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海的特点在于两侧叠嶂险峻的山貌，山体透着点点萤光，婀娜极光自远处铺垫整片天空。

    雾卯仰躺在货船尾部堆叠的货件上，抬手隔空点了点越发明晰的极光。

    美丽与神秘并存，在现实世界想看一趟极光可不容易。

    想到刚刚打开面板时看到的双刃信息，她翻身坐起，抽出了身后其中一把短刃。

    即便有极光的存在，明亮度还是可见一斑，雾卯将将看清楚自己抽出来的是一把通体绯红的刀刃，应该是那把叫永堕的。长度和她的小臂差不多长，刀柄处刻着凹凸不平的花纹，雾卯看不清楚是什么，但从触感上能感觉到花纹极繁琐。

    有那么短暂的瞬间，她觉得自己的手好像和短刃融为了一体。

    船只是按照游戏设定古时的模样打造的，她转头想找灯火看得更清楚些，视线刚巧撞上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桑坦。

    雾卯眉毛一紧，握着短刃的手垂到身侧，她喃喃道：“桑坦？”

    “是我。”桑坦听到雾卯出声后走上前，低低咳嗽了声。

    雾卯呼出一口气，“有点黑，你刚刚吓我一跳。”

    桑坦：“我是想来提醒你，马上要抵达玉青山庄了。”

    “哦，好。”

    雾卯缓缓点头，她还没琢磨明白自己手上的短刃，又不敢贸贸然插回背后，她都不知道背后是什么模样，刀鞘在什么位置。保险起见，就这样把短刃握在了手上往桑坦那边走去。

    桑坦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雾卯握在手里的那把短刃，她靠到雾卯旁用肩膀撞了下雾卯的胳膊，“怎么突然把它拔·出来了？”

    模样亲切，态度熟稔。

    雾卯：“没认真看过细节，想看看。”

    “我还没近距离见过稀世武器的模样，让我一起瞧瞧呗。”

    雾卯侧头瞅了瞅面露兴奋的桑坦，接着把短刃从身侧拿到两人面前的灯笼下。

    永堕刀柄顶部是浅淡的玉白色，花纹阴刻繁琐却不硌手，自中部开始渐变至绯红，刀刃则全部为绯红色，线条流转起伏锋芒毕露，刀身双血槽，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匪气。

    雾卯头一次玩这种类型的虚拟游戏，惊叹于刀的鬼斧神工，这游戏的缔造者大概花了不少心思。

    “真是漂亮。”

    桑坦低叹了声，正想伸手触摸刀柄，船头的NPC大喊了一句，“玉青山庄到了！”

    因为这声嚷嚷，船上其余的NPC们有规律地开始了卸货动作。有几个NPC拿着货物从雾卯两人身边经过，雾卯被NPC吸引了注意力，她收回手，跟在了那几个卸货的NPC身后。

    “走吧，好像到了。”

    玉青山庄在游戏内的设定是个闲散门派，财富大把，来者不拒，却极其爱以武力值看人，会根据武力值的高低结算任务奖励，加上门派远在灵璧海，很少有玩家喜欢做玉青山庄的任务。

    光头和眉毛男已经登上了岸边，雾卯跟在其中一个NPC身后往四周看去，夜间视野受限，看不清楚玉青山庄的全貌。

    桑坦走到光头身旁，在光头眼神示意下摇了摇头。

    雾卯注意到桑坦的动作，不知道他们具体聊了什么。

    她踏上岸的那一刻，灵璧海山体的右侧忽然亮了起来，光芒刺目，她眯眼盲目地抬起握着短刃的那只手挡在眼前。

    岸上三人也被刺得闭上了眼。

    光亮消失，重回黑暗，一阵大风刮来将她面前的NPC吹得东倒西歪。

    不经意间，雾卯无师自通地把短刃收回了腰后的刀鞘里，她伸手扶住了面前的npc，收回短刃的手立刻攥住了一旁的阑干。

    她还沉浸在“我居然把刀塞回去了”的惊讶当中，被她扶住站稳了的NPC就转头对她说了句“多谢”。

    雾卯不经大脑地回了句“不客气”。

    那NPC继续说：“要不是你，我手上的货品就得摔坏了。”

    雾卯愣愣道：“没事没事，注意安全。”

    NPC看着雾卯点点头，抱着手上的货物往前走了。

    雾卯目光定在往前走的NPC的身上。

    ？

    她歪头拍了下自己的后脑勺，NPC现在这么灵动了吗？还能自动和玩家产生对话啦？

    “54，走啊，你怎么了？”

    被喊回神，她转头望向那三人，“来了，没事。”

    就是感觉怪怪的。

    当然怪，一向以交流游戏心得的总端交流频道已经有玩家在讨论了。

    但被埋在无数划过的消息之间，被更多的消息顶掉了，没人注意到这片刻的对话。

    没等雾卯心底奇怪的感觉彻底消失，玉青山庄内部便亮起了无数盏灯火，隐约能听见一些奇怪的嘶吼以及人群的呐喊。

    离得有点远，模模糊糊听不太清。

    雾卯懵懵地走到光头三人身边，“这是玉青山庄的设定？”

    三人互相对视，都没出声。

    雾卯：“你们怎么不说话？”

    眉毛男：“不对劲，玉青山庄在晚上是不会有这么大动静的。”

    雾卯：“？”

    什么什么啊？

    三个人突然戒备了起来，唯独雾卯摸不着头脑地站在原地。

    “游戏里受伤虽然不会连接到现实世界，但暂时的感受也是真实的，”桑坦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还是注意点。”

    话音刚落，杂乱声越来越近，雾卯当然知道游戏的感受传达，听到动静也警惕地抽出了背后的双刃。

    手腕一番，两把短刃自然的在她手上飞速旋转了一下又握住。

    雾卯深吸一口气，瞳孔因为自己本能的动作晃了晃。

    救命啊，这个熟悉度上限让她好害怕，她从来没玩过这种冷兵器，而且，其中一把短刃还有剧毒，照这意思，要是一不小心把自己划拉了，那不是还得感受剧毒毒发的滋味。

    但眼前发生的事情不会给她准备的机会，不过几秒的时间，几具毫无声息的尸体从玉青山庄正门处甩了出来，其中一具尸体在地面翻滚了一阵落到了雾卯脚边。

    她趁机低头看了一眼，淦啊！！眼珠子差点蹦出来。

    这不是刚才跟她讲话的NPC吗？？！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个行动速度飞快的东西，从雾卯的角度，微弱的灯火不能够让她看清楚疾驰而来的是什么，但这些东西低沉的嘶吼足以让她汗毛倒竖。

    “玉青山庄游戏设定里是关押了什么怪物吗？”

    桑坦：“没有，”她还来不及把剩下的话说完，便看清了朝他们跑来的是什么，“是丧尸！”

    山庄门口最大的两联灯笼被撞到，火焰瞬间点燃了周围的灌木。

    “还有丧尸犬！”

    光头说完就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把往他身上扑的丧尸犬刺到了一边甩了出去。

    眉毛男：“是末世祭奠里的丧尸犬，游戏卡bug了！”

    三人已经和丧尸群打成一片。

    大火顺着四周树木蔓延开，照亮了雾卯眼前的一切，她瞳孔紧缩，被惊得声音都卡在了嗓子眼，什么都喊不出来。

    丧尸近在眼前，她只好把一切交给手上的熟悉度，心一横，手上的双刃对着面前的丧尸就是这么一插。

    两把短刃就这样叉进了丧尸的两条胳膊里。

    “吼——”

    丧尸的胳膊被短刃控制住无法动弹，但丑陋大张的口还在不停朝雾卯靠近。

    “啊——”

    雾卯大叫着，毛骨悚然地推着丧尸往前跑，接着把两把短刃抽回来，本能地用脚往丧尸胸口踹去。

    丧尸直直地飞了出去，她抬手擦掉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要死了，她要吓死了，这是什么破烂游戏！

    瞥了一眼左手红色刀刃上乌黑的液体，“呕——”

    前面觉得游戏制作有多精美，这一秒就觉得做这么真实干什么，太恶心了。

    雾卯在心里偷偷把游戏制作人、游戏公司骂了个遍，忍着干呕砍向面前的丧尸。丧尸砍得磕磕绊绊，她根本还不能掌握已经拉满的两项技能，她是一个从新手村小毛驴直接变成高级赛道选手的半吊子，那桶子水都不用晃就能甩出来。

    再说了，谁会在江湖游戏里砍丧尸啊！

    眼看又一波丧尸朝四人袭来，另外三人齐齐运起轻功朝来时的货船掠去。

    “等等我！”几人越跑越远，雾卯却只能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胡乱地跟在后面。

    三人上船后，光头看也没看落在后面的雾卯，直接踢翻了架在岸边的阶梯，手起剑落砍开了把船固定在岸边的几根麻绳。

    货船在眉毛男的操作下已经往前开了，桑坦一把扯住光头的衣袖：“你干什么？”

    光头瞄了一眼还在往这边跑的雾卯以及跟在她身后的丧尸群，他朝船头的眉毛男大声道：“开快点，”随后目露狰狞地斜向桑坦：“你没注意到下不了线了吗？而且我刚刚打斗时候手臂被树枝划伤，但是没有立刻愈合。”

    “这事很蹊跷！刀没了就没了！”

    雾卯赶到岸边的时候船早已开出去很远，近在咫尺的丧尸让她完全没时间思考那三人为什么抛下她，她猛然转身，右手深黑短刃朝迎面而来的丧尸脖颈处轻轻一划，划出了一道极深的口子，闪身躲开一侧抓来的丧尸，另一只手倒握刀柄，绯红刀刃立时扎进了那只丧尸的胸膛里。

    她一面专注地适应操控手上的双刃，一个个丧尸手起刀落，一面操控虚拟界面想下线，可端口完全没有动静。

    啊！！！

    卡bug也不是这么卡的吧？

    她真的不想体验被丧尸咬的感觉！

    正当她思考到底要不要直接给对面的丧尸咬一口死了算了的时候，在丧尸群里看到了那个一开始跟她讲话，之后还把她吓得半死的NPC。

    NPC的身体大约是摔下来导致四肢骨折了，此刻以诡异的状态扭曲着跟在丧尸群里。

    雾卯瞪大双眼：“大哥，你怎么也变丧尸了？你不是NPC吗？你……”

    话还没说完，变成丧尸的NPC就冲雾卯咬来，雾卯顾不得NPPC的了，太吓人了，直接一刀把那个冲过来的NPC给砍了。

    雾卯边砍陆续朝她扑来的其他丧尸，边看向那个被她砍倒了的NPPC没有复活的迹象。

    太奇怪了，太吓人了，她想下线，她想回去。

    霎时传来一阵地动，雾卯面前的丧尸突然全部停住了往她这边跑的动作，有条不紊地转身朝来时原路返回。

    雾卯哈着腰撩起眼皮看着这一幕。

    BUG修复了？

    丧尸全部撤去，她大喘着气瘫了下去，卸下紧绷的情绪倒进了草地里。浑身力气被消耗殆尽，她一动不动，跟死人也没什么两样，要不是剧烈起伏的呼吸，可能都发现不了她还活着。

    她重新尝试端口跳转，停顿了几秒，还是一片寂然。

    雾卯“嗖”得坐起身，怎么回事？

    怎么还是回不去？

    她慌乱目光转向四周，看到了那些还死在原地的丧尸，同时看到的还有那个NPC。

    雾卯踉跄着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注意到自己手上还握着那两把短刃，上面沾染着不少丧尸乌黑的血迹。

    都是游戏人物，都是假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海边将两把刀刃都浸在海水中涮了涮，随便扯一块尸体上的衣角擦拭干净后收回了身后的刀鞘里。

    整个玉青山庄安静得要命，夜风过境，将雾卯背后流的汗都吹干了。

    她双手摩挲了一下胳膊，往玉青山庄内部走去。

    之前的玉青山庄是什么模样雾卯不知道，但此刻的玉青山庄说一句惨状也不为过，尸横遍野，遍地是丧尸踩踏过的痕迹，丧尸的尸体、NPC的尸体纵横各处。

    雾卯呲着牙仔细地从中间穿过，尽量让自己不要踩踏到那些尸体和血液，她走到正燃烧着大火的树木边，抽出身后的永堕砍了一条正燃烧着的树枝下来握在手上，继续往深处走去。

    按照虚拟世界监察指挥部所规定的虚拟世界时间规则，现实世界的民众每24小时之内是不能在虚拟世界待着超过8个小时的，一旦超过则会强制下线。

    反正也下不了线了，不如顺着丧尸走过的路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没准8个小时之后她就被强制下线回去了。

    建筑宏大伟岸，却处处是打斗之后遗留下来的痕迹，想来货船抵达的时候丧尸就已经闯进来了。而且这些丧尸的速度非常快，她现在的游戏体有拉满进度条的轻功在身，即便她还不怎么会运用，跑起来也足够快了。

    但从刚刚那批丧尸追逐的程度来说，如果被追逐的只是个普通人，是没办法逃脱掉的。

    只能说她走运，恰好获得了幸运礼包，不然真的要体验被丧尸咬的感觉了。

    灯火渐渐减少，越往深处走越黑，雾卯抓紧了手上的火把。

    穿过一处漆黑的梅林没多久，就见前方怪石堆叠，根枝交错的间隙处朦胧间倾泻着大片光亮，雾卯定神往前走，穿过了这片光亮。

    自此，光亮之后的全貌净入眼底。

    雾卯皱眉凝望着眼前的情景，面前是混乱的现代建筑，大楼荒废倾塌，残缺铁质立交横跨，钢筋铁链穿错，杂乱错综的电线悬坠在空中。街边侧翻的车辆似乎许久没人开动了。

    她手举火把，浑身黑衣黑袍，高悬马尾在夜风下烈烈摇曳，一切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身前是混乱残败的末世情景，背后是爱恨肆意的江湖逍遥地。

    两个虚拟场景衔接，她就站在这衔接点上，雾卯自左至右都看不到两地相接的界限，这不是个门，是两地以此为界，贯穿连结了整片虚拟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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