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春困夏乏秋打盹,时值九月,辛眉身上的嗜睡症状愈发严重,江千峤提出请太医给她瞧瞧,但辛眉拒绝了,好好的何必去麻烦太医。

    她既不愿看大夫,江千峤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她除了犯困也没有其他的不适之状。

    况且,估摸这几日她就能离开了,江千峤也不愿节外生枝,平白惹起江千岭的注意。

    这半个月江千岭似乎真的放弃了对辛眉的监视,不知是觉得辛眉嫁给江千峤后就不会再生逃离之心,还是因为他在得知辛眉怀了江千峤的孩子后彻底伤心失望。

    但以江千峤对她哥哥的了解,他但凡认准了一件事,认定了一个人,怕是没这么容易便放手。

    木谙青却说时机到了,对于木谙青的能力,江千峤还是比较相信的,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有信心,但还是决定按照她的计划走。

    凌晨,城门将开之前,辛眉带着高良姜换上了丫鬟的衣裳,一路畅通无阻出了宁国公府。

    小门外,木谙青已经备好马车和行李等候在那里,两人上车后,即刻驱动马车离开。

    离开前,辛眉好奇地朝府中望了一眼,她仿佛听见打斗的声音。

    木谙青扯着她的后领将人揪回来,打趣道:“怎么,舍不得离开了?”

    辛眉摇摇头:“不是,我好像听到里面有人在打架,是因为我吗?”

    木谙青点点头:“江千岭就是头倔驴,没那么轻易放过你,不过你相信我,没事的,我不会拿自己下属的性命开玩笑。”

    辛眉心中仍有不安,但见她信誓旦旦,也就安心随她离开了。

    时机被木谙青控制得很好,她们方到南门前,城门便开了。辛眉轻呼一口气,江千岭没有追来,她真的彻底离开帝京了。

    看着远去的城门,辛眉心中不由感慨,那时上元,也是在这里,她放弃了离开帝京。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伤了身,毁了手,杀了人,沾了血,当时若是知道是如今这个局面,她还会不听道渊真人的话,执意留下吗?

    或许,还是会的。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木谙青问道。

    辛眉转头看向木谙青,问出了心中藏了许久的疑惑:“木姐姐,你为何如此不计代价地帮我?”

    木谙青眉一挑,责问道:“你这话说的,我就这么不像好心泛滥的人吗?”

    辛眉:“……像的。”

    见她昧着良心说瞎话,木谙青心情颇好地揉了揉她的脸。

    ……

    虽然身后并无有追兵的迹象,但木谙青仍命人全速赶路,途中几乎没有歇息。好在辛眉和木谙青都是过惯苦日子的人,路途中的生活对两人而言没什么困难。

    十来天后,高良姜忍不住向她提出了心中的疑问:“木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木谙青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着说道:“去怀州找一个人,那人能让你辛姐姐真正摆脱江千岭的纠缠。”

    夕阳下,她的笑脸红扑扑的,眼睛中因为多了一丝期待变得亮晶晶的,脸上还有几分少见的羞赧。

    辛眉歪着头看向木谙青:“看来木姐姐的心上人在怀州。”

    木谙青并不反驳,显然是被辛眉猜中了心思。

    辛眉打趣道:“哦,原是木姐姐急着见心上人这才日夜兼程地赶路。”

    面前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下,笑骂道:“死丫头,我可都是为了你,你还敢打趣我。别看现在风平浪静的,其实江千岭一直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什么?”辛眉一时没反应过来。

    高良姜也是已经:“可我们就算是骑快马,星夜兼程,也得两个月才能到淮州呢。”

    “放心,只要我们能在天黑前出洛阳城就行,有人会接应我们的,出了洛阳,他们便再难追到我们了,我们也能好好休息休息。”木谙青的表情十分轻松,令人感觉安心不少。

    辛眉问道:“那岂非一路上,都有人保护着我们?”

    “对呀,”木谙青揉揉她的头:“你真以为江千岭是吃素的?”

    辛眉不由一怔,此刻她才感受到,木谙青为了帮她离开究竟花费了多少心思。

    天渐渐暗下去,辛眉有些犯困,正迷迷糊糊地闭上眼,便听见马车外木谙青对赶车的的侍卫道:“你先阻他一阻,我来赶车,注意安全。”

    “是,郡主。”

    辛眉一下被惊醒,掀开车帘问道:“木姐姐,出什么事了?”

    “江千岭追来了,”木谙青一面赶着马车,一面朝车里说道:“放心,我不会让他把你带走的。”

    马车跑得飞快,木谙青说话的语速也很快:“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救你出去吗?因为这是我三年前就该做的事。那时候我怕出现意外,一直派人暗中看着你们,所以情蛊失控的时候,我是知道的,我甚至还有时间来帮你解困,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因为我想,只要你们有了夫妻之实,江千岭一定会娶你,以你的性子,不可能做他的妾室。只是我没想到,你连他的妻都不愿意做。”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木谙青在这种紧急关头提起这事,让辛眉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

    木谙青又道:“你说的不错,怀州有我的心上人,那也是我不愿意嫁给江千岭的原因。只是那时我对江千岭有偏见,甚至没问他愿不愿意取消婚约,便找燕子楼的杀手要他的命,这才让你遇见了他。一切起因在我,自然也该了结在我手上。”

    她将一只手镯塞在辛眉手上:“拿着这个去城外十里铺找一个叫姜明宸的人,他会送你去怀州。”

    辛眉看向手中的银镯,心下一沉,这只镯子她在沈思妄身上见到过,他说是好友之物,十分珍贵,向来妥善保管着。她心中的疑惑忽然清晰起来,木谙青口中的时机,宁国公府中的打斗,甚至如今阻住江千岭追兵的人,也许都是沈思妄。

    辛眉急忙问道:“木姐姐,是不是沈大哥来了?”

    木谙青没有瞒她,只道:“不必担心也不必牵挂,你要做的唯一的事,就是离开。”

    话落,辛眉眼前出现了洛阳城的城门,也看到骑在红马上的江千岭,江千岭身后不远处还有骑马飞奔而来的追兵。

    只见江千岭朝守城的侍卫掷出一样金闪闪的事物,随后夹杂着浑厚内力的声音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相爷有令,即刻关闭城门,违令者,斩!”

    见到江千岭的一刹那,辛眉明白了那抹不安来自何处,江千岭此时眼中透着煞气,浑身的杀气几乎凝成实体。

    面对这样的江千岭,守卫不敢拖延,看到令牌后即刻开始关闭城门。

    城门渐渐在辛眉面前合上,身后江千岭已至,眼看着出不去了,木谙青一手抽出软剑,一手将她拎起放在马上,喊道:“良姜,护送辛眉出去。”

    高良姜听懂了她的意思,立即跳下马车用利刃将马与车分离。

    辛眉坐在马上回头,正看见江千岭与木谙青短兵相接的场景,或许平时他还会估计木谙青的身份,可此时他就像一只发疯的野兽,每一次出招都是冲着要木谙青的命去的。

    “木姐姐——”见江千岭的剑刺入木谙青的肩膀,辛眉不由着急喊道。

    木谙青却全然不顾身上的伤,朝她的马打出一颗小石子,马儿一吃痛,发疯般朝城门外奔去。

    辛眉俯下身,单手抓紧着缰绳,勉强能控制住发狂的马儿,只是再无暇顾及身后之事。眼见城门间的缝隙越来越狭窄,若以这种速度闭阖城门,她定然跑不出去。

    高良姜跃至一旁的酒楼,将楼前插着的两面旗帜踢向正在关城门的守卫,旗杆正中两名守卫的背部,将他们放倒在地,城门合拢的“吱呀”声瞬间停止。马还在往前狂奔,高良姜的举动为辛眉争取到了时间。

    只不过她的马跑到城门前时,暗卫中已有善轻功者到了她身边。

    那人飞身去抓辛眉的肩膀,想要将她从马上带下,辛眉心中一急,翻身跃下马去。此时江千岭正摆脱了木谙青的纠缠至辛眉身边,他抬手去接辛眉,就在辛眉将要落入他怀中时,一只苍白有力的手拉住了辛眉的胳膊,将她整个人从江千岭的攻击范围中带了出来。

    辛眉人还没站稳,便被沈思妄带着往后退了数步,霎时间,一把桃花扇出现在她眼前,在沈思妄的手臂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就在江千岭欺身上前时,木谙青的软剑又缠上去迫使他远离辛眉。

    辛眉被沈思妄护在身边往城门口退,云揽和一众暗卫频频欺近,却在他的防守下始终未能有人接近辛眉一步。

    沈思妄长刀挥舞,即将突破重围,却见城门复又开始合拢,而此时辛眉与沈思妄离城门只有一步之遥。

    眼见二人即将逃出,江千岭和云揽杀心渐起。江千岭手上的招式越来越快,越来越狠。

    而云揽则是将目标从沈思妄转向了辛眉,就在沈思妄被青雀缠住时,云揽手中纸扇一转,直直打向辛眉,沈思妄回刀劈向纸扇的空当,青雀的长鞭缠上他的手腕。沈思妄的动作一阻,揽过辛眉避开云揽一击。只是当纸扇打到城门上回转向他时,沈思妄已然避不开。他奋力将辛眉一推,用后背硬生生挡住了这一击。

    辛眉被推出城门后,城门不再继续合拢,她第一眼便看到了城外的策马奔来的男子,她听见了沈思妄的声音:“辛眉,跟他走。”

    同时,她听到了江千岭冷酷的声音:“辛眉,今日你若走了,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男子坐在马上向她伸出手,似乎在等她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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