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安乐又一次回到了16岁那年的夏天,那时的她还叫夏溱溱,是外人眼中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幸运小姑娘。

    直到——

    记得那天A城天气很不寻常,明明中午还晴朗无云的天空,不过半个小时就骤然收起所有天光,大大小小的乌云倾占了半个A城的天空,深深浅浅,像是大师手下气势磅礴的泼墨画。

    这是在酝酿一场大雨!

    但这一切似乎都与当时的安乐无关。

    烤肉店内,安乐就着店中暖黄色的灯光,整理着自己刚扫荡下来的战利品:玫瑰样式的香薰灯、触感柔软的熊猫公仔、小黄鸭风扇、哥哥和自己都能用的花香调香水。

    “溱溱,我可真是羡慕你……”江妙华小口吸着杯中的荔枝冰,看着对面欣赏着自己战利品的安乐,满是羡慕地说。

    “羡慕什么?”收拾好战利品,安乐心满意足地夹起一块五花肉。

    “温叔叔忙着欧洲访问,夏阿姨忙着开拓北美市场,俩人都不会管你,还有你哥……对你也那么好。”

    一想到温澜清,江妙华的脸倏地一下就红了。

    两年前的中秋节,她和安乐约好了在学校礼堂排演话剧,结果因为和表哥置气,她早到了两个小时,被迫在校门口淋雨。

    安乐得知这件事,就招呼她去温家在学校边置办的四合院歇脚。

    江妙华一推开四合院的大门,先闻到一阵幽幽的冷香,再一抬头便见到小院影壁后,枝叶繁茂的桂花树。

    桂花是再典型不过的南方植物,不耐严寒又喜酸土,在低温干燥的北方很难成活。

    可面前这棵,树干粗壮,绿叶翠亮,细长的枝条上还结着大簇大簇的桂花,金灿灿一片,处处展露着生机。

    走过影壁,又是一道木门,迥别于A城人惯用的豪气冲天的红漆金环,深灰的颜色,粗糙的铜环,低调中又透着雅致。

    再往前便是一段江南园林里常见的左右连廊,白色的墙壁,青灰色的瓦片,红木的栏杆,包裹着水榭楼台,葱茏绿植,造型奇绝的太湖石。

    廊下流着清澈的池水,水里游着十几尾色泽靓丽的锦鲤,大腹便便,倒很有几分野趣。

    饶是见过不少豪宅名园,江妙华依旧暗自称奇,谁能想到这看似简单的四合小院,内里却藏了座毓秀的江南园林。

    不过,温家自明清起就是江南簪缨世家。现在被称为江南名园之首的谐趣园,还是温老太爷出生和成长地。

    如此说来,温家在A城复刻一座兼具江南雅韵和A城大气的园林,倒也不足为奇。

    “妙妙,你可算来了~”安乐蹦蹦跳跳地迎了上来。

    她刚洗完澡,脸蛋红扑扑的,头发也没来得及吹干,身上还带着刚从浴室出来的水汽儿,身后则跟着被A城三代们奉为传说的温澜清。

    江妙华是见过温澜清的,不过只有一次,是在宁家组织的宴会上,他代表温家出席。

    江妙华还清楚地记得那天他穿了套Dior的黑西装,发上抹着发胶,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再下边则是在脂粉修饰下,漂亮得不像三次元人类的脸。

    不同于现在电视上常见的单纯清澈的杏眼,温澜清的眼睛是标准的丹凤眼,瞳目黑沉,眉骨极高,像古文里美仪态的端方公子,可远观而不可亲近。

    他一手持着香槟杯,谦恭地和各家长辈们打着招呼,向来严肃的宁远柏也赞赏地拍着他的肩膀,用带着戏谑的语气说道:

    “为什么我宁远柏就没他温孟华那么好的运气,生出这样好的儿子。”

    A市四大家族,唯宁家和温家最盛。然宁家这辈,一个宁思唯,虽有些本事,却热衷交往各类明星模特,且男女不忌,他一个人的绯闻就能养活几家狗仔工作室。

    另一个宁思亦,性格倒能称得上温厚,但经商差点天分,从正又差些城府,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接好宁家的样子。

    不过,宁远柏虽如此自谦,在场的人却不敢再接着说下去,转头夸起了温澜清。

    15岁就从世界顶级大学毕业,在其他孩子还在纠结着要不要走出家族荫庇的年纪,他已经低调地带着自己一手创建的投资公司,登上福布斯。

    温澜清笑着听着,从容地与各家长辈们应答,回答他们关于投资的各类问题。

    那天的温澜清对于江妙华这样的小辈们来说,就像端立三千云端上的谪仙人,周身散发着凛凛仙气,俊美胜神祇,不容逼视。

    可如今这个「谪仙人」却身穿家居服,手里还拿着块粉色的毛巾,满脸的无可奈何,“溱溱,来把头发擦干,别着凉了。”

    十足十老妈子的架势。

    刚过14岁生日,正值青春期的安乐最烦哥哥的唠叨,捂着耳朵当作没听见,眨着期待的猫猫眼,殷勤地看向突然到访的好友。

    可江妙华却选择直接略过她,拿出自己最温婉开朗的声音,笑着对温澜清说道:

    “澜清哥哥,您好,我是溱溱的同学,我叫江妙华,您叫我妙妙就好。”

    安乐扶额,看着仿佛全世界只剩下温澜清的江妙华,悔恨自己怎么又一次地忘了妙妙的颜控属性。

    “你就是妙妙,”温澜清半蹲下身子,越过35公分的身高差,笑着平视着江妙华的眼睛。

    而后伸出右手,像对待大人般郑重地和江妙华握手,温柔谢道:

    “这些年,多谢你帮我照顾溱溱~”

    声音清润,温温柔柔,宴会上高不可攀的谪仙人瞬间变成再平凡不过的好友哥哥。

    江妙华痴痴地看着温澜清的脸,脸和耳朵红成一片,却没忘记伸出右手摸上温澜清那双漂亮到像被白玉雕刻出的手,温温凉凉,浇熄了她所有的烦躁和愤闷。

    看着一旁用眼神谴责着江妙华的妹妹,温澜清抽出手,摸了摸江妙华的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呐,最近溱溱越来越不爱跟我说话了。以后她要是有什么事,你都告诉澜清哥哥,好不好。”

    江妙华笑得只差嘴角咧到耳朵根,狗腿子地附和:“当然当然。”

    那天下午,江妙华度过了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两个小时,吃着刚烤出的巴斯克蛋糕,笑着看一脸不服的安乐,在哥哥的血脉压制下,被哄着吹干了头发。

    窗外,雨打残荷,时光正好。

    ……

    “妙妙,”安乐开口,一想起爸妈,原本还快活明媚的脸上瞬间多了几分惆怅,幽幽叹道:“我都已经 3 年没见过我妈了。”

    又道:“好啦~说正经的,妙妙,这次的抄写还得靠你替我分担点儿……”说着安乐从随身的双肩包里,拿出一大叠被折得四四方方的生宣纸。

    “老规矩,这次你抄《心经》。就一遍,全文才260个字。”

    “呐,别说我不照顾你,柔柔抄《金刚经》、乐颐抄《法华经》、昭昭抄《楞严经》,字数可都比你多。”

    安乐用一副你占了大便宜的语气说道。

    “你们抄1遍,我抄4遍,正好能在我哥回国前凑成5遍。”安乐的算盘敲得叮当响。

    江妙华见怪不怪地接过纸,随口问道:“这次你又干了什么,被澜清哥哥罚抄佛经?”

    “这,”安乐支吾了起来,灵机一动道:“妙妙,你这就俗了,抄佛经多么陶冶情操的事,怎么能叫罚呢?”

    “想想,利用暑假期间,抄抄佛经,参悟参悟佛法,顺便再虔诚地祈祷父母康健、事业顺利,这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吗?”

    一番话被安乐说得慷慨激昂。

    但显然,江妙华并不吃这一套。

    江妙华双臂环抱,端坐在椅子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圆脸上写满认真。

    “好吧。”安乐垂下了眼,难得能在她身上看出几分难为情的意思,“我被我哥抓到偷拍他睡觉来着……”

    “什么——”江妙华一下子跳起来,义愤填膺地指责:“夏溱溱,你怎么能对我们澜清哥哥做出这种事!”

    那可是在她眼中如谪仙下凡,只可远观不可亵渎的澜清哥哥!

    “不是你想的那样,”安乐边解释边扯着江妙华的袖子,用力拉着她重新坐下,“你还记得高二的元尚宜学姐吗?”

    江妙华脑中闪过一个清瘦却漂亮的身影,元家民国时就是著名爱国侨商,马来西亚的纺织大王。

    之后则转入时尚美妆领域,控股了大批华夏品牌,若论富贵,即使在A城,也能排进前列。

    “她跟我打赌,我要是能拍下我哥睡觉时的样子,就给我这个数。”安乐十指摊开,重重比了下,“一百万!”

    “一百万!”江妙华震惊到又要站起,这次被安乐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

    江家虽不差钱,但主打一个作风朴素,更不会让今年才16岁的孙女接触到太多金钱,所以江妙华16年来省吃俭用才不过攒下10万块,可如今——

    “一开口就是一百万,元学姐不愧是纺织大王的孙女。”江妙华酸溜溜地说道,“不过,什么时候你夏溱溱也沦落到要卖哥求财了?”

    安乐摇摇头,心痛道:“你忘了上次我因为什么找你抄佛经?”

    “是你和齐锐在KTV勇救卖酒小姐姐那次?”江妙华接道。

    安乐点点头,更加痛心疾首道:“那之后,我哥就把我卡给停了。”

    “月底荣宝斋又有场拍卖会,里面有套御制青金石牡丹纹毛笔和紫檀笔架,我琢磨着正好适合买下来送给我哥,可一套下来要小20万,我哪有那么多钱?”

    “所以,你为了给你哥送礼,就把你哥卖了。”江妙华干脆利落地总结。

    “未遂,未遂好吧。”安乐小声强调:“我也没想到,相机镜头盖都没来及摘呢,就被我哥发现了,哎……”

    安乐隐去这之后的种种细节,又道:“好消息是这次我哥没怪我,反而给了我张新卡,所以我夏溱溱现在又有钱了,今天这顿算我的。”

    正说着,忽听见一阵碗碟落地的声音,再看去,声音源头离她们不过两桌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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