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几日后,新闻播报了一则突发消息——飞往A城的航班意外坠海,机上乘客全部下落不明。

    消息传出时他们正在店里吃扁肉,俊朗不想碰到汤里的葱,夏衣吃完自己那份拌面后便用筷子帮他一根根挑出来。

    前桌有人突然聊到了新加坡,夏衣不自觉竖起了耳朵。

    “这情况不容乐观啊。”

    “可不是,真真正正的祸从天上来!”

    “欸,你说之前谁说的飞机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出行方式?我看新闻都乱说的,就是忽悠我们坐它!机票那么贵,人说没就没,一点都不靠谱。”

    “话也不能这么说,凡事都有个概率在。”

    “那只能自认倒霉了?”

    “世事艰难,生存不易啊。”

    “……”

    对话源源不断地钻入夏衣的耳朵,像是特意说给她听的一样。

    前天夏珊打电话说已经买好了回来的机票,快的话今天下午就能抵达。这一趟寻人依旧无果,但是她似乎已经想通,还说回来后打算开家自己的美容店,努力挣钱买房,到时他们三人住一块,永不分开。

    这些年,姐妹俩很少推心置腹地聊天,很大一部分原因得归于俊朗的父亲——不能提不能问,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硬生生挡在两人中间,让她们不似过去那般亲密无间。

    那天敞开心扉的两人,似乎都有点动容,聊了许多心里话。

    细碎的青葱被切得小小一截一截,囫囵一吞并无感觉,但对于小孩子来说是天大的事。夏衣耐着性子慢慢地挑着,心思一个劲儿地跟着对话跑,索性取了瓷勺连着热汤一起舀到吃过的空碗里。

    速度快了不少,没多久碗里就干干净净地只剩扁肉和少许清汤。

    俊朗不爱喝汤,并无所谓。

    夏衣无所事事地盯着门口。开放式小店,门口三七分,三是入口,七是灶台。老板迎着清晨的阳光麻利地摆碗、下面/扁肉/粉干、浇汤、捞起、洒葱花,动作一气呵成。

    成品完工,眼尖地老板娘便迅速地端到客人桌上。

    生意极好,旧的未走,新的一波又涌了进来。

    那些几分钟前被惋惜无奈不可思议包裹着的话语,很快被新的谈资代替,无人再提起。

    只是太闷了。

    店里没有空调,热气人气统统挤在店内,仅靠几台老式吊顶风扇轰隆隆地转着,实在无济于事。

    闷得她呼吸困难。

    俊朗还没吃完,夏衣让他别着急,自己走出店外透气。

    时间尚早,很多店还没开门营业。夏衣站在隔壁五金店门口,放空般地盯着门上的联系电话,觉得又似一个提示。

    手机一直在手上,却从未主动拨打过。姐姐解释说她打回来比较便宜,而且万一自己远在他乡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心里第一反应总是:难道出了什么事?

    手机壳握久了有点汗,腻腻的,终于还是拨了过去。

    万幸!

    电话还能通。悬着的心回落一点。

    可是,为什么一直没人接?

    会不会是在路上,没空接或没听到?

    猜测只会让害怕演变成恐惧,夏衣不做无谓设想,把手机连上网,打开浏览器,然后搜索航班信息。当天回来不止一趟,出事的航班是早上,姐姐说了下午到,显然不是同一班次。

    勉强安慰住了自己。

    店里头,俊朗吃完,迟迟没见到她,大声唤她的名字:“夏衣——”

    心事赶跑,嘴角重新漾起笑容。俊朗见她进来,开心地指着桌上的空碗,向她邀功:“你看我吃得干净吧?”

    小样,就为这事啊,夏衣夸张地竖起两只大手掌,寓意:“100分!”

    心情愉悦地走回家。

    阿婆坐在门口的矮凳上看人来人往,见到夏衣,如常问候:“吃完啦。”不等她回答上,就笑笑地拉过俊朗的手要给他拿好吃的。

    老人家独居在老家,儿孙定居在大城市,不怎么回来。反倒被俊朗捡了许多宠爱,次次都给留好吃的,有时是各种香蕉,有时是糖果。

    开始她不让俊朗拿,但架不住阿婆的热情,后来她也想通了,老人家不过是图个高兴,拿后谢过就好了。作为回礼,她也会把夏珊寄回来的汤料包和按摩油膏贴送一些给阿婆。

    两家格局一样。夏衣站在门口听厨房里俊朗在为选哪个口味而发愁,阿婆劝他都拿,他左右为难表示不行……

    讨论被大厅里的电视声时不时打断,夏衣扭头看向墙角,小圆桌上的本地新闻台正播放“帮帮你我他”,这是一档公益类求助节目,任何人都可以拨打热线电话来寻求法律或是其它援助。

    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夏衣转身回去。

    一辆车疾驶停在她家门口。

    “夏衣!”丁晓真推开车门喊住她。

    “晓真姐,你们怎么来了?”她快速扫了面前的两人一眼。

    丁晓真和弟弟对视一眼,看来她还不知道。

    早上她迷迷糊糊地还在梦乡,弟弟突然打电话说:“出事了!”吓得她脸没洗妆也没化急匆匆地赶到这儿。她平时风风火火惯了,眼下这种情况颇有点应付不上来。

    最后还是丁晓海说:“夏衣,你能联系得上你姐姐吗?”

    她仍持着侥幸:“你说的是飞机失事的新闻吗?我查了,和姐姐不一趟。”

    “她改航班了。”

    “为什么?”

    她转向丁晓海,眼里除了不相信,还伴随着几丝愠怒,似乎在警告他不懂不要乱说。

    丁晓真只得接过话:“她说她突然很想我们。”

    “……”不应该是这样的,夏衣不甘心:“确定吗?”

    “她给我发了机票照片。”

    眼泪几乎立刻涌了上来,夏衣捂住脸,手上湿了一片。

    丁晓真跟着红了眼眶,害怕的局面到底发生了。她只能轻拍夏衣的肩膀,安慰她:“事情还没定因,也许还有转机,你先别哭,一会俊朗看到了。”

    丁晓海站在旁边,将准备好的纸巾递过去。

    “谢谢。”夏衣接过,迅速擦干。

    俊朗还在阿婆家,他们长话短说。

    丁晓真来前和弟弟商量好了,俊朗她带,晓海陪夏衣去A市机场。把计划和夏衣说了后,她也同意,着手收拾了点衣物,一行人马不停蹄赶往市里。

    上车时,丁晓真示意夏衣坐副驾驶位,她留在后座照顾俊朗。

    “晓真阿姨,今天是去方特的计划日吗?”

    “当然!不过哦,你可能要把夏衣借我几天,晓海叔叔的朋友结婚,想让她去帮忙录像。”

    “难怪你们今天这么早来。”

    “对咯,你同意吗?”

    “夏衣的事夏衣决定。不过她肯定答应了对不对,车都开出好远啦。”车内甜香弥漫,俊朗舔着阿婆给的草莓味棒棒糖十分享受这趟意外之行。

    小区门口,丁晓真带着俊朗下了车。他开心地和夏衣挥手,让她早点回来,马上要开学了……

    夏衣许诺:“放心吧,几天后我就回来了。”

    “那你努力工作,我努力地玩。”

    “好。有事记得和晓真阿姨说,我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

    车子开出老远,俊朗才想起:“糟了!夏衣好像没带录像机!”

    丁晓真笑着告诉俊朗:“放心啦,现在很多人家里都有照相机,夏衣去的话直接拿来用就好啦。”

    “哦。那夏衣会不会很快失业?”

    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紧紧合在了一起。

    “哈哈,不会啦。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夏衣厉害着呢,她永远都不会失业!”

    “晓真阿姨,那我们也快点出发吧?”

    “好咧!放完行李就去!”

    A市机场,很多家属和夏衣一样从外地赶来。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公关经理和航空公司负责人显然已无法控制住场面。因为从飞机坠落到现在,一天时间过去了,机场方面还未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这对于所有焦急等待的家属来说这意味着生还的希望变得更加渺茫。

    尽管机场方面为陆续赶来的家属安排好了酒店,但大部分人不愿意离去。

    丁晓海从车上拿了折叠椅让夏衣躺一趟,等待十分漫长。

    身旁一位新手母亲抱着孩子在偷偷哭泣,约莫一两岁的样子,大概实在累极才睡着了,嘴角还有未擦干的奶渍。抱着睡,大人小孩都不舒服,夏衣上前拍了拍她肩膀,欲把椅子让给她。

    女人连连摇头,夏衣无力说太多,把椅子拖到她那边,自己去了卫生间。

    她实在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见林煦阳。

    早在小吃店忐忑不安时,夏衣就想过寻求他的帮助。他在新加坡那么多年,认识的人多,消息总会灵通点。但是到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上次离别前,他耐心地哄着电话里的人:“乖,我很快就回去。”话是捂着手机走到墙角说的,夏衣轻声走至厨房,为他预留出足够的空间和时间。

    原来他早已找到心爱的另一半,所以才没回到那个他说要白头偕老的故乡。

    也因此,才会只想和她做朋友。

    那天,他们连电话都没互存就道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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