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夏衣,本名夏依,后来不知怎么录入的,输着输着就把一好好的人名改头换面了。也好,读起来毫不费力。就是不知,记起来是不是也一样让人印象深刻。

    想到这,她微微皱了皱眉。

    此刻,南方小镇飘着毛毛雨,夏衣忙着去幼儿园接小俊朗放学,没有撑伞,也没有用手里的东西遮着头,及膝长裙下是一双光洁的脚丫子,慵懒地套在拖鞋上,吧嗒吧嗒,敲着地面。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雨,不会弄湿脚丫,但是每一次抬脚,都会不小心将混合着泥土的雨渍溅到裙子上。

    “夏衣,你也来接孩子啦?”同为孩儿妈的小娟热情招呼道。

    “可不,晚了,臭小子该着急,哭鼻子了。”俊朗这小子,从小敏感多心,顽皮起来让人头疼,静下来更让人担忧。

    “你家俊朗确实会。”站在旁边的梦婷妈妈加入了聊天。

    “长大就好了,孩子慢慢就大了。”家里头的情况怎好说明白。

    幼儿园外面陆陆续续聚集很多家长,门口一下子拥挤嘈杂起来。

    雨有下大的趋势,春雨就是这样,说不好停不停,可大可小,像个哀怨的女子唱着清冽的闺中曲,让人心生冷意。待雨停了,望着干干净净的周遭,闻着清新的泥土青草香,又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大家纷纷往屋檐下躲,小镇里的人几乎都相熟,来接孩子的又多是妈妈,彼此招呼着靠在一起,这种无间隔的肌肤接触,很正常很安心。甚至,因了这雨,变得暖心。

    铃声一响,小朋友们排好队站在大门口,老师挨个叫着名字,轮到了就拿着牌子上去换下自家的娃。想到有一回来晚了,三岁的他哭得那个撕心裂肺,惊天动地,夏衣的心都碎了。

    哪像现在这般,得意洋洋地笑着,一脸酷相。

    接出来后,她打开手上的雨衣,小的给他穿上,大的自己穿上,还给他换了一双雨鞋,然后并肩走着。

    别家小孩早就被抱在手上,怕被雨淋湿。陈俊朗呢,好像在玩踢水游戏般,哪儿水多就挑哪儿走,一脸不亦乐乎的开心样。

    夏衣微笑地看着陪着,觉得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很好。

    到家时,一边匆匆把小朋友送进浴室冲洗,另一边手忙脚乱地准备晚餐。

    对于家务活,她实在不擅长,从来都是随心所欲有什么吃什么的人,为了俊朗,小小地抓狂了一阵。

    今天的晚餐是混搭,有绿色红色白色外加肉色,颜色足够丰富,看着也赏心悦目。

    下完菜乱炖后,拿了浴巾包着小人儿,让他换上简约的家居服坐在椅子上耐心等待晚餐,顺便聊聊天。

    这是他们一天中美好的“悠然时光”,俗称“唠嗑”。

    “夏衣,我觉得你今天特美。”这开场白,好不吓人。

    “难得我们的小陈先生夸奖,说说怎么个美?”装着好奇的样子期待下一句。

    “因为我今天心情特好,所以看着你特美。”

    她一口开水差点没被呛到,什么逻辑这是。

    不对,貌似挺有逻辑。

    陈俊朗一脸阴谋得逞的小样儿,衬着雨夜的灯,眼里泛着快乐的光。好吧,快乐就好了。谁知,他下一句却是,“夏衣,你什么时候离开我?”

    夏衣承认被震惊到。自己几时和他说过要离开了,难道是小孩子的安全感作祟?

    她悠悠地说:“你希望我一直陪着你吗?”

    “不,一点也不,我不想耽误你的幸福。”

    “……”六岁的小孩早熟的不一般。既然提起了,择日不如撞日,还是直接告诉他吧,“等你下学期上一年级,我就把你归还给你妈,让你们母子团圆。”说完不经意地探探他的内心,“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好,我盼着这一天很久了。”听着好似心中都了然,“不过,你也不要太伤心,她总归是我妈,永远是我最爱的人,你也不差,排第二。”

    她死皮赖脸地问:“要不,我也跟着你们一家团聚?”

    “不要啊,你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复返。拜托你找个姨夫陪我玩吧。”

    “好吧。”嘴上应着,心里想的其实是:不知道青春的尾巴还够不够扫到好男人。

    “放心吧,我姨夫说不定就在拐角处等着你呢。”

    夏衣脑袋上又是一群黑乌鸦飞过,从来都只给他读儿童绘本啊,这一套一套电视剧的台词从哪里学的,估计是他那不省心的妈。偶尔带上几回,就把她辛勤“浇灌”的花朵“摧残”了。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端出卖相极好的汤,给俊朗盛了一碗,他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小王子又怎么了?”她谦虚地请教。

    “夏衣,难道我伤了你的心,你要伤了我的胃吗?”他气急,还不忘挖苦道。

    “是没放盐还是太咸了?”

    “是太辣……”

    为了增加点味感,陆费放了点胡椒粉,估计太多了。

    “没事没事,我立刻给你下碗鸡蛋面。”

    “好吧,”听着有点无奈,“每回都是鸡蛋面……”

    “谁让你姨从小吃着你妈煮的饭好吃好喝地长大,十指不沾,养成了懒散样呢?”

    当然,这话夏衣只是嘀咕给自己听的,毕竟不是光荣事。

    快速煮完最擅长的鸡蛋面,再快速地吃完,天色都已经黑了,收拾完厨房,正想着今天可以早点开始睡前阅读,没想到房东来了。

    “小夏啊,明天你有空吗?”

    “有啊,难道阿婆又帮我介绍了什么活吗?”

    “事情是这样的,我看你一个人带娃蛮辛苦,与其给你介绍活儿做,不如给你介绍一个男人,你觉着,这话有理不?”

    “谢谢阿婆,你说的有理,但是现在这样我觉得挺好的。要不等以后吧,以后我一定拜托你帮我介绍。”

    “小夏,我知道你有文化,人长得也好,各方面都好。”意味深长地说完,话锋一转,“但是吧,你带着个娃,这就不好找了啊,若是以往我肯定不敢随随便便介绍,今天不一样,这人有点来头,论文化有文化,论长相有长相,最重要的是有钱。”

    夏衣听着听着不对啊:这么好的一人,在小镇肯定是抢手货,哪敢轮到我一外人。

    阿婆也读懂了她的内心,立刻接口:“年纪不大,斯斯文文的,就是和你一样,也带着一娃。”

    夏衣差点笑出来,敢情他俩就这点匹配上了。

    “阿婆,我倒不嫌弃这个,有孩子多好,热闹啊,年纪不大,将来可以和他再生一个。不过,这么好的条件,还是留给隔壁的妹妹吧,她不是最近在看对象吗?给他俩拉红线肯定能成。”夏衣很快顺水推舟。

    阿婆面露犹疑之色,“我第一个也想到了她,她倒也愿意,可是对方偏偏要求必须是像你这样带着娃的人。”

    夏衣笑也不是,哭也不至于,就是纳闷了,什么时候已婚已育也能成为相亲的有利条件。

    这时,在卧室玩着的小陈先生故意来了句:“夏衣,我批准了。我的爸爸终于现身咯。”

    房东太太等的就是这个答案,巴不得溜之大吉。

    留下夏衣,对着空气,对着敞开又关上的门闷闷地想,这算什么事啊。

    第二天早上把俊朗送到幼儿园后,刚回到家,阿婆就告诉夏衣,相亲已经安排好,让她快点过去。

    到了阿婆家大厅,一眼就见到正中央坐着一个老人,精神抖擞,穿了件深灰色大衣,头发夹白,脚蹬皮鞋,不过现场气氛有点严肃。阿婆坐在他斜对面,招呼他喝茶,热情地说点有的没的。看着就是一个正宗的媒婆模样。

    这些年也多亏她帮着介绍各种结婚拍录像的活,夏衣才没当上无业游民。所以这次,卖一个人情全当报恩。

    夏衣微笑地走过去,站在阿婆身边,平静地说道:“阿婆,我来了。”

    阿婆亲切又温暖地牵过她的手,望向对面:“老林,这就是我介绍的人。”对方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夏衣面向老人家说了声:“您好。”看着有点面熟呢。

    一旁的阿婆说道:“老林,恭喜你都当爷爷了,肯定是大儿子吧?”

    “是。”老人家的话里不带感情,冷静果断。

    老人快速扫了眼对面的人,然后什么也没说,准备起身告辞。

    夏衣脸上愣愣的,倒是阿婆一脸愧疚的样子。这样的相亲速度,暗示着结果无比糟糕。更何况连基本的男主人公都没上场。

    基于礼貌,夏衣和阿婆一起走到大门口送客。

    早晨的天很蓝,一夜的雨把大地洗了个透彻,可以清晰地看到马路上闪烁着明亮的微光。来来往往的人正经历着一天最忙碌的时候,汽车的喇叭声,路人的说话声,鞋底和地面的拍打声,汇成了一首美妙的清晨曲。

    一切那么生机勃勃。

    她以为相遇在这样的背景里,是明媚的,是感动的,如果都不是,至少有一个微笑。

    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安静地背靠在车旁,双脚随意地交叠,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里夹着一根烟,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一身肃黑,让人觉得冷漠不容侵犯。只是在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后,缓缓用脚踩灭了烟,然后打开车的后座,像一个贴身司机。

    路上人来人往,经过,回头,转身,他都无动于衷。连同向他走去的老人,他们组成了一幅画面,一幅不属于这个小镇的冷漠画面。

    夏衣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偶尔低下头又偷偷抬起头,手无处安放,只好塞进运动衣的口袋,两只手在兜里绞着。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认错爸爸的窘迫时刻,甚至比那时候更糟,因为连解释“其实我是故意认错”的机会都没有。

    她的头脑里只剩下一双强有力的关门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

    这是那双无数次拨乱她头发的手吗?

    肯定不是。

    它应该是温柔的,会开玩笑的手,而且它的主人应该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一对会笑的眉毛。

    而不是像现在。

    汽车急速转弯开走,一刹那让人觉得恍惚,他是不是真得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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