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嶷山上空，通体雪白的重明神鸟展翅飞过。
朱颜趴在他背上，被凛冽之风刮得睁不开眼。
“你慢点——”
刚一张口，风就灌了进来，朱颜气得狠狠揪了一把手下的羽毛。
重明一个嘹亮的啼鸣，气势汹汹一个俯身，猛地一个扎子往下直坠，吓得朱颜抱住他的脖子哇哇大叫。在女萝溪畔猛地一个急刹车，重明昂首挺胸，斜眼瞅那瘫坐在地上的人。
“老夫的羽毛很珍贵，你这丫头不知道吗？这整个云荒，三年才得一片，且是只供入嘉兰宫中，寻常人可见不到。”
朱颜捂住胸口，晕头转向半天后，才缓过劲来。
这天杀的鸟！
但是一会还要坐鸟背上回去，她朱颜忍！忍！忍！
缓了好一会儿，朱颜才站起了身，看向这女萝溪畔的雪寒薇花林。今次这雪寒薇，开得比上次更盛了，花瓣颜色越发浅淡，溪畔清风拂过，风起声如铃。
“多摘些，起码要做个七八九十块是吧？”
朱颜毫不客气：“那你也一起摘啊。”
那未化成人形，还是神鸟形态的重明，鸟脖子一扭，拿个脑后勺对着她，神色充满了神鸟的傲慢。
“哎~我就只有这一双手，还得拿一只手来提篮子。也别说七八九十块吧，能有个三四五块就不错了。到时候呢，我两块，师父两块。剩下有多的，再给某只鸟吃吧。”
重明化成人形，边伸手摘雪寒薇，边有些不忿道：“老夫辛辛苦苦载你过来，连一块都舍不得？你们师徒俩可真是绝配！！”
朱颜听重明控诉了好几次少司命只给他吃一块雪薇糕的事。刚刚故意逗逗他，果然激得这只鸟气鼓鼓化形来摘花。
朱颜拍拍他：“重明大人。”
“怎么？这下又叫老夫大人了？”
朱颜指指她盯上的花：“帮我摘摘那朵。”
重明探头一看，树上最顶端，正招摇了一朵开到极致的雪寒薇。他化身成雏鸟状，扑扇着翅膀飞上去，鸟喙一叼就折了下来，将花扔到朱颜怀里。
“这朵开这么好，拿来做雪薇糕，有点暴殄天物了吧？”重明有些唏嘘。
朱颜拿着花，亲了亲花瓣：“开这么好，自然是送给师父的。”
“你你你——”
重明指着赤衣少女，惊讶瞪大眼。
送给师父？
那你还捧着花亲个没完？？？
完了完了。
他这神鸟的肩上，重担又重了！
不但要约束小影子这清修之人身正，还得阻止这小妮子怀春啊！难上加难！
“你等着。”
重明将怀中的雪寒薇一股脑扔到朱颜的篮子里，随即化形展翅一飞冲天，朝着那九嶷山南山而去。
“喂？你去哪？”
朱颜高声呼喊。
然而千古神鸟一展翅，瞬息就到了千里之外，早就听不见了。
***
清修殿外的石案上。
朱颜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两碟雪薇糕。
本在看书品茶的少司命，看到雪薇糕：“你去了女萝溪？”
边替少司命摆筷箸，朱颜边道：“重明载我去的。”
时影倒是有些意外。重明一向与朱颜不和，今日两人能玩到一块去，很是难得。
朱颜布置妥当，才坐了下来，然而她并没有动筷箸。
“怎么？”
“重明说他去洗点水果来，让我等等他。”朱颜边说，边抬眼瞥对面的人。
这日光透过树丫，倾洒了这雪衣黑发的少年一身。斑斑点点，如洒满了金光，看得她心跳如雷。
“看我作甚？”
那少年抬起眼睫，清清冷冷的眸光落了过来。
朱颜慌乱地收回视线。
“嗯？”
白衣少司命轻轻一个疑惑鼻音。
朱颜小小声：“就觉得……师父好好看。”
时影一滞。
是……夸他吗？
朱颜又不由自主被对方吸引。
师父一举一动，都如仙人之姿。难怪她以前从来不敢相信，这天人一般的师父，也会喜欢自己。那可是神灵泽世的空桑世子，空桑术法第一人的九嶷山少司命啊。而她呢？一个小小西荒的赤族郡主，又鲁莽又顽劣，就长相也没有其他几族的郡主出众。
然而重回这听学时光，朱颜却是品出了几分以前未曾意识到的事。
明知自己是命劫之女，师父也仅是板着脸想赶自己下山，偶尔还对自己颇为纵容。
“哦对了。”朱颜从身后拿出一朵雪寒薇，递给时影。
时影略睁大眼。
这是比上次的拜师礼，开得更艳的雪寒薇。
“送给师父的。”
少女弯起眼眸，笑容明亮，送花的身姿也洒脱不已。
时影接过花，顺手施了枯木逢春，这才放在石案之上，雪寒薇的花香直沁入鼻尖，蔓延到了心里。
“为何又送我？这拜师礼，不是已经送了吗？”
朱颜托腮，语气极为理所当然：“看到这花，觉得它开得真好，应该送给师父，所以就送了呀。”
这赤族郡主热烈而奔放的话，直白而又真诚，倒是让问话的人，愣了一瞬。
正在两人还在谈论雪寒薇时，那重明端着一碟赤果就过来了。那一碟赤果刚洗干净，果皮上还有晶莹水滴，衬着如火的果色，格外诱人。重明将果子放在石案中间，热情道：“老夫亲自去南山摘的果子，快吃快吃。”
他塞了一个到时影手里，又塞了一个到朱颜手里，催着两人快尝尝他亲手摘的赤果。
见两人都吃了一口后，重明急忙跑到一旁的树旁，抱着树背对两人，嘴里叽里咕噜一阵，背得滚瓜烂熟的咒语被他脱口而出。
最后一字落地，重明方才放松下来。
想他到藏书阁翻了一天一夜的经书，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么一个有用的法术。
本来他只想给时影用上就行了。
哪知道去趟女萝溪，才发现这小丫头片子才是个隐患，必须得一起防着。
重明哼着歌，回到石案旁坐下。
时影正端着清茶，却是动作一顿，狐疑上下打量他：“感觉你心情很好？”
重明一把捞起碟子里的雪薇糕，塞了一口：“老夫又吃到这雪薇糕了，高兴！开心！”
说完想起什么，重明连忙又道：“这可是老夫辛辛苦苦驮着这丫头去女萝溪摘的花，小影子你可别又藏起来，老夫有份知道吗？”
整个一护食的鸟。
半点没有神鸟的威风。
时影：“……”
朱颜“哎呀”一声，道：“这云荒博物里怎么漏记了呢？”
时影问：“漏记什么？”
朱颜摇头晃脑，装模作样：“云荒博物应该这样记载，重明因眼生双瞳，又名双睛神兽，状如凤舞，鸣似龙吟，上飞九天，下落五洋，性喜雪薇糕……”
重明本来听着朱颜说话，前面还得意地点头，听得最后一句，连忙打断道：“这个删掉，什么性喜雪薇糕，听着哪里有神兽的威严？”
朱颜故作无辜：“可重明大人您，就是很喜欢吃雪薇糕呀。”
重明无语了。
他将那碟糕点，往时影方向挪了挪，然后才道：“这样行了吧？”
时影对这两人斗嘴都快习惯了。
只是摇了摇头，任凭两人又叽叽喳喳，拿着书简又看起了书来。
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