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知道他怎么想的？”段崖肆无忌惮地说着坏话，“他和我爸一样，管东管西的。怎么了？你们干嘛笑得这么含蓄？”
沈晚抿着嘴，把两辈子的不开心事想了个遍。
“我管东管西？”游楚旭的声音幽幽响起。
“靠，哥哥哥，我错了。”段崖双手合十跳开老远，直往沈晚背后躲。
游楚旭没追上去，只道：“吃完来办公室一趟。”
段崖左看看右看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沈晚。”游楚旭嫌弃弟弟的表情格外生动，像只深海老头鱼，鼻子和嘴都挤到一块儿了。
*
教官的办公室是打通的，一间开阔的房子里摆着数十张桌子，连点遮挡都没有，分成四列，正中间有条宽敞的通道，左边干净整洁，右边乱七八糟。
游楚旭在右边。
沈晚去的时候，一伙教官围在一块下飞行棋，另一伙教官在玩大富翁，游楚旭没有参与其中，他在打呼，一长三短带声尖厉的尾调。
走到他面前，能从没合紧的抽屉里看到吃过的奶酪棒壳子。
游楚旭睡得太安详了，沈晚都不忍心叫醒他。
坐拥银行的那位教官在大富翁里抬起头，朝游楚旭扔了一盒纸巾，正中脑门：“大头，起床了。”
惊醒的游楚旭蓦然睁眼，呼吸暂停了一小段时间，直至看到沈晚挺大个人立在桌前，才反应过来给肺灌入空气。
“走，去隔壁。”
隔壁是小的洽谈室，摆了两张沙发一张小桌，窗户上缀几张花花绿绿的贴纸，掉色掉得有些张狂，让这个房间从温馨小屋变成了湖边鬼棚的气氛。
“调查结果出来了，三天前就出来了。”游楚旭捻着裤子侧面的缝合线。
还挺快。沈晚其实没对这件事的结果抱有期望，安鹏宇那边的态度表明了是自己人做的，否则他会特地录好自己大笑的声音，发给沈晚以示嘲讽。
游楚旭接着说：“正式的报告不会给你，也不会出现在任何明面上的档案资料里。你能理解吗？”
“字面上的意思理解了。”沈晚点点头。
“不是指这个！”游楚旭回忆起来自己和沈晚不是特别对付这件事，“军大对学生的安全很重视。”
沈晚发出困惑的声音：“嗯？”
“你别不信啊，不信的话影响我说话节奏。”游楚旭两只手抓着脸颊肉向下滑，有些无奈。
沈晚发出肯定的声音：“嗯。”
“所以军大不给报告，它一定说明了什么对不对？”
“说明了什么？”
“你看，军大背后是不是海虹星？海虹星背后是不是……”游楚旭含混地咽下最后几个字。
“联邦？”沈晚的回答颇有大义。
游楚旭试图叩响沈晚的脑壳，那只手欲伸又止：“你再想想，你再想想。”
“哦你说四城区——”
那只手终究还是伸了出去，用来捂住沈晚的嘴：“小声点，没关门呢。”
“我给您关上？”沈晚对类似的说法并不避讳，安鹏宇那张嘴什么都说也没见他出事呢。
“不行，和学生会面必须开着门，军大定的规矩。”游楚旭义正言辞，头顶冉冉升起一圈天使光环。
沈晚又坐回来。
“你是西城综的特派生，一般情况下各城综会自己解决特派生的问题。”
“到我这儿，就是各城综会自己解决特派生。”沈晚表示自己已经充分领会教官的意思。
游楚旭这下真想关门了，看天看地不看沈晚，用微乎其微的声音道：“也可以这么说。”
大嗓门发出这等声音实在是挑战生理极限，沈晚决定给教官吃个定心丸：“问题不大，我很难死掉的。”
十七说的，应该保真。
“真的，我没什么事。”沈晚强调。
那你上午一脸虚弱，像被梦魇了一周。游楚旭思及此，再次向沈晚推荐：“咨询室的沙发是全校最贵的。”
*
沈晚坐在了那张被多次推荐的沙发上。
“好软。”她发出赞叹。
“很荣幸成为你的沙发，小晚。”
沈晚来到海虹星二十年了，仍旧会为联邦人类的审美和精神需求而震惊，究竟是什么样的领导层才会批复购买这张沙发的经费？或者再往前一步，究竟是什么样的领导层才会拍板定下这张沙发的研发计划？
不是说能源危机吗？
“你可以在这里安心睡一觉。”这张嫩芽黄的沙发材质奇妙，摸起来像小孩的皮肤一样细腻，极度柔软但又不缺支撑力，一切都刚刚好，仿佛回归生命伊始。
好吧，它的存在还是有必要的。沈晚几乎就要睡去。
「我看到你把它排在我前面了。」十七突然开口。
你能把好感度可视化？
「这不是重点。」
沙发很好啊，软软的，还很好睡。你哪点比得过它?
「你的心理状态好得很，不用咨询。」
我只是来满足一下好奇心。
「那你现在可以走了，下午的课计平时分，你不要奖金了吗？」
游大头会帮我签假条的。
十七沉默下来，不再说话。沈晚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感受到了一丝来自系统的……情绪。
不会吧，你在生气？
「没有。」
好的，就是在生气。
沈晚顿觉心情舒爽，开始给安鹏宇发消息。
*
城综-SW：我听说了，你们要害我。
城综-APY：把我从你的嫌疑名单里摘掉。
城综-SW：我在努力。
城综-APY：进联赛的话借你个机甲玩玩。
城综-SW：光借啊？
城综-APY：对。
理直气壮的安鹏宇断掉通讯，他正坐在林家后院的小凉亭里。
林蝉衣在莳弄几盆花，这时她抬头看了眼安鹏宇：“小晚说完了？”
安鹏宇点头，她便把花草放下，园丁小车来去行驶，伸着两只又窄又长的小铁臂，将花草放回原处。
“拉练那天她的脚踝里有一只用来定位的虫器。”林蝉衣从包里取出密封好的袋子，“她身体排异，才能被迅速发现。如果没有发生显著排异，她就会被持续定位，你们西城综要拿着这个定位做些什么勾当？”
安鹏宇接过密封袋，看到里面的虫器，用手指捻了捻，这是隔壁研发部出品的小东西。
“你们损人的时候能不能把我从里面摘出去？”他叹了一口气，今天他没展示左臂上的军火，穿得相当有个人样，宽大的衣服遮住了手臂，甚至有几分文人气质。
“她最新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林蝉衣点点小臂，那里出现一个凹槽，里面是卷好的几张纸，沈晚那天只察觉到林蝉衣的手指是义体，但林蝉衣四肢都已经更换过了，她的义体不追求力量与火力，在外观上下了很大功夫。
“在我给了她机甲能源之后，她的体能等级正式升到了A。”林蝉衣将纸递给安鹏宇，“你的猜测是对的，她能转化能源，改造身体。”
“这还挺费能源。”安鹏宇心算出沈晚最近吃掉的电池量。
林蝉衣摇头：“不，我不认为所有能源都被用来改造身体了。”
安鹏宇不擅长理论化的领域，他再次叹气：“你得说得更详细些，我才能听懂。”
“实验室关闭前，丽丽手上有个项目，和能源储存有关。”园丁小车搬完花草停在远处，林蝉衣想起沈修丽的时候总是难过，
“那个项目重启不是重启了吗？做出了源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其中一组关键数据，只有丽丽记得，所有备份都被老师销毁了。”
话音刚落，院中秋蝉的鸣叫骤然停歇，突兀放大的安静闯进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