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行2

    这三百年,名义上虽说是向顾情长学习神法,但实际上是被囚禁。

    顾情长害怕她将瑶光镜里的内容公布出去,损了他大司命高洁的名声,于是这么多年,一直将她圈禁在自己能掌控的范围之内。

    这圈禁之法,就是草儡蛊。

    顾情长在她身上种下了一条叫做草儡蛊的蛊虫,从那以后,解离就像草人一样,成了顾情长的专属傀儡。

    只要不听话,蛊虫就会发作,令她痛不欲生。

    刚开始的时候,解离一直和他抵抗,就算有草儡蛊在身,她也丝毫不惧。

    后来被折磨得多了,她也开始害怕,更重要的是,她渐渐知道这样的抵抗是没有作用的,除了能让自己遍体鳞伤以外,顾情长不会受到丝毫伤害。

    于是,她开始改变策略,寻找制衡之法。

    终于,让她得到情簿。

    **

    “回来了?”

    神殿内,顾情长又在看书,他头也没抬,对着门口就如是说道。

    解离讥讽:“不回来能去哪?你在我身上种下的草儡蛊,我能跑吗?”

    “不能。”

    顾情长翻了一页书,冷静回答。

    解离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的说话方式。

    “那有什么办法,能解除这个草儡蛊吗?”

    她当然知道顾情长不会告诉她,但是她就是喜欢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挑战顾情长的底线。

    “没有。”

    意料之中,顾情长否定得干脆又利落。

    解离也不恼。

    “是吗?”

    她拖长了尾调,慵懒而妖娆地将手搭在顾情长的肩上。

    “真的没有吗?”

    她这问话说得极慢,像是故意似的,吐出轻柔的气息,温热全都朝着顾情长的耳尖去了。

    顾情长翻书的动作停住。

    “倒是有一种方法,可以解了这蛊。”他道。

    “什么方法?”

    “你殒命,神体不复,蛊虫没了寄生之地,自然起不了作用了。”

    解离冷笑两声:“真是会开玩笑。”

    顾情长面无表情:“想到你不敢死,这个方法就当它是玩笑吧。”

    “是啊,肯定是玩笑,我怎么敢去死呢。”

    解离收回手臂离开,但在转身的那一刻,她所有的笑意都被冰冷给压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决绝。

    顾情长,你永远低估了我报仇的决心!

    既然让蛊虫消失的方法之一就是殒命,那她舍了这具神体又如何?

    只是神体不在,神识必须保留。

    到时候,她会将神识散落进这情簿里,至于顾情长,他不是最厌恶情爱吗?那她偏偏就要让他尝到情爱的滋味。

    她会将顾情长永远困在这情簿里,轮回往复,一刻也得不到解脱!

    往后的日子里,解离除了跟顾情长学习神法,就是待在房里,偷偷编写情簿里的故事。

    每一个故事里,男主角都是顾情长,而每一个女主角,自然是她。

    只不过她还没有将自己的名字给写上去,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要借助江婉婷的力量。

    江婉婷是凡间的巫女,三百年前就死了,是解离,养着她的魂魄,这才让她没有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幽魂被放出。

    江婉婷怨念极大,她躁动不安地在四周飘荡。

    “大司命呢!我的大司命呢!”

    解离神情淡漠:“别急,我马上让你见到他。”

    没想到三百年了,江婉婷心心念念着她的大司命。

    呵,解离觉得可笑,到底哪里来的这么深厚的情意,不过她利用的,不就是情意吗?

    三百年前,解离还不是天神,还跟着瑶齐的时候,她每天的日子都是很快乐的。

    瑶齐传授她神法,没有一丝隐瞒,对待她更像是姐妹一般,十分真心。

    在别的天神那,她要谨记尊卑,时刻恭敬,但在瑶齐这,她不用。

    她可以直呼瑶齐名讳,瑶齐也并不在意这些,她和瑶齐,是一样的。

    瑶齐给了她真正的尊重。

    原以为这样额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但直到那天。

    瑶齐收到人间来信,是她在人间的巫师请求她相助。

    于是,没有犹豫,瑶齐当即带着解离奔赴人间。

    到了人间,解离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原来这个巫师名叫江寄余,他有一个姐姐,是巫女,名叫江婉婷。

    身为巫觋,为保对天神的忠贞,他们必须一辈子圣洁,不能婚配,可如今,巫女江婉婷竟然怀孕了。

    “大司命,求您救救我姐姐,不然她就要被烧死了!”

    清秀少年泪如雨下,他抓着瑶齐的裙摆,不住地祈求。

    原本天神不能插手人间之事,但江婉婷的肚子里怀有婴孩,因此,作为少司命的瑶齐不能坐视不理。

    她和祭司商议,为江婉婷求情。

    但祭司顾念大司命,没有答应。

    “少司命,不是我们不通融,而是江婉婷是大司命在人间的巫女,如今江婉婷怀下孽种,这简直是对大司命的侮辱,如果我们按您所说,放了她,那到时候大司命怪罪下来,我们承担不起啊。”

    瑶齐理解他的苦衷:“我知道,那这样吧,我们把大司命请来,让他一起裁夺此事,可好?”

    她询问,但祭司显然不想让大司命参与这件事,他支吾着,倒是江寄余救姐心切。

    “我来请大司命!”

    他跑上祭台,跳起了迎神舞。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

    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

    君回翔兮?下,逾空桑兮从女。

    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

    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

    吾与君兮齐速,导帝之兮九坑。

    灵衣兮被被,玉佩兮陆离。

    壹阴兮壹阳,众莫知兮余所为。

    折疏麻兮瑶华,将以遗兮离居。

    老冉冉兮既极,不寖近兮愈疏。

    乘龙兮辚辚,高驰兮冲天。

    结桂枝兮延伫,羌愈思兮愁人。

    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无亏。

    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

    祭词吟唱之下,大司命果然出现。

    那是解离第一次看见顾情长。

    远处天色大变,成片成片的乌云,以极快的速度压了过来,带着呼啸狂风,电闪雷鸣,出现在众人眼神。

    而那黑云之上,就是大司命顾情长。

    满是肃杀的脸上排列的是刚毅的五官,就像是世间最巍峨高大的山,让人心生畏惧,不敢冒犯。

    “何事?”

    他的声音犹如洪钟,震得人心头发颤。

    瑶齐出来解释,她将来龙去脉全都说了一遍。

    原以为顾情长会同意留下江婉婷的性命,毕竟江婉婷跟随他二十年有余。

    二十年的时间,对天神来说虽是短暂,但却是一个凡人的小半身,因此不管怎么说,顾情长都应该怜悯。

    但没想到,他冷漠如冰。

    他一成不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了一眼江婉婷,随后轻道:“既然如此,按人间的规矩处置吧。”

    江婉婷心死般低下头,她哭泣着,泪水犹如大雨落下。

    江寄余听完之后大骂顾情长,但顾情长充耳不闻,他转身,准备离开。

    祭司见状也从地上站起,他重新拿起火把,脸上是被许肯的愉悦。

    江寄余拦在他的身前,他抓住祭司的手,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呼喊。

    “少司命,求你,求你救救我姐姐!”

    瑶齐在他这一声声的催喊下动容。

    她叫住顾情长。

    “大司命且慢!”

    顾情长回过头来。

    瑶齐劝道:“这是您的神使,跟随您二十年有余,您不救救她吗?”

    “我不便插手人间之事。”

    “可是,她怀有身孕!”

    “我只负责人类寿夭,身孕一事,与我无关。”

    “这是您的孩子!我肚子里怀的,是您的孩子!”

    就在众人争执间,江婉婷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霎时在众人的耳边炸开。

    江婉婷怀的,是大司命的孩子?

    与众人的惊诧不同,顾情长一脸淡漠。

    “一派胡言,我断情绝爱,不可能与你欢愉生子。”

    “我没有撒谎。”江婉婷对天哭喊道。

    “上月朔日,您漫游江渚,我跟随您身后侍奉,神胎就是在那时候孕育。”

    “放肆!出言污蔑天神,赶紧放火!”

    祭司大声喝止。

    他下令,众人便都将手中的火把扔向铜柱下的柴堆,火势顿以不可阻挡之势,熊熊燃烧起来。

    瑶齐见状,赶忙挥手下了一场雨,扑灭了这场火。

    “少司命,你这是何意?”顾情长不解。

    “我要保她。”

    “你觉得她所怀的,是我的孩子?”

    “我不知道,但孩子是无辜的,我要保她生下婴孩,到时婴孩是谁的,一目了然。”

    “你知不知道,插手人间之事,会遭天罚。”

    “我知道,所以我向天起誓。”

    “如果那不是我的孩子……”

    “如果那不是大司命您的孩子,那我任由上天处罚。”

    瑶齐就这样许下毒誓,只为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解离现在想起来,只觉得荒唐,如果当时,她能再细心一点,就能发现端倪,那样,她就能阻止瑶齐,瑶齐也就不会堕为凡人,更不会死了。

    这一切,都是江婉婷和顾情长所为。

    江婉婷怀的,根本就不是顾情长的孩子,而顾情长,他冷漠地没有阻止瑶齐,仍由瑶齐发下毒誓,最后导致瑶齐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如今,两个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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