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铅一样的浓云堆积在天边，阴沉沉的，仿佛随时会压下来。镇子里弥漫着绝望和恐怖的气氛，逃难的人群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朝镇外涌去。
一个小女孩摔倒在地。
身后的人们没有停下脚步，他们绕过她，慌乱地往前跑去，并没有人拉起她。
“阿娘？”
小女孩茫然了片刻。
她不知道，在倒下的那一刻，她的阿娘早已带着弟弟头也不回地离开，很快消失在人海里。
“阿娘，阿娘……”她开始泪眼朦胧地哭喊
她的阿娘始终没有回应。
“是妖怪！妖怪啊！”
“妖怪来了！”
“吃人了！吃人了！啊啊啊！”
到处充斥着这样可怕的声音。
小女孩挣扎着想要起来，去寻找自己的亲人，背上却被人重重地踩了一脚，她再次跌倒。
好痛。
她哭的更用力了。
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哗哗的雨声响个不停，掩盖了女孩的声音。
踩在她身上的人越来越多，一阵阵难以忍受的疼痛令小女孩面容扭曲。忽然，有人被她绊倒了。一个，两个，三个，之后越来越多。
四周的空气好像都消失了，呼吸越来越困难，强烈的窒息感将她包裹。
很快，小女孩的身影淹没在人群里。
*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的意识恢复。
奇迹般的，她并没有死去，压在身上的那些人也不见了。
雨还在不停下着，只是从倾盆的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声中，整个世界那么柔和安静。
她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周围的世界像是隔了一层红色的水雾般模糊不清。她想揉一揉眼睛，可是手不听使唤。
空气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地上的水也是红色的，不少人一动不动地躺着。
他们是睡着了吗？
她想要站起来，可是好累，这具身体也不听使唤了。
真冷啊！阿娘什么时候会来找她？
在这令人绝望的时刻，小女孩心中始终怀有一丝隐约的希望和期待。
眼皮越来越沉重，她觉得自己也快要和那些人一样睡着了。
阿娘，我在门口的树下埋了三枚铜钱，本来想在过年时买朵红色的头花送给你，现在不行了。你要记得去取，我捡了很久很久才捡到的。
她在心中轻轻地说道。
“好。”阿娘温柔地回应。
昏暗的小镇里，似乎有个红色的身影飘过。
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去看。
一双红色的鞋子停在了她的面前。
*
第二天沈音起来后精神极差。
居然做噩梦了。
梦里的很多内容已经记不清楚，只知道是一只妖怪袭击了一个镇子，众人惊恐至极地逃难。可说是有妖怪，那只妖怪却始终没有出现。
醒来后，沈音的情绪极为糟糕。
郁闷！她还以为会做个好梦呢！粉红色冒着泡泡的那种。更令人不爽的是，今天赵远桥还恶心了她几句。
“沈师妹，我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才好。修练不够努力也就算了，现在这么简单的扫地你也不行？”
“你信不信我下山随便拉个凡人上来，他也会做的比你好一百倍。”
“你知道其他同门是怎么看待你的吗……”
他以前虽然阴阳怪气，可也没这么啰嗦和恶心啊！
思索一阵后，她想，那会可能原主刚寻死觅活，赵远桥就收敛了点。现在，看她活蹦乱跳的，他又恢复本性，变成了原主记忆里那副贱嗖嗖的样子。
垃圾人！
还有，什么叫修炼不够努力？认识陆修意前，原主捡垃圾之余都在那里背宗门历史和心法口诀等书，深夜更是拖着疲惫的身躯打坐修炼。
当然天赋太差导致一无所成这得另说。
以后有机会她一定把这只人头狗打的他爹都不认识。
不过此刻么，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沈音连忙认错，之后又开始像个傻子一样憨笑。
*
沈音打算继续像以前那样，先认真干活两天，然后继续偷懒。
当然，今天还是有好事发生的。
清理垃圾时，有一位外门弟子送了她一张符纸。
“沈师妹，我今天成功炼制了一张低阶引火符！”他眉飞色舞地向沈音展示着自己的成果，说着说着又挠挠头，“送给你吧，我每次画符失败，都把周围弄得乱七八糟，真是不好意思！”
说完，他还详细地向沈音说明了使用方法。
沈音感动地向他道谢，之后又鬼扯了几句他以后一定会修炼有成之类。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收到这些外门师兄师姐的馈赠。虽然次数不多，可他们也会对她的劳动与付出表示感谢！
她的布袋里可是躺着货真价实的低阶灵符和灵药！
骄傲.jpg！
好想给陆修意展示一下！
陆修意？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沈音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她飞快地甩甩头，像是要把这种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
难道最近吃太饱，所以老是想这些有的没的？
*
问道台是千叶宗的公共活动区域，门中不少外门弟子会在这儿练习剑术招式，或者相互切磋、探讨修炼之道等等。有时候，一些内门弟子或长老也会出现在此地。
当然，记名弟子是不喜欢来这的。
他们之中鲜少有人如沈音这般修为低下到和凡人无异，可要说高也高不到哪儿去。虽然门规没有明令禁止，不过按约定俗成的规矩，并不适合在此地出现。
沈音在边缘处找了个位置坐下，这里很偏僻，边上还有一颗巨大的盆栽挡着，不容易引人注目。
她打算观摩下那些弟子的剑法。
他们虽然相貌平平，但是个个身姿挺拔、动作飘逸，剑招更是花里胡哨的，十分好看。
沈音其实一点儿也看不懂，所以她打算每天都来学习学习，慢慢地记住那些招式，回去再找根树枝比划几下。说不定时间一久，也能学到点皮毛。
“又来蹲点等陆师兄啊？”有位同门在她旁边坐下休息。他的语气中并没有什么恶意。
沈音懒得否认，含糊了几句。反正她说什么也没用。
“你运气不太好。”他瞥了她一眼，“前几天陆师兄都在这的，可是今天他下山了。”
沈音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极为复杂。
还以为师兄外出除妖了，原来他一直都在山中。
眼前又浮现一些场景。
在和别人切磋完后，他会耐心指导向他请教的师弟师妹。因他言语温和，态度平易近人，所以大部分人都很喜欢他。
后来，因为原主的缘故，他出现在问道台的次数渐渐少了，为此还引起不少人的不满。
很多时候，她总是想向他靠近，却又不得其法，只好一直默默地注视着他。
他的师尊冯长老虽然修为高深，远超其他长老，却常年闭关，并不能时常教导自己的弟子。这意味着想要不落于人后，他得付出更多的努力。
不过好在师兄天赋和悟性都很不错，因此这并没有困扰他太久。
除了在流霞居认真修练，他还时不时去红叶阁接取任务，以换取灵石和法器。当然，师兄还要抽出时间和他的青梅竹马会面，来维系两人的感情。
他还喜欢去山中一个叫谪凡亭的地方，在那里默默地发会呆；也喜欢去山下的千叶镇，坐在临街的茶楼上，看楼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过被她纠缠几次后，也就不去了。
原主对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个下雨天。
沈音在山中漫无目的地行走。
山花烂漫，鸟儿歌声婉转，天地间一片生机勃勃。她的心中却充满了挥之不去的烦恼。
走着走着，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空地，中间有一棵巨大的枯树，她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光秃秃的树枝上系着一条红丝带，正随风飞扬。
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大一棵树？四下张望，附近的景色也都陌生的很。
有不好的预感，她似乎迷路了。
稚嫩的歌声从不远处传来。那并不是碧灵洲的通用语，估计是某种方言。奇怪的是，她居然能听懂一点。
“她种下的花，开出了满山的花……”
“她种下的果，结出了满树的果……”
“……小竹筐，拿着小剪刀，说要听阿娘的话……”
“用纯净的心灵来祈祷，用……来灌溉……你快快长……”
顺着歌声飘来的方向走去，一个女童出现在沈音面前。她背对着沈音，正在用土填一个小小的坑。听到有脚步声，女童停下动作，转过头看了沈音一眼。
“小姑娘，你好呀！”沈音和她打了声招呼。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
女童懵懂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你唱的歌真好听。”沈音又试着夸了她一句，“能不能告诉姐姐，是谁教你这首歌的？”
女童的脸一下子红了。她嗫嚅着说道：“是小红教我的。”
还好还好，看来可以交流。
“小红？她是你的朋友吗？”
……
聊着聊着，两人渐渐地熟悉了起来。沈音知道了女孩名叫小云，来自附近的村子，家中还有父母和妹妹三人。
“姐姐，你可以帮我取下那个吗？”小云带着沈音来到枯树边，用手指了指树上的红色带，“那是我以前让阿爹帮我挂上去的，现在我想把它取下来，送给小红。”
“好啊！”沈音踮起脚尖。
还差一点，可就是够不到。她有些着急。
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出，她闻到了一阵淡淡的梅花香，那味道很陌生，又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沈音一时之间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