    “那是自然，不说妹子你的，就是咱们主子也是有的。”浓翠示意玉兰赶紧收好，“不过主子的份例有专人来送，等着就是。”

    玉兰听到自己小姐也有，就没有再推辞。

    宫女太监们乐呵了一阵，又恢复了平日里工作的态度。

    “叶小姐此刻方便吗？我来给姑娘送例。”一个穿着像是管事姑姑的女人，身后跟着两个端着托盘的小丫头，走了进来。

    “秦姑姑好。”行走之处，一声声的问好响起，这人在后宫似乎有些地位。

    浓翠遮住眼底的厌恶，站在了秦尚宫前面：“秦姑姑慢走，待我们向姑娘禀告一声。”

    玉兰接到了信号自回屋走去。

    秦尚宫也没有硬闯，她上下看了一眼浓翠：“这不是浓翠姑娘，上回我和你说的那事儿你怎么想的？”

    “我那侄儿虽然有些痴傻，但是有我扶持着，也是衣食无忧，你嫁进来就是少奶奶，还有小丫鬟伺候着，这样的好事可是求也求不来的。”秦尚宫语气中带了一点点威胁，说让自己那个傻侄子看了一次浓翠之后，就非说要娶她当媳妇，不然就一个宫女也想攀附她们秦家，那是做梦。

    浓翠耐心的听完：“秦姑姑好意，只是我前些日子已经禀明了太皇太后，日后只愿意与佛祖相伴，再不嫁人，这样好的福气您找别人吧。”

    秦尚宫脸一下沉了下来：“敬酒不吃吃罚酒，少拿太皇太后压我，你不嫁人？你可敢发个誓，若有违此誓言，你……”

    “若有违此誓，可否让我听听是什么誓，一大早的就发在我这百花阁了。”叶清婉截住了秦尚宫的话头，轻声问道。

    秦尚宫上演了一秒变脸：“给叶姑娘请安，奴婢姓秦，宫里人叫奴婢一声秦上宫，是先皇后的贴身丫鬟，得皇上看中，目前处理后宫诸事，今日是来给叶小姐送例银的。”

    “进来吧。”叶清婉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浓翠给秦尚宫搬了个小凳子，就坐在叶清婉下首。

    “劳烦姑姑跑一趟。”叶清婉接过了荷包并不去翻看，“例银我也收到了，你事情也多，就请回吧。”

    秦尚宫面不改色，示意小丫鬟掀开第二个托盘上的红布：“叶小姐，这些是一些账本账册，奴婢想着您早晚要熟悉起来，就拿给您过目一下。”

    “姑姑可是糊涂了，你管着这些事皇上下了令了，皇上可曾命你拿这些来讨好我？”叶清婉看也没看那些账册，“在其位谋其政，姑姑僭越了。”

    秦尚宫一脸羞愧：“是奴婢想岔了，这些您日后慢慢看，奴婢还算有经验，能给姑娘您打个下手。”

    叶清婉不想和蠢人说话，这人还自称曾经服侍过先皇后，她多少要给这个秦尚宫几分薄面：“这些就不必再说了，倒是刚刚秦尚宫似乎提到了什么亲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秦尚宫眼睛一转：“叶小姐，一家女百家求，浓翠姑娘长得好看做事体贴，眼看年纪也快到了要出宫的时候了，奴婢就起了心思，想聘她回家。正好奴婢娘家有个侄子，和她年岁相当，家里有良田商铺，委屈不了浓翠姑娘。想来浓翠姑娘是不好意思了，奴婢这才再三来求。”

    叶清婉点了点头：“浓翠姐姐，我记得你是小选进宫的吧。”

    浓翠应是。

    “小选虽然进宫是当宫女，可是名义上也都是伺候皇上的，只要她还没有被放出宫去，这些人严格来讲都是皇上的女人，秦尚宫这样的做法在我看来，可算得上是胆大包天。”叶清婉缓缓说道，“这样做的后果，秦尚宫掌管宫务，想必应该十分清楚。”

    秦尚宫听到后面变了脸，她不甘心的看了一眼低头站在旁边的浓翠，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奴婢多谢叶姑娘提点。”

    “提点二字不敢当，如若浓翠愿意，我也不当这个棒打鸳鸯的人，还可以请太皇太后给个赏赐，毕竟秦尚宫这些年劳苦功高。”叶清婉话音一转，看向浓翠：“浓翠姐姐，你意下如何？”

    浓翠直接跪在了叶清婉的脚下：“奴婢愿意一辈子服侍姑娘，奴婢不愿意出宫。”

    叶清婉示意玉兰扶一下浓翠，有些遗憾的说：“秦姑姑，这婚姻之事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浓翠服侍得是我，我还是做得了这个主的，这件事还请不要再来打扰浓翠姐姐，你觉得如何？”

    “是，奴婢明白了。”秦尚宫灰溜溜的带着她的账本离开了。

    浓翠又跪下给叶清婉叩了几个响头：“姑娘，您有所不知，皇上向来心系前朝，后宫里连个正经主子都没有，从来都是不管不问。秦尚宫仗着先皇后娘娘的情分，我们这些人都要在她手下讨生活，克扣月银的事情就不提了，只说她那个侄子，天生有些痴傻，这也罢了，服侍秦尚宫的小宫女都被他糟蹋了个遍，这样的人奴婢实在是不愿意。太皇太后刚回来没多久，奴婢不敢拿这件小事去烦她，今日多谢姑娘替奴婢作主。”

    这还是浓翠来这几天说的话最多的一次，眼圈都红了起来，要不是顾着宫里伺候人的规矩，她怕不是要嚎啕大哭一场。

    “你起来，和我说说这个秦尚宫是何许人，今天来这一趟是想做什么。”叶清婉举手之劳，得罪了后宫的掌事倒也不慌。

    “秦姑姑自称是服侍过先皇后娘娘，其实她当时是先皇后宫里的二等丫鬟，很少进屋伺候的。只是当时先皇后崩逝的时候，大多数的贴身宫女都以身殉主，跟着先皇后去了，秦尚宫有这样的资历，年岁渐长，就成了掌事姑姑。”

    “不过她能管的也不多，前几年还好，这些年克扣月银越发的严重了，大家都只能默默忍受。”浓翠犹豫了半晌，继续说，“奴婢听闻，秦尚宫后面站着的是平郡王府，她和平郡王妃有些往来。”

    说完，浓翠看了一眼叶清婉：“先前皇上既不大婚，也不纳妃，御前连个貌美的宫女都没有，更别说子嗣了，平郡王府上有位小公子，据说天资颇高，是文曲星降世呢，秦尚宫她想左了。”

    “今日来除了奴婢这事儿，多半是来试探您来了。”

    浓翠一股脑的说完，又跪回了原地。

    叶清婉听明白了，就是之前大家都以为皇上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目光开始转向下一代。

    不过这些人是不是太着急了些，皇上还没到三十，怎么就能断定他以后都不会有子嗣了。

    只能说他这些年断情绝爱孤家寡人的工作机器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忽然天降婚事，让大家都出起了昏招。

    “行了，你下去吧，以后躲着点她。”叶清婉不会后悔今天敲打了一下这个秦尚宫，带着一堆账本到她面前说一些不知所谓的话。

    要是她今天真的接了那些账本，这前朝后宫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说她轻狂，不过是小小的一个举动，就是一个深坑等着她，叶清婉对今后的生活有了一个初步的基本认识。

    *** *** ***

    “明公公，这个时辰您怎么来了。”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正是要用膳的时候，明德不在皇上身边伺候跑她们姑娘这里来干嘛，浓翠有些疑惑，一出门就碰到了疾步走过来的明德小太监。

    “好姐姐，叶姑娘在吧，帮忙通传一下。”明德对叶清婉身边的丫鬟态度很好。

    叶清婉也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明公公有事？”

    明德苦着张脸，拱起双手行礼：“叶姑娘好，皇上昨夜连夜批改奏折没有用晚膳，今日一早上过早朝之后就在养心殿看书，到了午膳的时候也不叫膳，宝公公劝了也没用。奴才斗胆，请叶姑娘前去，有叶姑娘陪着，皇上好歹用些饭菜，不然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叶清婉挑眉一笑，这帮子人精，皇上自己饿了还能不吃，找了这么一个借口来寻她，可真是煞费苦心。

    “以往皇上也是这般饮食不规律吗？”叶清婉好奇的问了一下，毕竟萧璟身姿挺拔，目光如炬，是个看起来就有力量的人，并不像是饮食上挑剔的人。

    明德连连点头：“皇上看起折子来经常误了饭点，奴才们都不敢打扰。”

    叶清婉点点头，她吩咐玉兰：“拿一碟子霜糖糕来。”

    “明公公请带路。”

    明德小太监欲言又止的看着那盘子糕点，皇上口味清淡，向来不喜欢甜腻的食物，这点到底要不要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