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秋天，夜风已经开始带寒意。晚上三人被分别叫去对话，三个房间隔得严严实实，保管听不见对方一句话。
由于先前在校医室通过气，没出什么差错，末了还有个看起来很温柔的男辅导员告诉几人学校心理咨询室的位置，让她们挑个空闲的时间去。
“那里有超级软的沙发哦。”他这样评价。
沈晚回宿舍就启动门禁保护，她们宿舍的门禁被胡双笛小小改造过，上锁之后谁想进来都得废上点时间，强行破锁还会被一盆碱水淋个满头。
胡双笛今天难得不在训练室折腾她的毕设，盘腿坐在床边，摆了一桌子从食堂和零售柜买来的食物，空隙里还放着几个涂满机油的小零件，主打一个随性。
沈晚在对面一坐，背着手从床底下掏出她先前藏好的那只扑翼鸟。
“哇哦，你回西边了？”胡双笛只看了一眼，便认出沈晚手上是什么，还以为沈晚回了趟黑市，才能搞来这类管制无人机。
“没——能看出来什么不一样的吗？”沈晚将扑翼鸟递给胡双笛，并且从包里掏出掉落的几根长羽，一并放到桌上。
“型号很旧，淘汰款，诶诶诶，改了它的小爪爪。”胡双笛把扑翼鸟翻过来，“但是改这儿的话，平衡性损失好大。”
“嗯。”空包弹打对位置也能打下来，沈晚回想。
“不是特别好的东西，但有点特别。”胡双笛拆外壳拆得还怪有节奏感的，叮铃哐啷的，拆一半了才想起来问一句，“能拆吗？”
沈晚点头，道：“拆得越碎越好。这个改造风格你熟吗？”
闻言胡双笛抬头，眼神有些迷茫：“我该熟吗？”
“……是疑问句。”
“好嘞。”胡双笛捣鼓那堆零件，“没见过，或者说太常见了，没有什么精细设计的地方，看不出来风格。”
看样子从扑翼鸟上看不出什么异状。沈晚拍下残骸的图，发给安鹏宇。
城综-APY：？
城综-SW：你的宝贝下属差点死掉噢。
城综-APY：因为这些垃圾？
城综-SW：好好说话。
城综-APY：收到军大邮件了，在查，这几天你先待宿舍。
城综-SW：哪个宿舍？
城综-APY：学生宿舍。
沈晚光明正大理由充分地请了假，隔天早上神清气爽地赖床，中午探个头出来看见同样在床上的胡双笛。
单兵系的实践课都在早上，附送快乐又热血的晨练，五点左右就会有一大帮人在训练场挥洒汗水。沈晚体能不好的时候不参与晨练，后来体力上来了，倒是也去，但时间并不早，不够她看见日出，勉强看个朝阳布满半边天。
但她只是和其他单兵相较而言起得晚，和胡双笛这个机械院的比可早了不少。因此沈晚出门前从没见到胡双笛起床，但又凭空觉得她是个勤奋的机甲制造师，一定按时早起，熬夜晚睡，日均睡眠四小时。
“你每天都这个点起吗？”沈晚意识到她误会了什么。
“看情况吧，有时候两点，偶尔四点。”胡双笛在星网上乱逛，小手滑得飞快。
听到了更为惊人的时间，沈晚闭上嘴，她确实误会了，还误会大发了。
我以为你每天呕心沥血做机甲，没想到只是单纯的昼夜颠倒啊！
胡双笛没闭上嘴：“不对啊，你今天没课吗？”
“拉练身心受创，请假了。”沈晚捂住心口。
“那帮我试试机甲。”
平心而论，胡双笛这半台毕设有着非常漂亮的线条，即便还没上外层亮漆，两条机甲大腿也好看得惊人。
但是，沈晚低头看向胡双笛：“你知道我们现在牙没刷脸没洗吧。”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胡双笛从粉粉嫩嫩的睡衣口袋里掏出一根花色猖獗的发圈，随便抓了一下头发就算打理完毕，随后把一脑袋连成网状的电极片戴到了沈晚头上。
她脚下的小板凳也是粉的。
“我会慢慢调整同步百分比，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和我说。”
与机甲同步的过程很奇妙，脑袋明明知道那不是自己的身体，但却能控制它。
沈晚以前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期待长出三头六臂，但只是想想而已，如果人类能够接受三头六臂，那早就满大街多肢义体人了。
大部分人的精神等级只能够承受将原装肢体换成义体，只有少数精神等级高的人才能给自己装上多余的器官，比如陈月树，她有两双眼睛。也是因此，很少有异形机甲出现，鲜少有人能控制。
“你看起来挺惬意的。”胡双笛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同步比。
“睡眠充足的情况下我一直很惬意。”沈晚感觉指尖麻麻的，同步达到百分之七十。
沈晚早就想摸摸真机甲了，但游楚旭那边卡得很死，不让这批大三生提前上机。而胡双笛这架机甲，又一直处于只有两条腿的状态，她还以为得等到下个学期去。
“没造完的机甲也能同步吗？”指尖的酥麻感更强了。
“啊，有的人可以……”胡双笛音量突然不似平时。
这个女人好像要害我。
沈晚双手合十搓了搓指尖。
“那就先同步到八十吧，”胡双笛听起来有些遗憾，“你抬下腿试试。”
沈晚张了张脚指头。
“脚不错，但你应该清楚人形机甲不会仿生到脚趾。”
沈晚试图高抬腿，让大腿与腰部持平。
“什么感觉？”胡双笛的光屏停在一张动态图像上，歪歪扭扭的，显示着机甲的重心变化。
“很重。”核心区域肌肉紧张，如果现在撩起沈晚的上衣，能看到明显的线条。
胡双笛在机甲的外壳上拍了拍，她对着这对铁皮确实比人体贴：“换只脚。”
有明显的差异，沈晚反复抬腿确认：“右边轻一点。”
“能跑起来吗？”
“我试试。”
训练室的楼板承重很到位，沈晚驱动两条机甲大腿在训练室里跑了两圈，“咚咚咚”的声音在密闭房间内回响，也没见地板裂个缝。
“还以为我会摔倒。”沈晚大腿的肌肉也开始紧绷，细密的汗出现在额头，“累了。”
“女人不能说累，来，再跑一圈。”胡双笛给右腿换了条配件。
这下两条腿平衡了，沈晚跑得身心愉悦。
测试在下午两点结束，持续的时间并不长，用胡双笛的话说：“我怕你累死在我机甲上，不吉利。”
沈晚下机时才察觉到明显的痛楚。
“这腿怎么跟被碾过一样？”她问。
胡双笛埋头在她的工具箱里，好一会儿了才回应：“习惯就好。”
这话不太动听，沈晚敲着大腿：“开机甲都这么痛的吗？”
“嗯。”这次胡双笛回得很快。
沈晚睁大了眼睛：“嗯？？？没听人说过啊，那群单兵不是每天都跟看情人一样看机甲吗？”
“我问过小糕，”胡双笛坐在她的小板凳上，“她说这是单兵的信仰。”
*
沈晚给林蝉衣也发了消息。她原计划下午去研究大楼一趟，腿酸得像踩在柠檬水里，实在懒得动。
林蝉衣让她好好休息，还给她邮了一箱子肉脯。肉脯下层峦叠嶂的，掀开几层才看到中间藏着数枚机甲能源，这大约就是她昨天所说的礼物。
「去全息舱里。」
沈晚路过胡双笛的时候，往她嘴里塞了块肉：“别饿晕。”
全息舱占地面积并不小，要吃掉六个平方，这还没算上高度，但里面实际的可动空间并不算大，只能满足一点五个臂展。
沈晚闭上舱门，机甲能源微弱的光芒透过肉脯。
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
「说。」
你到底需要多少能源？
「很多。」
要是我一直没收集够怎么办？
「……」
这问题居然不好回答吗？
「退休失败的系统会被格式化。」
沈晚将一枚机甲能源放进心脏接口。
「一切都会重新来过。」
听起来对我没什么坏处。沈晚心说。
十七不再回应，能源倒是吸收得越来越快，一枚接一枚。
*
西城区综合部大楼，安鹏宇黑着脸上了顶楼，一脚踹开会议室的大门，里面一个真人都没有，只有全息成像。
安鹏宇没办法随便抓个高层的衣领，他只能摸到一片空气，这让他的威胁性下降许多。
“来个人告诉我，为什么我的员工被西城综自己产出的设备攻击？”
这里面有的高层甚至在数千个星球之外，信息传输带着延迟，金色头发的那位甚至这会儿才转头看向安鹏宇。
“小安，行事要稳重。”他说。
“她不是没事吗？”一位右半边身体都由合金覆盖的女士开口，她说话时两边表情并不对称，语调也有些许奇怪，“闯进别人的会议可不太礼貌哦。”
“西城综这些年在边缘战线拿功勋章的人越来越少，连源晶都拿不到手几颗，她拿到源晶是意外，但她被判定为合适的苗子是既定事实。”
“她的家庭背景可进不了边缘军，更谈不上拿功勋章了。”这次说话的是脸上布满老人斑的男人，“如果连参军入伍都做不到，她的存在还有意义吗？只会暴露我们运输不力。”
“你那不成器的小孙子还是我亲自塞去第四旅的。”安鹏宇瞥了一眼老者，尔后又瞥了一眼剩下的几位与会成员，“我好像还塞了几个大孙子小孙子，是吧？”
“只是一次小测试，”金发男士笑着，“小安你太紧张了。如果我们想动真格的，有更好的设备，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