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雪鬼衣(三)

    洛晏快喘不上气了,肚子被什么勒住,手脚都冷得厉害,尤其还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一下一下戳着她的皮肤,不疼,很痒。

    一股淡淡的腥气夹着松枝香传入鼻息,有人在用力拽她的手,一下一下将她往下拽,她手背被小针戳得更厉害了。

    那人手掌滚烫像两个烧烫的环箍着她的手腕,粗糙的掌心像什么动物凸起的鳞片嵌进她的皮肤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放手啊!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猛然醒过来,她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自己的处境。

    四周很黑,很冷,缝隙里的天是幽蓝色,有点毒雾森林的感觉。

    深更半夜,深山老林。

    这才发现自己挂在一棵茂密的松树上,靠着腰上的一根树干支撑,她才没直接掉到地上,刚刚一直在戳她的东西是松针!

    那是谁在拉她的手?洛晏视线慢慢挪到手腕上,一双大手握着她的手腕,大手指头很短,但每一根都很粗,有种笨拙感。

    “呜呜呜——”一道声音从下方传来,她唯一可以确定是个男人的声音,他音色闷闷的,粗粝痛苦的呜咽……

    洛晏不敢轻举妄动,有些紧张地看向手的主人。

    第一眼,她眉头皱了皱,嘴巴忍不住张大。她又看了第二眼,胸口剧烈起伏起来,确定之后,她瞳孔猛地一缩:

    “啊——”

    尖叫声传遍山林,惊飞栖息的鸟群。

    洛晏的手被猛地松开,她在挣扎中狠狠掉落在地,好在地上都是枯枝落叶,泥土很软,并不疼。

    “呜呜呜——”那“人”像被她吓了一跳,也退开。

    洛晏的心跟烧起来了一样,惊惧不定!额头冷汗一颗一颗冒出来,背上的衣服都在这瞬间被浸湿,紧紧贴在背脊上。

    眼前的“人”,穿着一身陈旧的粗服,做躬耕打扮。他身上全是泥土的味道,脸上也很脏乱。若是如此,他也是个人,没什么可怕的。

    可是,他那黝黑的脸上……没有五官!

    方才第一眼,她以为是他脸上的泥太多,她不清醒才看错了。可第二眼,她仔细看时,才发现他确实没有五官,脸上连五官的凹凸的轮廓也没有!

    洛晏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心砰砰乱跳,比见到“寺中神”时还严重。

    直到耳边传来一道声音,“洛姑娘!”

    是陆十六的声音,很虚弱,但她听得出。

    洛晏抄起发软的腿,起身向着音源奔逃而去,身后的人也追了上来!

    嘴里的呜呜声急厉,像是又气又急!

    洛晏不敢停下直到甩开男人,就在她以为安全时脚下踩到一根断木,她被绊倒,摔在一人跟前,手肘砸在人家的鞋子上。

    看尺寸,是个女性。

    人慢慢蹲下,伸手扶她。

    洛晏心神本就不安,在手伸下来的时候,她缓缓抬头……只看了一眼,陆十六的声音越来越弱。

    “天哪……”

    巨大的恐惧感将她淹没,洛晏双眼一闭,直接被吓得晕过去。

    扶她的人是个无脸妇人!

    *

    “我没有,钱了……”一道结巴的少年音响起,“能不能,先治他?”

    他声音很好听,像叮咚的泉水,“大娘请,请你行,行好……”

    “咕咕咕——咕——”

    一道公鸡的打鸣声接下了他的话,雄赳赳气昂昂,冲人头顶……

    等公鸡安静下来,

    “哞——”

    一阵浑厚悠长的牛叫插了进来,久久不绝。等两道声音都停下时,少年欣喜地回道:“谢谢你,们!”

    洛晏在睡梦中蹙起眉头,“?”

    世界怎么了?

    难道,她已经死了?

    身上暖融融的,像沐浴在阳光里,鼻尖是皂角清新的味道。

    她慢慢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房间里。抬起手看了半天,她才确定自己好好的活着,胸膛里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很鲜活。

    房间布置很简单,仅有的柜子和桌椅能看出制作的痕迹,木板简单拼接,再钉上钉子就成了。房间的门是敞开的,上面贴着一张褪色的关公像。

    她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一床万紫千红,色彩鲜艳的被子。床是靠着墙放置的,正好在窗下,一大片金色的阳光洒落在背面,将花色照得明晰。

    窗外的风倒是很凉快,放眼望去,是大片的树荫、田地。地里很多戴着斗篷,挽起裤腿,弯腰劳作的人。

    绿色的作物被连根拔起,他们熟练地抖落泥土,根系下一颗颗白色的果实显露出来,被一堆堆累起。

    他们在拔花生。

    这是一个小村庄。

    她得救了,那姜寂洲和陆十六呢?

    洛晏心头一急,掀开被子跑出去门,却迎面撞上一个人。

    “醒了?”那人扶住她,爽朗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洛晏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她抬起头又有些犹豫,害怕看到昨晚的情景。

    幸好,这是个有五官的人。

    妇人看起来四十出头,身材清瘦,面容和蔼,头发随意挽了个髻,用木簪束起。

    她身上穿着紫红色的碎花短衫,乌布鞋,腰间围着一张蓝底白花的旧围裙,和屋里那床万紫千红很隔空照应。

    洛晏松了一口气,有些焦急地问:“您这里还有其他人吗?是两个少年,一个穿白衣……”

    “一个穿青衣。”妇人补充道,将她拉到凳子前坐下,“都在我这,隔壁屋就是。”

    “哎!小姑娘!”妇人喊道。

    洛晏已经像风一样跑进隔壁屋,里面同样是一样的摆设,一样的被褥,除了人……他与这环境格格不入。

    一个少年坐在床边刚准备起身,手放在床边的外衣上。他的里衣没有扣拢,大喇喇敞着。露出大片健硕修长的肌肉。

    只是胸口、手腕、腹部全都缠了纱布,微微透出几点血迹来,右手上绑了几根硬木条,白色的布在他手腕上带缠了几圈,挂到了脖子上。

    少年一头乌发披散着,此刻他慢慢抬头,漆黑的眼珠看向闯进来的洛晏。

    洛晏嘴巴张了张,她……让姜寂洲受了这么多伤?!

    天哪!那黑袍人也忒狠了!

    好歹活着,谢天谢地!

    但还来不及说话,她眼眶一红,眼泪就簌簌落下来。

    姜寂洲眼里明显闪过一丝诧异,就看到少女抽噎着,一双杏眼湿漉漉,显得楚楚可怜,“姜少侠……对不起……”

    “……”

    这人,哭什么?

    姜寂洲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才压下心里的烦躁,扯出一个苍白得笑容,他哑着声音道:“我没事,不怪你。”

    洛晏也是惊讶,她抬起手指尖摸着自己的眼角,一片凉意:我哭什么?

    啊?我为什么要哭啊?

    她表情怔住,脸腾一下红起来,实在无法理解自己的反应。

    一张手帕被递到洛晏眼前,妇人拍了拍她的肩,“放心,这小公子没事,别哭了。”

    洛晏有些心虚地点点头,用手帕捂着脸就跑出去了。

    真服了,莫名其妙!

    屋里,妇人给姜寂洲递了一碗药,“这个是治风寒的。”

    碗里是黄澄澄的药汤,姜寂洲接过一饮而尽,“多谢张大夫。”

    张奇温点头,“你就好好休息,晚点再换药。”

    张奇温拿过药碗走出去,看到少女抱着膝盖坐在院子里发呆,眼眶还红红的。

    屋里那个少年和这个姑娘加起来,年龄都还没她大,这两人什么心思她还看不出来?

    一个断了肋骨,折了胳膊,都要强行欢笑。另一个情绪都写在脸上,明明白白。

    哎,年轻真好,张奇温感叹。

    她坐到洛晏身边,问道:“担心他?”

    洛晏眉头皱了皱,点头,又摇摇头。

    张奇温道:“他没事,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好照顾着,能恢复好。不是什么不治之症。”

    洛晏只能点头,心道这次可真是将他连累惨了,伤成这样。

    张奇温这才跟她说起这里的情况,这里名叫花生乡,乡民以种花生为生,现在正是丰收季,家家户户都在赶时间,拔花生,拿到城里去卖。她呢,是乡里唯一的大夫,一个人兽两治的全能大夫。

    不管是人还是牲畜,她都能治,只要给钱。

    听到这里,洛晏想起自己身无分文,她刚想开口。

    张奇温却抢先一步:“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我张奇温可不做亏本的买卖。这个姜小哥的药钱,你们三个的住宿钱、伙食费,你和那个十六小哥,可得帮我干活补回来。”

    洛晏的话硬生生卡住:“……好的。”

    合情合理。

    这时一只毛色发亮的大公鸡,在墙上睡觉不小心掉了下来。墙外的枣树抖动,一声牛叫在随之响起。

    房间门口是个宽阔的院子,六间屋子呈一个凹字围出一片地,靠门口的地方有一个小羊圈,里头两只小羊羔正探出头来。

    张奇温道:“要你们干的不多,就你看见的。早上赶鸭子出门,放羊,放牛,喂鸡。下午,跟我一起去地里拔花生。”

    “就这么多。”她道。

    洛晏点点头。

    这……还不多?

    突然,外头走进来一道熟悉的人影。

    “张大夫,鸭子赶,出去了。”陆十六手里握着一根长竹竿,从门口进来。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灰色的麻布长衫,脚下也同样踩着一双黑布鞋,要不看那张脸,洛晏几乎认不出了。

    他有些惊喜地看着洛晏,“洛姑娘,你醒了!”

    洛晏表情僵住,因为在他身后,跟着一个没有五官,身材粗壮的男人。

    就是昨夜一直追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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