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迟茵以为刚才所有的狼都后腿流血已经够惨巴巴了。

    直到现在，她看到躺在地上的狼耳少年。

    他太单薄了，一条茸长的尾巴就挡住了他大半个身体。

    迟茵隐约能窥见少年清瘦单薄的肢体，窥见他苍白皮肤上可怖的伤痕和干涸的血迹。

    少年身体毫无起伏，脑袋上一对狼耳被冷风吹得微微翕动，像是萧瑟风中的小白菜。

    迟茵走近了一点。

    少年的皮肤很白，眼睛是深绿色，本该是极有灵气的长相，但迟茵莫名觉得，少年此刻了无生机。绿色的眼睛静静看着她，无悲无喜。没有任何反应。

    像是一具承载绿宝石眼珠的尸首。

    迟茵向来抵抗不了毛茸茸，连带着，也抵抗不了眼前可怜兮兮的狼耳少年。

    “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惨。”迟茵警戒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伸出两根手指，搭向狼耳少年的脉搏。

    还在跳。迟茵松了口气。

    少年嘴角嘲弄，在迟茵抬头时又恢复原样。

    迟茵当戒指戴着的小白花摇曳了一下，似乎在警告着什么。

    狼耳少年猛地甩了下尾巴，若是被那样粗壮的一条尾巴击中，别说一朵小白花，十朵都会被打飞。

    空气中，人耳提不到的呓语一声一声响起：

    “比一比，谁更重要。”

    “你扎我啊。”

    “她讨厌你带刺的样子，你不知道吗？”

    狼耳少年身上，尖刺们仿佛长了脚，更加深重地往狼耳少年皮肤里扎根。

    更多的血液顺着管槽留了出来。

    那是任何有理智的存在都抵抗不了的疼痛，但狼耳少年进攻的频率丝毫未变，他被怪物攻击着，可他本身也是怪物，兽性多于理智的怪物。

    他挑衅道：“人类不可能不怕怪物。”这句话很轻，像是在嘲笑别人，也像是在嘲笑自己。

    空气微微波动，是怪物们用只有他们听得到的频率呓语。

    跟在迟茵身后的狼全都伏下身体，忽然跑出监牢，头也不回，仿佛受到不可名状之恐怖的追逐。

    离这里最远的监牢里，有人捂着头，哀嚎着倒下，或是发狂地攻击别人。

    但在狼耳少年和小白花中间的迟茵，一无所觉。

    她看到狼耳少年忽然暴起，于是也跟着起身，然后灵活地翻了个身，用背接住了狼耳少年的尾巴袭击。但看起来瘦弱的狼耳少年，尾巴攻击的力道却大到出奇。

    迟茵直接被击飞出去。

    狼耳少年一僵，本该重重拍出去的长尾巴忽然卷起来，像是想要拽住迟茵飞出去的身体。

    与此同时，地牢里所有的花与荆棘都在急速生长，花朵变大延伸，它们扎根在土里，仰头生长，仿佛一颗颗望向远方的人头。

    这些本该让所有存在惊恐的花，组成一道花墙，终于接住了迟茵。

    迟茵灿然一笑。

    她就知道，虽然是恋爱游戏，但也会给女主角金手指。

    她摸摸鼻子，幸好忍住了没有动手，没有暴露出自己其实很能打。卸力飞出，蹬墙借力再平安落地这种事了，她常干。

    迟茵摸了摸手上的小白花，“好棒啊你。”

    她的金手指，和仙女也太般配了。

    嵌入身体的尖刺，早就在刚才全部都脱落了，但狼耳少年似乎延迟才感觉到疼痛似的。他不明白地摸了摸不知道为何难受的心口。

    迟茵手里，花朵忽然极速萎靡枯萎。

    花瓣簌簌落下。

    每一片都在问。

    “你喜欢我吗？”

    “喜欢我吗？”

    “你很高兴，是喜欢我吗？”

    狼耳少年接住一片，用恶意的声音说：“她听不见。人类，永远听不见怪物的声音。”

    “喜欢我呀。”

    “你要喜欢我呀！”

    “到底喜不喜欢！”

    小白花急了。

    它的所有部分都在消退，它急速枯萎，坠入泥土。

    停留在迟茵指尖的那根，隐约在尖刺和白花两种形态种切换着。

    刺穿她，让她成为它生长的养分，它在她的身体里开出来，她就永远属于它了。小白花用仅有的意识思考。

    小白花急促地变幻着形态。

    想要扎进去。

    可是，可是，她在亲吻小花。

    那朵小白花，颤抖着纯白花瓣，在迟茵指尖消散。

    迟茵皱了皱眉。多浪漫多盛大的金手指啊，怎么就是一次性的。

    她心里有几分惆怅，小白花摇曳的时候很可爱，小小的一朵，可现在，为了保护她，死掉了。迟茵站起身，消化着莫名的低落情绪。

    远处，枯萎的藤蔓急速生长，它急速吸收着同类的养分，终于从枯萎变得鲜活。

    它也消化着同类的情绪，“人类？”

    狼耳少年略有些无措地看着面前的迟茵。

    他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所有怪物都是坏的。

    她不知道吗，她在难过什么。

    也就难过一次吧。

    他也是怪物。

    他早就知道自己是。

    少年正等着看迟茵的反应。

    忽然，迟茵忽然踹过来，她下手快准狠。

    狼耳少年瞪大眼睛，心中嘲弄，果然，她不会一直喜欢怪物的。

    少年迟疑了一瞬间。

    迟茵已经找到他弱点，一击即中。

    狼耳少年悠悠倒下。

    迟茵摇头。狼耳少年的武力值太弱了，脸也长得很幼，像弟弟。

    她不是很喜欢。

    但迟茵倒也不至于因为不太喜欢就直接弄晕，她只是觉得，她刚才还是有点大意了。

    兽类都比较敏感，大部分都对人类心怀芥蒂。

    即便有兽类同伴当担保兽，警惕心强的个体也不会轻易接受人类的好意。甚至还会一个不注意就攻击来帮忙的人类。

    所以，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一开始就打晕绑好方便下手。

    迟茵懊悔，如果刚才不被狼耳少年的美色所迷惑，直接就把他打晕，也不会损失小白花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第二朵。

    在空气不是很清新，而她现在又仿佛加载了狗鼻子外挂的地下迷宫里，一朵空气净化器还是挺重要的。

    迟茵对小白花的想念分秒俱增。

    而在泥土地下，正在克制还没消化完的那位同伴的本能，拼命抑制，并不想钻出地底贴贴的藤蔓，忽然就感觉到一阵思念的情绪。

    好奇怪，怪物们的内心从来都是空荡荡的。他们想要的任何东西，都会简单粗暴地掠夺，直到占有。而人类内心的欲望，充满嘈杂。

    可是她不一样。她的欲望，似乎要将它们灼烧殆尽。

    藤蔓再抑制不住同伴的本能，在这一刻，它和同伴一样生出无限渴望。

    它钻出泥土里，细细的茎叶缠绕上迟茵的手腕。

    迟茵一愣，忽然见藤蔓顶端开出了一朵小白花。

    她惊喜，“是你。”

    她低头嗅了嗅小白花，香味没有以前浓郁，但够用。

    小白花伸出花瓣，不小心碰到了迟茵的唇瓣。

    小白花茫然地想，到底是她的唇，还是她的内心更滚烫？它好像要被烧坏了。

    属于同类的那部分，疯狂触碰着迟茵的指尖。

    然后，小白花用尽所有养分，将自己变成迟茵指腹的一朵小花印记。

    花朵失去养分，瞬间萎靡。

    藤蔓消化着同类的渴望，怪物居然也有如此强烈的求生欲。

    可是不行，它想，亲吻，为什么要亲吻人类？

    它也要尝试。

    花朵彻底干枯下去，藤蔓也被同类纠缠，无法再触碰迟茵。

    迟茵手上一痒，就看见小白花又枯萎了，她指尖倒是多了一朵白花纹身。

    迟茵举起手指，看了看，“谢谢你。”

    她现在手上超香的。

    ——

    小白花留下馈赠离开，迟茵效率高了不少。

    她观察着狼耳少年身上的伤痕。

    大部分的恋爱游戏，都会让女主和备选男主在特殊环境独处，增进感情。

    但迟茵现在就把备选男主踹晕了，也就暂时没有了发展感情的机会。只能先找其他东西。

    地牢的环境，还有狼耳少年身上的伤痕，迟茵推测，这关恋爱游戏，应该和报团取暖、治愈有关。地牢里应该还有一方势力存在，至于刚才地牢里没锁也不出来的二十几号人，估计是什么NPC吧，迟茵想不通就干脆不想。

    既然是自由度很高的游戏，那她不先救NPC也没问题。

    毕竟，她虽然是个恋爱达人，但玩恋爱游戏还是喜欢自己上阵，不喜欢被太多人围观。

    地牢里散布着各种动物的骨骼。

    迟茵找了根棍子，将散落的骨头基本还原，判断出一共有十九具犬科动物的骨骼，物种估摸着和狼耳少年也是同类。

    迟茵回忆了一下，这间监牢里的骨骼比其他监牢都多，显然是个比较变态的地方。

    狼耳少年的身份似乎更加有趣了。

    身世成谜也是恋爱游戏男主们的共同特征。迟茵直接寻找线索，她在关押狼耳少年的地牢里找到了一扇大铁门。

    门上残留着深深的爪痕，不难看出，门外的犬科用了多大的力气。

    迟茵刚要推门，脑子里传出系统的提示音：“本轮选拔结束。本轮对抗阈值：计算中，max。本轮通过人数：9。本轮对抗阈值中位数：10……”

    电子提示音卡顿了很久，才接着说：“经检测，你的可选职业为：探索者。你的可选职业为：监察者。你的可选职业为：X。”

    “已自动为你匹配职业，探索者、监察者、X。”

    “恭喜你，游戏正式开始，在这危机四伏的世界里，创造你的功勋吧。”

    “恭喜你，异化程度……”系统忽然消音。

    迟茵听得莫名其妙，这个游戏的系统提示音，来得似乎有点晚。这也是自由度高的一部分？恋爱游戏中的小paly？

    迟茵还想听听更多系统提示，但是系统已经消失了。

    异化程度，是指手上这朵小白花吗？还有一个可选职业X，应该是还需要出发的隐藏职业。

    迟茵微微思索了一下。

    但现在也只能先继续把游戏进行下去，迟茵重新检查起狼耳少年的状态。

    她的手刚碰到狼耳少年，耳边又传来系统提示：

    “恭喜触发支线任务1：在实验室中找到治疗药剂。限时：十五分钟。”

    铁门是密码锁。

    迟茵没找到线索，她尝试性地踢了一脚。

    哐当一声，门锁掉落。

    迟茵推着厚重的铁门，锈迹斑斑的铁门咯吱咯吱响着。

    迟茵身后，狼耳少年仿佛受到极大的刺激，无意识攥紧了手。

    迟茵也忽然收到系统提示，“支线任务1：限时9分01秒。”

    “？”倒计时怎么突然减少了五分钟。

    难道恋爱游戏不能开武力值挂？

    迟茵发誓，她已经收敛很多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狼耳少年还孤零零躺在地上。

    他翻了个身，仰面露出精致的脸。

    迟茵嘶了一声。

    她刚才太大声了，这么精致单薄的狼耳少年弟弟，弱一点怎么了？姐姐愿意宠。

    “今天一定救好你。”迟茵捡起一根骨头抵住门，观察后冲进实验室。

    迟茵早就遮掩住口鼻，她迅速打开换气系统，将实验室里不知名的气体排出。

    等实验室不再乌烟瘴气，迟茵才进入观察。

    她早就知道地牢的环境不会安全到那里，但是，看着散落在昏暗地面的捕兽夹、锋利的刀、高层置物架上将要摔下的腐蚀液，迟茵觉得，作为一款16+的恋爱游戏，还是需要改一下的。她这个测评员，偶尔也得发挥发挥功能。

    惊险的恋爱游戏固然能刺激玩家们最快爱上游戏角色，增加氪金点。但有利也有弊，监护人也可能会因此举报游戏含有危险元素，导致游戏下架整改。

    再说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欣赏惊险的环节。恋爱游戏的部分受众，还是喜欢纯享版的恋爱。减少惊险因素，就能增加受众，游戏公司在这方面需要做好平衡。

    迟茵忽然又想到，刚才收到的系统提示。难道这游戏是，存活半个小时才能和男主们谈恋爱？

    姿态还挺高。

    迟茵想了想，身为一名合格的测试，还是应该把可以改的都记录下来。改不改是游戏厂商的事，测试的用心与否，就是她的事了。

    将进入关卡以来，可能让玩家受重伤的危险元素都确认一遍，以及无法理解的，比如地牢里的一地牢子人，系统提示音都记录在册，迟茵这才着手收集治疗药剂。

    迟茵从抽屉里找到一沓治疗卡。

    最上面的一张刚好是狼耳少年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