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废物又来烟海楼看那些乌七八糟的杂记，准备多种点杂草在你那破院子里？”

    一道略尖细的女声传来。

    姜窈溱斜躺在紫藤椅上，只轻抬凤眼，一件亮粉色的暗花彩衣裙出现在眼前，差点晃瞎她的眼睛，不知道算不算近战攻击武器。

    不用想，果然是姜初兰，她二叔的小女儿。

    视线上抬，一张还算白净的鹅蛋脸出现在姜窈溱面前，可惜颧骨高突，不然也算是一位秀美佳人了。

    鹅蛋脸摇了摇手里流光溢彩的团扇，觑了一眼姜窈溱手中的《汤液本草集》，随即嗤笑道：“是准备自学给你那灵府碎裂的娘再结金丹？我看还不如你吃点丹药把你的灵窍通一通。”

    姜窈溱不置可否，只瞄着姜初兰手里随意挥动的流光扇，上面镶嵌着十颗翠石。

    暗道二叔真舍得，要不要找个地方偷袭姜初兰，扣一颗下来给阿娘换点补气丹？

    姜初兰见她不应，反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团扇，便提高音量，声音愈发尖细：“喂，我跟你说话呢，你耳朵聋了？”

    姜窈溱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避免垂涎的神情太过。

    晃了晃手里的典籍，轻扯嘴角道：“二姐平日一年半载都不会踏进这烟海楼，怎么今日得空过来？莫不是又来寻我打赌？”

    姜初兰脸一黑，想起前不久当众和姜窈溱打赌，赌她能不能一刻钟从云霞坊给自己买来银簪。

    毕竟姜窈溱灵窍不通是个废人，没有灵力就只能用脚跑。姜氏是云阳城的世家大族，就不信姜窈溱能丢这个人？

    结果这姜窈溱换了一身素袍，头发随便扯了根布条系好，撒开腿就跑，活像个地痞赖子。

    姜初兰被坑掉百枚下品灵石，不仅被爹爹骂了一顿，还被在场几个不长眼的小蹄子取笑，气得晚上连饭食都没吃下。

    姜窈溱喵她一眼，暗暗可惜，姜初兰自那以后就不和自己打赌了，下次得换个法子坑她灵石。

    姜初兰停下手里的团扇，又变幻神色，讽笑一声：“我可没有多的灵石打发给妹妹呢，毕竟酉时还得去城东的珍食坊呢。”

    姜窈溱耸一耸肩：“既然不是打赌，那能麻烦让个道吗？毕竟好狗不挡路，挡路的都是路障。”说罢便起身，准备拂开姜初兰离开。

    “你！”姜初兰心里忿忿，姜窈溱嘴里总是冒出些一听就不是好赖话的词，一定是看那些乌泱泱的杂记学的，灵窍不通的废物修不了灵力，只能看些破书聊以慰藉了。

    “哼，谁说没事找你的。听说你拜托陆伯打听汀州哪家材料行有出售木青莲。”

    姜初兰挑眉笑着：“这木青莲价值百枚上品灵石，可过于昂贵了。不过姐姐我可帮你另外想了法子，城外向西百里有一座须弥山，山上就产木青莲，只是......”

    姜窈溱闻言转头，黑漆漆的瞳孔，似笑非笑地盯着姜初兰，却并不接话。

    姜初兰暗恨，又是这副仿佛什么都了然的表情，明明是个蠢材废物，不知道在高傲什么，但自己也得把话说完。

    “只是，这须弥山中妖兽遍布，你一个没有灵力的废物，只怕......，倒不如守着你那病秧子娘，多活一时是一时吧。”

    姜窈溱听罢，抽回视线，不打算回话，只摆一摆医书，掉头就走。

    果然不该期待姜初兰能说有意义的话，有搭理她的功夫不如多研究几篇医典。

    初夏的微风轻抚着二楼的轩窗，悬挂着的金铃叮当作响，窗外几只云雀也在喳喳叫着。

    姜初兰停在原地，定定望着姜窈溱乌发上的灰色系带想着，蠢材就是蠢材。

    须弥山上不仅有普通妖兽，传说还封印着一个至少元婴后期的妖兽。姜窈溱一定回不来。

    她那天才的父亲殒命，资质平凡的娘亲重伤后，她就该夹着尾巴做人，可再没有以前的好日子了。

    姜初兰暗暗兴奋，自己再也不用听爹爹的话忍让这个废物了，姜氏一定会是爹爹的。

    下月，首府浮光城的甄录院就要开始一年一度的灵力测试。

    爹爹已经安排好了，只要自己测出五成以上纯度的灵根就可以去墀洲的璇玑宗，正式步入飞升大道。

    而这姜窈溱只能在家里陪她娘一起等死。

    这般想着，姜初兰心里愈发轻快，摇着团扇走出烟海楼，去往珍食坊。

    姜窈溱推开木门，回到疏风院。

    院落位于姜府的后院，小院仅四周围着木栅，一方石桌三五石凳，一座三开间的木屋正居其中。

    倒是西北面还有小块土地，种着一些独特的灵植，郁郁葱葱，长势甚好，给小院增添了不少生机。

    姜窈溱走进最右边的房间，阿娘紧皱着眉心，抱着父亲遗留的衣物正睡着。金丹碎裂，灵府不稳导致她经常疼痛难忍。

    即使睡着好像也在经历可怕的事情。明净柔美的温柔女人，已经被混乱的灵府剥夺了她的颜色。

    姜窈溱轻轻擦去阿娘的额上的冷汗，不敢用力。

    阿娘长睡的日子越来越多，如果不尽快取得木青莲稳定她的灵府，随时可能一睡不醒。

    可光靠自己种些灵植短时间内根本凑不了百枚上品灵石。

    这家里……算了。

    前些日子，姜窈溱在烟海楼里找到的前人手记记载：云阳城外以西百里，有一须弥山，山中多妖兽，山顶盛产木青莲。

    木青莲虽然不能彻底治愈阿娘，但至少可以稳定灵府，不让阿娘再日日剧痛。

    姜窈溱垂下眼帘凝视给阿娘擦拭的巾布。

    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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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阿娘托付给阿爹之前的门使陆七伯后，姜窈溱收拾好行李就启程出发了。

    已走了两日，现在正在官道旁的一处茶歇坊歇息。根据卷轴图显示今日傍晚就能到达须弥山脚。

    姜窈溱手里的卷轴图是自制的，好在须弥山不算太远。简单画一些地标即可。

    正常的卷轴图需要灵力驱动，整块瀛寰大陆都能浮现眼前。

    姜窈溱用不了，只能手绘下来局部。

    喝茶前，姜窈溱抓紧在引水处拾掇拾掇，小脸蛋和头发都灰扑扑的，因为不太敢随意用水。自己携带的水袋大小有限。

    况且野外烧不了热水，消不了毒，她也还是接受不了喝溪水，怕有寄生虫。

    当然这个世界只会有妖兽、魔兽，不会有普通的寄生虫。

    但是X国人必须喝热水，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

    水袋里的水还剩许多，这是她节约的成果，怕在山上没水喝。

    正午时分，青山秀水也恍惚因太阳笼了一层金色。空气清新，比起前世的尾气污染，已经是在洗肺了。

    姜窈溱想起这里不叫太阳，叫金乌。不过都是一个东西。

    姜窈溱想着想着就乐了，这是她第一次自己出远门，有点兴奋。

    以前阿爹还在，阿娘康健。因为担心自己没有灵力，遇上危险的妖兽，都是他们陪同自己出门。

    姜窈溱看看茶碗，继续笑笑。

    茶歇坊的老板娘宽脸圆腰，嗓音跟身材一样粗厚，这时刚给旁边桌客人上完灵茶。

    回头见这独身一人，也非宗门弟子打扮的俊俏小公子捧着灵茶啧啧称叹，一副好似琼浆玉液的模样，心下好笑，便笑着打趣：“小郎君，看你喝这粗茶这么入味，应该不是道长仙人吧。”

    正在喝茶的小公子姜窈溱闻言，咧嘴笑笑：“正是，家住云阳城。老板娘的茶哪是粗茶，香气四溢，好茶好茶。”

    宽脸老板娘一乐，自己这处茶歇，因设在官道上，那些御剑出行的道长仙人偶尔会在此歇脚。

    可那些道长仙人眼高于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自己这粗茶根本入不了眼。

    而大部分来往于此的客人，都是诸如自己这般炼气尚未圆满，无法筑基的低阶修士，也根本不会品茶。因不能御剑，才在中途歇脚。

    老板娘怪可惜，这般俊俏又通情达理的小公子居然也还没筑基。不过观他年幼，约摸十四五，想来还早。

    “那郎君是去往何处，可要指路？”老板娘问道。

    “多谢，不过我带了卷轴图，应该两个时辰就能到须弥山脚了。”姜窈溱仰脸笑着回答道。

    “须弥山？！”老板娘一声惊呼，果然声大如雷。连旁边桌的客人都惊动了，甚至还惊起了官道路旁棕树上的两只飞雀。

    姜窈溱看看飞雀，转头肯定地点点头，“对啊，须弥山。”

    旁边桌瘦长脸穿长袍的中年男人放下茶碗，率先说道：“小郎君，这须弥山可不是什么好玩处，那山里面封着山怪。似你我这般尚未筑基的前去怕是凶多吉少，我看你也是世家公子，可别为了一时贪心，殒命在此啊。”

    老板娘连忙点头，宽脸都跟着抖动，“是啊是啊，小郎君，你这般俊俏，要是被山里面的妖兽吃了，爹娘可不得心疼死。我们这些未得筑基的低阶修士，还是万万不可靠近。”

    姜窈溱听罢，若有所思。原来他们都没看出来自己没有灵力，甚至连炼气都达不到吗？

    那为什么家里的祖父、叔伯和爹娘都能看出自己没有灵力呢？难道是他们的修为阶层更高？或许吧。

    只可惜自己前世对修真不了解，到这异世后也因为灵窍不开，父母更是不会主动提及飞升修仙，自己也乐得看些杂书，倒是对那些奇珍异怪知之甚多。

    他们都是好心，姜窈溱抿嘴一笑道：“多谢诸位，不过此行前去确有要事。”

    而另一个稍矮些，脸上长着颗痦子的男人则嗤笑说：“又是一个不自量力的。不想想，如果真能收服山怪，那些筑基、金丹的修士早都闻着味赶来了，还轮得到你我？”

    姜窈溱转头看看他，想开口询问是否知道除了那什么山怪以外，关于木青莲之事。

    但看他一脸不屑，怕也会觉得自己是在开脱吧，毕竟木青莲虽然珍贵，寻常修士努努力还是能够取得。

    罢了罢了，也歇息好了，上路吧。

    姜窈溱起身拍拍自己的灰布包，向他们作揖道别：“多谢诸位的好意，晚辈有事先行。”说罢，便起身往须弥山方向前进。

    身后那两个男人还在窃窃私语：“我看他是回不来，白白送命去了，可惜了一张俏脸。”

    “哎，郎君，小郎君……”，老板娘试图喊住，但那道清丽身影已渐行渐远。

    老板娘想起自己拜入玉清门前些时候刚刚筑基的儿子，离家的时候也似这般大。不知道这小郎君的父母该多担心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