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紫月真人拎走青竹时,还不望回头示意褚云姝不必跟来,她已知晓青竹的身份,须得谨慎对待,不过在此之前,还是需要先问出些东西,这种血腥场面她一个人在就足够。

    站在城墙上的姑娘在目送她们离去后,又沉默地站了一会,之后才一步步下了城楼,像来时一样。

    空气里依旧弥漫着花酿酒的清新气味,褚云姝却不回去继续蹲守,自看到青竹那一刻,有些事情就已明了。

    先前提到要找的是个半妖少女时,她就有预感是青萝,却又感觉不可能那么巧合,便未曾声张。可青竹都已经来了,那十有八九就是因为她们大张旗鼓寻找半妖一事。

    寻常的半妖断不至于让他冒如此大险,也只能是青萝了。

    她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只觉心口似是被厚厚的云层压住,难以喘息。

    快要下雪了,她想,也许到那时所有事情都能分明。

    接下来的两天里,几人依旧尽心在秋水城找寻,可惜都一无所获,就在第五日傍晚,肖潼的人送来了消息。

    来的人是个小厮,袖袍里揣了个锦囊,他大概只是肖潼随手找来跑腿的,并不是灵通阁的人物。

    他并不知自己送来的是什么,如果知道,就不会接这一单,更不会带着笑容。

    看着摊在桌上的新鲜的泛着腥气的蠕虫尸体,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纷纷掩面。

    更糟的是,那蠕虫还没死透,白花花的躯体流出粘稠腥臭的汁液,顺着桌面淌下,端看一眼,就觉得是在恶心自己的五感。

    最后还是褚云姝将那尸体切开,又洗净里面藏着的寸长树皮,几人才反应过来,一同处理残局。

    孟寒雁嫌弃地展开树皮,埋怨道:“收了我们那么多灵石,就不能换个正常点的方式送消息,搞得跟暗处有人盯梢一样!”

    她是个医修,很早就克服了对于虫子的恐惧,毕竟很多灵虫及它们的血肉等都是入药的好药材。

    然而自从在华黎城经历那档事后,她就分外反感这种恶心还会爆浆的软体虫子。

    正勾画风符的李泽远听见她不满的抱怨,大笔一挥迅速完成手下工作,赶忙安抚她的心绪。

    肖潼将消息藏在蠕虫尸体里既是为了稳妥,也存着恶心她们的意思。这点,几人都心知肚明。

    “死了?”

    孟寒雁错愕抬首,手指捻着树皮,不大相信地想要看看有没有暗层,可注定要让她失望,什么都没有。

    正在洗手的褚云姝动作一顿,心下诧异,皱着眉擦干手,接过树皮一看,悬着的心放下,又在看见失落的两人时,再次悬起。

    她很庆幸那同样可怜的半妖少女不是青萝,这会让她减少几分被愚弄操纵的不喜。可找不到玉笑昭指名要的半妖,徐、李二人必定失落,倒不知该不该庆幸。

    她去过妖族一次,知道想要传递消息的难度,并且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法子传回来的信息,不可能是假的,看来她们的功夫还是白费了。

    徐逸之看见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妇人罗玉的女儿罗琉璃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眉眼耷拉起来,叹息错过了他们心心念念的跟旧日相关的讯息。

    他后撤一步,突然想起玉笑昭将那卷轴丢给他们时,本就是漫不经心地,大概他从未指望他们能找到那半妖。

    他转头看向李泽远,正要启唇,眉心一点刺痛却将他的关注点带跑,金色的光点从眉间钻出,他扭头看去,褚云姝亦是如此。

    这下轮不得她们继续伤感或是感慨,全都打起精神注视着凝结在一起的光点。

    从水月秘境中提取出的钥匙在此刻终于散发出神秘气息,不再是平时普通的小光点。

    四枚光点分立四方,又在同一时刻向中心射出光线,刺眼的光充斥整间屋子,要不是一开始徐逸之就设了结界,这般异状定会引来纷扰。

    光芒减弱之时,一面镜子或者说是平静的湖面赫然浮在半空,那四个光点也不知何时聚集在湖上,温润的光线像极了月光。

    百里相旬爽朗又喜悦的声音带着几分失真感遥遥传来,“几位小友,眼下水月秘境不足十日就将开启,是时候收心前来,老夫在水月秘境入口静候几位小友。”

    水月秘境开启的时间提前了,并且提前了将近一半的时间,这也太快了,考虑到她们早就偏离路线,十天的时间可能赶不到,而且寻妖一事已经没了着落,几人就立刻离开。

    城门口处,照样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几人坐在飞车内着急赶路,因此也就没有发现擦肩而过的可疑黑衣人。

    只有褚云姝在飞车驶出城门那刻,蓦然掀开帘子向后张望,这次四人同处一室,见状不免疑问。

    后方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人群,离得远了,也只能看清衣服的色彩,看不清面孔。

    褚云姝放下帘子,摇摇头,仿佛要将刚才幻听的那句“师姐”丢出去,她淡笑着:“没什么,认错了人,以为是旧识,再一细看,原来不是。”

    城门处,黑衣少女突然停下脚步,后面欲要入城的人不悦地望向她,辛萝这才反应过来,大步走几步入城。

    她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装饰,只肩上站着一只红毛鹦鹉,正是卓炎所化。

    来时路上,莫名跟来的卓炎被不咸不淡刺了几句后,就安静下来,然依他的性子,本就是个多话的妖怪,现在又开始把握机会唠叨。

    “哎,你刚刚是不是在叫师姐?你不是一个人流浪?怎么拜进了他们的宗门?”

    辛萝轻弹他的脑袋,用淡漠的听不出情绪的嗓音道:“你听错了。”

    她说的那样笃定,卓炎也开始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听见,也许真的是他听错了。

    之后,他继续叽叽喳喳地询问辛萝一些小事,辛萝大都不答,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她们此行是为了带走青竹,目标明确地去城主府处谈判。

    卓炎见辛萝总是不搭理他,再加上他本来就不喜欢她,对,就是不喜欢她,索性就赌气别过头去。

    他们一家本居住在芒砀山内部,无拘无束,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卓炎跟着阿爹一起来到藤城定居,迄今为止,已经快有十五年了。

    在此期间,他一直老实本分地待在藤城,从未来过这距离很近的秋水一城。如今见了,难免新奇,一双豆豆眼不停歇地看向路边店铺。

    悦来客栈、刘氏糖水铺、李家肉铺……灵通阁,卓炎的视线凝滞在写了“灵通阁”三字的匾额上,又看了看辛萝,还是压抑不住好奇心,他别扭问道:“那个……辛萝,你不想知道你阿娘在哪里?”

    “她都能差遣这个什么灵通阁来找你,肯定是个厉害人物,你为什么要告诉她死讯,为什么不愿意回去呢?你阿娘那么厉害,你认回她,这样你以后在君上那里不就有更强大的靠山吗?”

    辛萝扭头将他从肩膀上抓下来,看着他那天真的情态,没来由地气愤,恶狠狠道:“闭上你的鸟嘴,不该问的不要问。”

    “你才是……”

    卓炎与她斗嘴惯了,下意识就要反驳,却发现自己好像的确是鸟嘴,便讪讪地住嘴。

    他不说话后,两人之间的氛围瞬间变得尴尬,辛萝松开手,让他重新起飞,再没给他一个眼神,只缄默着向前走去。

    紫月真人在门口等了没多时,两人就出现在她面前,比约定的时间早了许多。

    青竹终究是辛夷君的子嗣,眼下人妖两族勉强算是和平,没有开战的打算,他也没犯事,也不能平白无故地扣押他。

    思来想去,紫月选择谈判。以青竹为筹码,势必要割下辛夷君一块肉来!

    黑衣人越来越近,紫月认出这是最近声名鹊起的辛萝,藏在袖中的手微动,作为辛夷君钦定的继任者,辛萝的价值远大于青竹。

    最终,她还是压住心思,向辛萝颔首。就算抓住了辛萝,难保辛夷君不会震怒而危及秋水城,还是罢了,莫过贪心才是。

    她看着辛萝肩上的鸟妖,问道:“这是……”

    “卓炎。”

    “我是卓炎!”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卓炎不服气地瞪了辛萝一眼,要你多嘴。

    辛萝头疼,抬手将他赶走,正色道:“真人不必多虑,这鸟妖乃无关人等,无法干涉我们的谈判。”

    卓炎维持着鹦鹉的形态抓住门口石狮光滑的脑袋,看着两人径自入门,将他关在外面,气鼓鼓地用小爪子抓挠石狮的头。

    半个时辰后,脸黑如墨的辛萝走出府门,身后跟着憔悴的青竹,卓炎直觉这场谈判似乎发生差错,可他想起今天已经被辛萝警告好几次了,还在冷战中,便忍住好奇心不去问。

    他一只鸟飞在前面,进入芒砀山后,忽然发现身后的两妖不见了,急匆匆飞回去,却发现她们争执很激烈,就贼兮兮躲在树上,旁观这场闹剧。

    “你倒是如愿以偿,诱我入局,自己什么损失没有,就轻轻松松一跃成为辛萝,真是好算计啊!”

    青竹酸溜溜的语气气笑了辛萝,她眉梢上挑,嗤笑道:“自己本事不济,一百多年也没得到父君认可,还有脸嘲讽我?”

    “你!”青竹的妖纹隐约浮现,看上去像是要与辛萝打一架的意思,可他很快就平静下来,似笑非笑地看了辛萝一样,转而问道:“没跟你前主子打个招呼?”

    看着辛萝立马警惕起来的神情,青竹笑起来,像是阴险狡诈的狐狸,他挑剔地打量辛萝,“也对,你一个背主求荣的恶奴,只怕她早就看不上你了!”

    辛萝的脸色难看,厉喝道:“别说了!”

    青竹却以为自己踩住她的痛脚,不顾劝阻,硬是说下去。

    “你不知道吧,你主子因为你那一刀,元气大伤,又被旁人质疑嘲讽,可怜极了。而你踩着你主子,风风光光地回到族里,谁见了,不艳羡你的毒辣啊?”

    辛萝突然停住脚步,侧过身来,青竹偏偏欠揍地给了她一个蔑视的眼色,辛萝不再抉择,反手就是一刀。

    匕首穿过血肉之躯,胸口处仿佛压了一块大石,一阵又一阵的钝痛感传到脑海中,青竹不敢置信地看向胸口处的大洞。

    辛萝甜甜一笑,“哥哥忘了吗?我最擅长背后捅人?你怎么还敢走在我前面呢?”

    青竹吐出血沫,正要开口,胸口处又被开了几个洞,他迟钝地想,她怎会比他更强,明明她才回来半年,怎么可能?

    常年葱郁的芒砀山蒙上一层血色,随着眉心正中的一道,青竹缓缓躺倒在草地上,身躯开始消散。

    辛萝阴魂不散地墩身道:“你都说了她是我主子,你还敢算计她,还敢借她来讥笑我,当真以为我没脾气?”

    这一次,青竹没有再回答,他回归了生命之初,变成芒砀山的一部分了。

    辛萝抹去溅到脸上的血,思考着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告诉辛夷君青竹被她杀了,开心还是悲伤呢?反正不管如何,辛夷君都不会在乎吧。

    她又看向那棵常青树,转动手里的匕首,“还不出来?是要我请你?”

    树叶飒飒几声,有什么东西飞走了,只留下几片落叶,是芒砀山常年的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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