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第九日

    清修殿外。

    原本拂袖而去,因着担心孤男寡女又出什么幺蛾子,转而倒回来的重明,听到殿内时影如此对朱颜说话,心中大定。

    他就说,小影子明知道这朱颜是命劫之女,怎么可能长留身侧?

    原来早就找了借口,等在这儿呢。

    重明又踏进了殿内,给时影帮腔。

    “我说你这丫头,你来九嶷山拜师,可告知了你那师父?这一徒拜二师,在哪里都是犯了大忌。也不是我九嶷山为难你,这整个云荒都没有这样的说法对不对?老夫听说赤族上上上任赤王赤珠翡丽,就是云荒有名的空桑剑圣。难道是赤王发现你术法天赋有限,但遗传了剑圣天赋,转而请了师父教你剑术?”

    重明觉得自己猜测很靠谱。

    朱颜辩解:“少司命,我并没有拜师。”

    “那混沌腹内,你口口声声的师父,又是何人?”

    时影并不轻信。

    就混沌内这朱颜举动,她不但有了师父,还和那位师父感情很好。今日他收她为首徒,来日再以一徒不拜二师,将她赶下山去,这样尊上也不会再起疑,也免了他命劫之忧。到时候不管是另择首徒,还是首徒就此作罢,总之也是之后的事。

    “少司命若是不信,大可以安排神仆去查。我作为天极风城郡主,若是拜了师,岂有旁人不知的道理?索性这听学有月余,足够少司命查清此事了。”

    “那就如你所言。待神仆前去天极风城打听清楚,若你确已拜师,那听学时满,请郡主自行下山。”

    “一言为定。”

    朱颜爽快答应。

    待朱颜告辞离去后,时影重新铺开宣纸练字。

    重明又琢磨了一番。

    这朱颜一脸冤枉的表情,难道确实没有师父?

    “听这丫头信誓旦旦,若她没有拜师,你又如何呢?”

    时影未答。

    少年神官脑海中,却是浮现在那混沌中,少女抱着他一声声喊着师父的场景。那浓浓的依恋,做不得假。

    必然有那么一个人。

    所以重明的这个问题,没有假如。

    重明又迟疑。

    “小影子,你真舍得?”

    “什么?”

    时影不太明白。

    “看你对她格外优待,老夫以为你舍不得再不见她。这丫头如果不是你命劫之女,老夫倒是希望她能留下来。”

    啧啧,在帝王谷时,小影子见这丫头的眼神,分明和当初星尊帝见了白薇皇后一般。只可惜造化弄人,命运如此啊。

    重明摇摇头,溜达着出去了。他肩负帝王谷看门重任,少司命搬了家,住了新屋,他作为神鸟,还是得留在帝王谷内。

    重明早已离开,时影却迟迟未曾落笔。

    手腕悬空许久。

    直到黑色墨水滴到宣纸上,晕开一片,少年神官方才回过神来,将脑海中混沌内的种种遭遇挥开。

    看了看宣纸,时影搁笔,将宣纸揉作一团,扔到了纸篓里。

    是夜。

    时影站在这茫茫虚空之中。

    触目所及,漫天火海,他勉强辨认出那是陪都叶城模样。熊熊大火燃烧了整个叶城,连远处的嘉兰皇城也未能幸免,火光点点。整个天空茫茫夜色,黑烟缭绕,空中绽放出巨大的琉璃花瓣,不似现实。

    他此刻就站在这花瓣之上。

    这是梦?

    白袍神官踏在琉璃花瓣上,边四处打量,边往前走着,却听得四周有女子细碎的呜咽之声。待转过一个花瓣,就看到远处的琉璃花蕊中心,一身红衣的女子跪在地上。明明似有滔天的痛苦,却只敢压抑地呜咽。

    这红衣女子极为眼熟。

    心中浮现一个猜想,时影还没有说出来,那听到脚步声的红衣女子,却是泪眼连连抬起了头,看了过来。

    “师父?师父?”

    赫然正是赤族郡主朱颜。

    但她却梳着成年后的发髻,这一身红衣也像极了成亲时才穿的喜服。

    那已哭得双眼通红的黑眸,在看清他时,迸发出极大的喜悦。朱颜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走过来,一下子紧紧抱住了他。

    猝不及防之下,时影一下子僵住。

    “师父。”

    一声声唤他。

    朱颜抬头,看向他:“师父,你终于肯入我梦了。”

    时影猛然一醒。

    他依然是在清修殿内,月光透过窗落在了他窗前。外面是九嶷山幽静之夜,就连嘉兰皇宫方向,也是一片祥和宁静。

    “那是……朱颜的梦境?”

    他又为何会入她的梦呢?

    ***

    “朱颜,寐于课堂,减一分。”

    九嶷山法磬报数。

    然而那趴在案几上的赤族郡主,睡得香甜,丝毫没有受到法器计时的影响。

    “阿颜?阿颜?”

    朱颜身后的白雪莺,悄悄扯了扯少女衣服,奈何那失眠一夜的人,此刻根本就唤不醒,睡梦中察觉有人骚扰,还挪了挪身体,让白雪莺再扯不到衣服。

    旁边的紫芊芊哼笑一声:“毕竟是少司命首徒,将长伴少司命身侧修炼,不比我等珍惜这听学时光。”

    玄霜搭腔:“就是。这少司命还坐在上首,堂而皇之睡觉,是不把谁放在眼里?”

    白雪鹭只是垂下目光。

    原本正在授学的司马看向了上座的少司命:“这……”

    这赤族郡主不比其他学子,已经是公认的少司命首徒。这九嶷山上下早就传遍了,少司命的玉骨法器,选徒比试时直接就选了她,很难说背后没有少司命的意思。

    时影一挥袖,直接用法术让对方醒来。

    对上那双睡眼迷蒙的眼,时影却突然一顿。

    昨夜梦中,那哭红双眼的红衣朱颜,却是浮上心头。

    察觉到少司命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朱颜心中一凛,连忙端正坐姿,企图掩耳盗铃。

    未等她整理好睡乱的发髻,就听上首少司命开口:“朱颜,法分四境,是哪四境?”

    这分明是刚刚司马教授的知识。

    白雪莺急得不行,本想给朱颜偷偷递答案,然而自己也是个法术菜鸟,刚刚也听得云里雾里,根本帮不了好姐妹。

    但见朱颜站起了身,在众人看好戏的眼神里,忍住打哈欠的冲动,垂头丧气道:“法分四境,贤、圣、至、真。”

    少司命追问:“何为贤境?”

    “至贤境者,可辨列星辰,识别阴阳。”

    “何为圣境?”

    “至圣境者,可顺天地之和,从八风之理。”

    “何为至境?”

    “至至境者,可游行于天地之间,视听八达之外。”

    “何为真境?”

    “至真境者,可提挈天地,把握阴阳,更星换月,改天辟地。”

    原本想看好戏的众人,却是没想到朱颜对答如流,就像是刚刚根本只是假寐,闭着眼睛好好听课而已。

    时影再问:“那这数千年来,只有一人达到真境,你可知是何人?”

    朱颜回答:“无人达到真境。”

    见众人交头接耳,朱颜补充:“虽说世人都说,星尊帝琅玕乃云荒唯一到达真境者,但至真境者,可提挈天地,把握阴阳,更星换月,改天辟地。以云荒所记载,星尊帝之能,尚未达到此等境界。”

    授学的司马驳斥:“荒谬。此等言论,勿要再提。”

    时影只道:“虽则你提前做了功课,这四境皆答了上来,但寐于课堂,实为不尊师重道,态度轻浮。就罚你今日课毕,替司马规整课堂。”

    时影又看看其余子弟,再补充:“不得假他人之手。”

    朱颜行了礼,随即坐下。

    接下来的授课,再无波澜,很快就到了放学时间。白雪莺几人留下,待帮朱颜一把,却被朱颜赶走。

    “少司命都说了,不得假他人之手。你们要是这次帮了我,没准又要罚我多扫几日。”

    白雪莺问:“阿颜,你昨晚不是休息得很早吗?怎么还这么困?”

    说起这个,朱颜一副不愿谈论的样子。只是让他们快走,别耽误用餐。

    待众人走后,朱颜拿起扫帚,心思却转到昨晚的梦里。

    师父自戕弑神后,她从未在梦中见过师父。也不知是否是这世间,师父还活着,所以昨夜方才会梦到。

    头一次梦到,她激动得久久无法再次入睡。

    失眠一晚,今日课堂自然困得不行。

    不知今夜,是否还会梦见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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