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

    西临都,十年前只是一个小城,当年皇帝四次避敌迁都一路从帝都元城往西南而来,躲到这个小城时已经懒得给它拟定一个吉祥的名字,草草定了西临二字,意为在西边的临时都城。

    安临,启临,临京,西临。

    皇帝心想,都是临时的,他迟早能回到元城。

    可迁都二十年来,士族大家也跟着奔西临而去,元城这个帝都便日益落寞下去,只有刚正的英毅将军傅高敛依然坚守在此,镇国宝器一般镇住了姜国动荡的北方。

    是以,傅氏一族在姜国的声望甚至要比玉氏还高。

    富丽堂皇的英毅将军府堪比皇宫,时值六月,将军府后花园里奇花异草竞相绽放。

    一座八角亭立于花丛深处,身着同色衣裙的婢女小心拿着香扇从冰盆上扇动而过给凉亭中的傅阳左送去清凉。

    婢女有些手酸,不小心将香扇脱手掉进了冰盆里。她急忙捡起香扇,随即瑟瑟看向傅阳左。

    只见傅阳左端坐在案前看着手中的书卷,书卷之后是她牡丹一般端庄却艳丽的面容。

    傅阳左今日穿着雪色绣金线齐胸襦裙,上身罩着月白色纱织广袖衣衫,臂弯间浅金色的披帛蜿蜒至地面,仿佛这人间的所有富贵都被踩在她的脚下。

    “滚下去领罚。”

    清冷的声音轻飘飘下了命令,傅阳左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她随意地翻了一页书卷,仿佛方才说话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婢女并不敢回嘴甚至有些感恩戴德,至少她还有命领罚,上次一个婢女跌了茶碗便被拉下去砍了头。

    这便是外人眼里比公主还要尊贵的,良善貌美完美无缺的将军府千金傅阳左。

    小亭里跪着的暗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他知道眼前的女子虽然面无波澜,但已然因为他带来的消息怒极。

    好半晌,等傅阳左翻看完手中书卷后,她才瞥向下边跪着的暗卫。

    “楚司澜吗?”

    暗卫点头,“是药王谷来的人,二公子对她的确另眼看待。”

    傅阳左眯了眯眼睛,以她对玉涟极的了解,即使顾忌着救命之恩另眼看待,也不会将人看到床榻上去。

    或许,她得去西临看看了。

    .

    西临河上画舫连绵十里不绝,脂粉香浓将河畔游廊的墙壁熏染,粉墙也成了美人生香的玉白肩背,遮掩其上的并非绮罗华服,是一幅幅名家字画为西临河遮上一袭清雅。

    凌凌波光之上一艘彩绸披挂的画舫悠悠飘荡,黄玉雕饰蛟龙嵌在船头破水而来,漾出涟漪。

    暖纱生烟中,舞姬红袖摇动落下现出上位的陈王。

    玉氏子弟貌美,陈王玉昭一双凤眼最是含情,今日一袭雪色锦袍在身,如流连画舫的风流书生一般无二。

    玉昭接住舞姬香腻的长袖,放在鼻尖嗅了嗅,他略微用力想将舞姬拉到怀中,可那舞姬却深谙此中情趣,一个轻盈转身回到舞姬群中间,勾住陈王胃口。

    玉昭耐着性子,瞧众舞姬摆开阵来躺下侧卧在地,紧接着雪色裙摆向空中摇荡,纤细的小腿显露,足尖翘起,随着鼓点舞动,绕在长腿上的银铃铛也合上了舞乐,配合着中心艳丽红衣的舞姬,成了这水上最盛的红莲。

    玉昭想,左不过九个舞姬罢了,今日都收入房也不是不行。

    正在此时,不知是哪个舞姬忽然一声惊呼,银铃脆响瞬间打乱节奏,她惊慌地往后爬了一段,将红衣舞姬撞得一个踉跄。

    玉昭眉头微蹙,正欲开口训斥,却见船屋门口立着一个颀长清瘦的人影。

    河面清光镀在他的青衣上,点点光波耀眼夺目落在银制面具上,让人连他面容的轮廓也看不清半分,只望见他背后的画轴,玉昭已经起身相迎。

    “宋兄!”玉昭声音略拔高了些,“来来来,快入席。”

    一旁随从立即俯身进来布置席案,说话间,美酒菜肴安排妥当。

    宋濯这才微微颔首,低声道:“见过陈王殿下。”

    话落,他径自来到客位,撩袍落座,他瞥了一眼跪在一旁斟酒的衣着清凉的美婢,略退了半个身位斜倚在软靠上躲着。

    玉昭见状立刻挥挥手,屏退舞姬美婢,他凤眸微转瞄向宋濯身后,沉吟几许,他忍不住举起白玉酒盅试探。

    “宋兄此去数月,可有什么收获?”

    转眼,船舫中只有玉昭与宋濯两个,似乎是因为没有了女子,宋濯终于放松了些,他卸下背后的画轴,随手一抛,丢向玉昭。

    玉昭心头大惊,手忙脚乱去接。

    该死的莽夫,怎敢将如此贵重的东西随手丢弃。

    那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一张图,那是帝业藏宝图的其中一层。

    若此图为真,四层宝图便尽数握在他手里,等他寻到祖宗留下的黄金珠宝,还怕大业不成吗?!

    画卷徐徐展开,一副薄如蝉翼的美人图摊在玉昭面前,画上美人素纱轻裹,曲线窈窕,婀娜玲珑处着墨略重,如山峦形势显现。

    宋濯饮尽一杯酒,略解一路疲惫才道:“正帝影卫后人几代人守着这张图,不知此图可是殿下要找的那张。”

    姜国开国皇帝正帝晚年寻奇人占卜,占得姜国于百年后有劫,为皇权延续,正帝为后世有才干的玉氏子弟藏下半个国库。

    玉氏世代皆知帝业宝藏,不过早些年,国库充实,国泰民安,也没谁劳心劳力真要去寻什么帝业宝藏。

    然如今,番邦异族势力日益加大,国都一迁再迁,皇亲贵胄们也将希望寄托与帝业宝藏。

    玉昭忽然摇摇头,轻缓地将画轴再度卷起。

    “宋兄,此图与先父所言有几处出入,恐怕还需劳烦宋兄再费心寻找一番。”

    宋濯面无表情地望向玉昭精心收起的美人图上,看样子并不像是对待赝品的态度。

    .

    楚司澜以师兄弟们不日便要在定阳王府相聚为由说通了蒋氏,回到定阳王府时已是傍晚。

    短短几日,移栽来的凤尾兰终于在留苑站稳了根,大片大片软糯的浅淡蓝色铺满留苑。

    奴仆有些意外地望向去而复返的楚司澜,只是意外过后,眼底具是透出了几分了然。

    想来是楚国公府的外孙女并不好当,还是在留苑被奉为上宾要舒坦些。

    何况,谁都看得出来,这位楚姑娘与二公子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

    楚司澜坐在厅中,抿了口婢女端来的果茶,看知意等人将她带回来的东西一一整理收好。

    蒋氏舍不得她回来,临行时恨不得将一年的吃穿用度都装上马车给她带走。

    楚司澜缓缓低头,目光落在一旁的紫檀木匣上,上马车前,外祖母又送来了一匣子银票。

    依外祖母的意思,即使她客居于定阳王府,该要打点的地方还是需要打点的,被人看轻事小,免得有心人算计为重。

    楚司澜从来不知道还需要有这样的事情,不过想来也是,自己不会笼络人心,又不会使银子,从前那些人自然向着大方阔绰的傅氏。

    楚司澜叹了口气,叫知意过来,将银票珠翠等贵重物件收好,她朝一旁的婢女轻声询问道:

    “你可知道二公子现下何处?”

    那婢女放下手中的花樽,躬身道:“回姑娘的话,二公子这几日一直在留苑之中。”

    留苑其实就是王府中玉涟极的住处,玉涟极不喜主屋,闲了许久,然后楚司澜入府便给了她住,楚司澜一开始并不清楚这些,是后来,看了玉涟极平素住的小院子询问后才得知的。

    留苑花木多,无论四季都娇养着各类奇花,万紫千红簇拥遮掩住了留苑深处那个不起眼的角落。

    小院不大,玉涟极也不爱在正房歇息,若他回留苑,也多是在小院的耳房里。

    楚司澜站在小院门口,夕阳将她的身影映在门扉,发髻间牡丹金钗的形状亦落在木门上。

    她抬手按了按发烫的脸颊,告诉自己。

    多些耐心罢了,一个男人而已,她看了他两世大抵是了解的,有什么哄不来的,傅氏能哄得他言听计从,自己怎么就不可以呢?

    “阿玉。”楚司澜试探着轻唤一声推门而入。

    并没有人阻拦,楚司澜便知道玉涟极默许了她的进入。从院门到耳房也没有几步路的距离,楚司澜望了眼半开的房门,想了想直接迈步进去。

    虽然只是个不起眼的耳房,可其中却是十足的富丽堂皇,一进屋,楚司澜的目光便落在了软榻上侧卧的修长身影。

    只一个背影,楚司澜也不清楚玉涟极是否睡了。

    天渐热,耳房的窗撑开,能望见外边渐渐落下的夕阳,暖橙色的光跃过窗口,照在玉涟极宽阔的肩膀上。今日,他的白衣上是金丝绣成的牡丹花,暖光笼着,栩栩如生。

    楚司澜想起自己头上那只投其所好的牡丹金钗,别过头不再盯着玉涟极。

    她环视一周,只瞧见临窗的书案前有一张椅子。

    楚司澜轻轻拉过椅子,还不待坐下便被桌案上的画作吸引,下一瞬,她的脸倏地红了起来。

    画上美人衣着轻简,纤腰玉臂一览无余,轻纱中红晕若隐若现,在一片雪白中却又那般明显。

    桌案一角倒扣着一本打开来的手掌大小的画册,楚司澜只想将目光从美人图上移开,当下拿起画册去瞧。

    几乎刚看清画上赤`身的男女,便听耳边传来一道低声。

    “好看吗?”

    画册啪嗒一声砸在楚司澜的脚面上,她红着脸去看不知几时来到她身边的玉涟极。

    “修身养性之人,怎么还看这个?”楚司澜胡乱说道。

    玉涟极俯身捡起小册子,他敛眸瞧了册子片刻,才将目光落在楚司澜绯红的脸颊上,认真回答。

    “因为没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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