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欧阳晴川醒来时，发现自己满头包着纱布，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她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一切还有些模糊，过了一会儿，她看见麻白色方块拼成的吊顶，透着白炽灯的光芒，鼻子里充满消毒药水的气味，一旁的输液架上吊着两大袋液体，正一滴一滴落进输液管里。

    守在一旁的男人见她醒过来，赶紧起身，几步跨到门外，拨通了手机：“少爷，救您的那位女士，醒过来了。”

    电话那头嘱咐了两句，男人又回到床边，伸出两根指头，关切地对欧阳晴川问道：“来，你看看，这是几？”

    欧阳晴川使劲吸了一口气，用自己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2……”

    “还好，还好。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欧阳，欧阳晴川。”

    回到完这些问题，欧阳晴川感到头部一阵剧痛，不禁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还记得晕倒前的那一幕。

    当时，她陪同部门领导，正在霍氏房地产开发公司IFS金融大厦的工地，查看工程进度。彼时已接近中午，工友们三三两两邀约着，正在领盒饭。

    不远处的前方，一位戴着安全帽，穿着黑色T恤和牛仔裤的男人，正埋头，津津有味地吃着盒饭。

    他很干净，身材高挑而颀长，肤白，一张侧脸在太阳的映照下，棱角分明，如此与众不同，像漆黑中的萤火虫那样闪闪发亮。尽管看不清他的五官，欧阳晴川还是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

    就在一行人准备移步时，她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嘈杂。

    顺着声音望前上方一望，几匹砖正凌空落下，眼见就要砸到男人头上。

    欧阳晴川大喊一声“小心”，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推开了那个男人。

    “啪啪啪”！她只听见砖头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头部受到猛烈的撞击，她向后一倒，就这么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耳旁传来医生的声音：“穆先生请放心，这位女士并无大碍，只是轻微脑震荡，可能会出现晕眩、呕吐等症状，休息一个月就行了。不会有后遗症的。”

    欧阳晴川朝他们望去。那位被称为“穆先生”的人点了点头，他穿着帖服的白色衬衫，袖口挽到了胳膊，领口的扣子解开，露出白皙的锁骨。下巴线条分明，一对星眸，忽然朝着自己扫过来。

    欧阳晴川注视着他，见他走到了自己的病床前，俯下身来，用一只手握住了自己正在输液的左手。

    “还疼吗？”男人的声音犹如大提琴般低沉，悠扬。

    欧阳晴川想摇头，却觉得自己动弹不得，只得又提起一口气，道：“不疼。”

    男人还俯着身，扯了扯被子，把她的左手掖进被子里，温柔地说道：“我叫穆寰，是霍氏集团董事长特别助理。感谢你昨天救了我。”

    欧阳晴川想说一声“不用客气”，刚刚要张口，却被他将右手食指竖在了唇上，示意她什么也不用说。

    “已经帮你向公司请了一个月的假。需要联系你的家人吗？”

    家人？欧阳晴川想了一下。她不愿意父亲知道自己受伤，怕他担心。而后母和她的女儿，大概会幸灾乐祸吧。

    于是她轻声说道：“不必。”

    穆寰皱了皱眉头，直起身来，从左胸的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塞在了欧阳晴川的枕头下，对她说道：“已经帮你请好了护工。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穆寰接到电话，已经是一个月后。

    那边，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脆生生地说道：“穆特助吗？我是欧阳晴川，今天出院，特地打电话跟您说一声。”

    穆寰问道：“那边有人来接你吗？”

    欧阳晴川道：“没有呢。”

    穆寰道：“你稍等，我来接你。”

    半小时后，穆寰开着一辆亮黑色4.0T的卡宴来到医院门口。

    女孩正站在台阶上，四处张望。

    穆寰叫人帮她请假时，已经查阅过她的资料。欧阳晴川，22岁，毕业于京城大学管理学院市场营销系，在霍氏集团的房地产开发公司营销部担任研策专员。

    他看过她的照片。即便穿着正装，清丽的脸庞，清澈的眼神，仍写着不谙世事的单纯和懵懂。

    大概是住了一个月院的缘故，此时的欧阳晴川更显苍白羸弱，细细瘦瘦的一只，在风中有些矗立不稳的感觉。

    穆寰迅速停好车，摇下车窗，对欧阳晴川招了招手。

    欧阳晴川却是没有看见他，仍自顾自地朝着大门口张望。

    穆寰只好下车来，跨上两步台阶，对她喊道：“欧阳！”

    欧阳晴川朝他张望，伸出一只手挥了挥，笑容如突然跳出云海的朝阳，写在她的脸上。

    穆寰不觉一愣，觉得这个笑容似乎在哪里见过。

    穆寰为她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一手护在她头上方，见她埋头侧身坐定，才关上车门，几步从车头绕回座位，点燃发动机。

    “送你去哪里？”

    欧阳晴川说了小区的名字。是市里一个老小区，离霍氏集团总部大厦不远。

    京城的初春，到处飘着杨絮，柔柔绵绵，直往人鼻孔里钻。

    欧阳晴川本想摇下车窗，见这情势，只好又把车窗关上。

    密闭而安静的车里，男人修长的手指握着方向盘，气氛有些严肃。

    或许是穆寰也有相同的感受，他打开了收音机。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喝完了这杯，请进点小菜，人生能得几回醉，不欢更何待……”是一首老歌。

    他换台。

    嘈杂的路况信息。

    再换台。

    是广播剧《神雕侠侣》。

    此时，正讲到杨过与郭襄的见面。

    电台里传来深情的男生朗诵：

    “郭襄道：‘大哥哥，将来若是我向你也求三件事，你肯不肯答应？’杨过慨然道：‘但教力之所及，无不从命。’从怀里取出一只小盒，打开盒盖，拈了三枚小龙女平素所用的金针暗器，递给郭襄，说道：‘我见此金针，如见你面。你如不能亲自会我，托人持针传命，我也必给你办到。’……”

    欧阳晴川听得津津有味，却忽然听穆寰说道：“你救了我一命，我也送你三枚金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