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离开得很早。
夏衣闭眼假寐,直到脚步声、开关门声渐次消失,才悄然睁眼,她盯着那扇被他轻声关上的门,发了一会怔。
起身,走入卧室。
俊朗睡得正香,邻床的凯乐亦如此。
被子都盖得好好的。
房间里闻不到他的味道。
床铺看不出他睡过的痕迹。
昨夜,兴许只是梦一场。
夏衣怅然若失地换衣服、刷牙洗脸、去厨房煮粥、蒸蛋,一事接一事,与往常一样迎接晨光的到来。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她正收拾餐桌。
心里想着是不是他来了,走过去的时候脚步就略有迟疑,门外的人约是猜到她走到门边了,低声说:“是我。”
他很喜欢说这两个字。
像某种安抚——不要怕,我不是坏人。
又像在对暗号——你听得出来的,我是你的林煦阳。
有的人轻而易举就能撩拨别人的心。
夏衣稳住心绪,开门,一袋冒着热气的小笼包首先跃入眼帘。
“早餐驾到!小懒猪们起床了吗?”
小笼包显然刚出炉,热气腾腾得,袋子内部一片薄雾缭绕,从夏衣的前方落下,随之而入的是一张干净爽朗的笑脸,永远阳光,永远充满清风般的少年气。
夏衣侧身让人进屋:“我还没叫醒他们。”
“正好,交给我。”
林煦阳把袋子递给她,随后阔步走向卧室。
不知他施了什么魔法,屋里飘荡着此起彼伏的欢笑声。
有俊朗的,也有凯乐的。
当然还有他的。
夏衣把盛好的白粥端到大厅,和剥好的白煮蛋、林煦阳带来的小笼包,齐齐工整摆开,全部准备好后才喊他们出来吃早饭。
俊朗兴奋得跑出来,用再开心不过的语调说:“夏衣,我们今天要去你老家。”
凯乐紧随其后,不过她是用唱的:“happy,ha~ppy,ha~happy……”看情况是现编的,与这趟出行一样——临时。
虽然今天是周六,虽然林煦阳提了几次要回校看看,但是无计划的出行显然不太愉悦,尤其是发生了昨晚的事情后。
夏衣未发表意见,只让他们快快刷牙。
“刷了牙吃了饭就出发对不对?”
她的催促在孩子们听来可不正是一种默认。
夏衣不想扫孩子们的兴。俊朗昨儿还蔫着一张脸,凯乐好不容易回国一趟,带他们出门玩是正确且必要的选择。
她以笑应答。
俊朗麻溜儿地洗完坐上了桌。
夏衣带着凯乐重回卧室,换了衣服,绑了头发,出来刷牙时,另两人已经吃完早餐。林煦阳要去拿东西,叫上了俊朗,凯乐也想去,被他制止,只得乖乖坐下。
“凯乐,他们是去干活,不好玩,我们在这等。”夏衣尽量简单地说。
小女孩噘着嘴:“我不要。”
她把勺子放下。
“我不等。”
夏衣头疼地发现好像又回到了初带俊朗的时光。
差不多的年龄,差不多的“不”。
“好,不等。吃完我们也去!”她帮凯乐拾起勺子,重新塞回她手中,自己则端起碗哧溜哧溜大口喝起来。
喝粥有个好处,容易装腔作势。
凯乐见夏衣那么卖力赶速度吃饭,自然也不能落后,一口接一口吃了起来。
“这是你大伯买的包子,每人三个。”夏衣把盘子往她跟前推了推。
“我不要。”
“他会发现。”
“你吃。”
“好,我帮你吃一个,你吃两个。”
夏衣将小肉包分摆至盘子两端,多的归她,少的归凯乐,4比2,谁吃得多一目了然。
小家伙还是不乐意。
夏衣又拨了一个过她那边,这下只剩孤零零的1了,她满意地吃了。
最难办的还是鸡蛋。
说什么也不吃,夏衣只能把蛋白蛋黄分开,哄她吃了几片蛋白。
毕竟是客人,要以礼相待,只要她不哭不叫,夏衣就已十分满意。
外出的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回来,手上是小超市的购物袋,里头装着水、面包、小零食、饮料等。
只是回学校,又不是秋游,要准备这么多吃的吗?俊朗笑嘻嘻地挪到夏衣身边:“好期待啊!”
关于清安,他知道得不多。
也算是他的故乡吧,毕竟俊朗的户口跟着夏珊,而夏珊的户口就落在那儿。
**
他们去的是清安县,出发得早,抵达时不过10点多。
变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清安小学是县里的第一中心小学,近年扩建了,校舍焕然一新,还添了许多基础设施:红色塑胶跑道、绿色足球场、还有个多功能体育馆,体育馆建了三层,听保安说负一楼主要是乒乓球、散打、拳击、排球,一楼可以打篮球赛、羽毛球赛,以及开展各项文艺汇演。二楼待利用中。
周末学校人去楼空,不对外开放,保安闲着和他们唠了唠。
清安初中坐落在县城角落,和小学是相反的两个方向。去的时候依旧是不让进,算在意料之内了。所以这趟探学之旅对孩子来说不甚好玩。
甚至可以说无聊。
临近晌午,他们找了家饭馆填肚子。
林煦阳在前台点菜,夏衣领着两个小孩先去包厢。经过一早上的相处,俊朗和凯乐早已熟悉,两人围着圆桌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
林煦阳去了许久也不见进来。
夏衣喊俊朗和凯乐休息一下,喝点水,又让他们脱了外套,包厢封闭,他们跑了这么会儿,里衣都有点闷出了汗。
昨晚她失眠严重,苦苦挨到天亮。方才在车上光照顾两个孩子,也没能小眯几下,现在她真得是困得不行,上下眼皮疯狂打架,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睡死过去。
两个孩子就是这时候推门而出的。
夏衣确信自己并未睡着,但到底没看住人,她急急忙忙给林煦阳打电话,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试图找人。
林煦阳在电话那头不住安慰她:“夏衣,他们和我在一起,你别急,我现在去找你。”
两人汇合后,夏衣才知道为什么林煦阳点个菜去了那么久。
“夏衣,还记得老同学我不?”他身边的男人笑眯眯地问。
“书伟,曾书伟,”她直接叫出对方的名字,接着马上转头问林煦阳,“俊朗和凯乐呢?他们在哪里?”
曾书伟告诉她:“孩子跑前厅,被我俩拦住了。这会在看鱼呢。”
果然,前厅里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有说有笑地观察着透明玻璃缸里的鱼,那里有一整面墙的鱼缸,非常壮观。刚刚进门时她倒没注意到。
“夏衣,快来看,这儿有个海底世界。”俊朗邀请她共赏。
“你们看。”她摆手。
“夏衣,你是不是怕它们?它们躲在里面,出不来的。”
凯乐奶声奶气地附和道:“对啊。它们是乖宝宝。”
“真得吗?让我看看。”林煦阳替她走过去。
书伟转头对夏衣说:“别看了,让他照顾一会,我们去喝茶。”说罢引着夏衣进了大厅旁的一间茶室。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除了茶桌茶椅,唯一的装饰便是墙上的字画。曾书伟顺着她的目光说:“这幅画是我请班主任题的,怎么样,有没有令你怀念从前。”
一幅字画而已。
她委婉地点头:“有点。”
书伟无情揭穿她:“夏衣,你这口是心非的毛病这么多年都没变啊!我如果问你,看到老同学是不是有点怀念从前,你是不是也这么答。”
她不答。
他哈哈大笑。
是不是生意人都惯于这么笑。
“坐吧,喝杯家乡的茶。”他烫了茶杯,然后斟了一杯推至夏衣面前,“尝尝,我丈母娘亲自炒的。”
夏衣拖住杯底,抿了一口,很香。
“怎么样?”
她不是内行人,只实话实说:“比我买的茶叶好。”
“行,回头送你点。”
“大老板,也送我两盒呗。”林煦阳不知何时倚在门框。
“行呀,两箱都行,顺便把我孩子送你诊所做个全面检查。”
“得咧,必须给你个贵宾价。”
“啥贵宾,咱亲兄弟明算账,直接一折就好。”
“就这么定了。”
两人一来一往,说完都笑了。
“诶,我说你能别杵在那儿吗?上学时就光盯人后脑勺了,还嫌看不够?”书伟故意刺激他,林煦阳那点小心思,明眼人都看得明白。一旦话题涉及夏衣,林煦阳就跟哑了似的,光剩傻笑了。
果然,他不再说话。
曾书伟转头开起了她的玩笑:“夏衣,这小子这么多年阴魂不散,你是不是烦不胜烦,有什么需要老同学帮忙的,尽管开口,咱别的不会,就一点——认识的男人足够多!”
这回,夏衣不说话了。
瞧这两人。
他叹气:“唉,你们这是联合起来欺负我啊!”
“你小子,皮痒了是吧,戏这么多。”林煦阳看不下去了,丢了包纸巾以示警告。
曾书伟利落借住,默契依旧。
“吃了饭,一起去打球怎么样?咱小学体育馆,新建的一级棒!”
“进得去吗?”夏衣放在心里想,林煦阳直接问出口。
“咱有关系啊,罗潜,跳绳破纪录那个,现在是小学体育老师,一个电话的事儿。不过,得多叫几个人,刚好聚聚,热闹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