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徐巧妹四人做好了准备，晚宴已经开始入场，宾客们三三两两站在场内端着酒杯交谈，等待着主人宣布晚宴正式开始。
天创市十月的夜晚算不上寒冷，只是有些凉意，偌大的宴会厅一侧设置了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与一间室内花园相连接。
比起宴会厅内，花园更幽静也更隐蔽，若有宾客想要安静地私聊，这里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晚宴的形式非常自由，中央部分是供客人们往来交谈的，四周分散着设置了餐位，随时坐下就可以用餐。
但谁来这种场合是为了吃饭呢？
叶鸾特意叮嘱了星轨和水月，别只顾着吃。
星轨无奈，他是那种不分时间不分场合的人吗？
叶鸾带着四人入场，这略显庞大的队伍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有人只是暗中观察着，有人则立刻主动走上前打招呼。
徐巧妹四人也被迫保持微笑，时不时还要自我介绍，或是和前来结识的宾客寒暄。
他们入场之后，很快宴会厅内的灯光稍暗了一些，舞台上的灯光亮起，一名徐巧妹之前没见过的中年男人走上台讲话。
叶鸾小声为他们介绍：“这是负责调查局对外事务的许部长。”
许部长首先欢迎了到场的客人们，又慷慨激昂地陈述了一番本次慈善晚宴的目的和意义。
徐巧妹听得直想打哈欠，对这种领导讲话，她向来提不起兴趣。
就在她无聊地一个一个打量在场的客人时，忽然看到了一位“熟人”。
秦璐，她曾经的“妈妈”。
在调查局的第一次训练中，徐巧妹进入了一部恐怖片《影中记》之中，在那里，她成为了影片女主秦璐的女儿，和秦璐一起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此刻徐巧妹看到的，正是扮演秦璐的演员，看着那张和秦璐极其相似，却又有些不同的脸，徐巧妹的思绪一时翻涌起来，心情非常复杂。
星轨很快就发现她在一直盯着某个地方发呆，他来到调查局之后，曾询问过叶鸾徐巧妹之前都进行了什么训练，自然也知道徐巧妹现在为什么发呆。
他牵起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臂弯，轻声道：“一会儿我们过去。”
徐巧妹想去又不想去，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等到许部长讲完话后，星轨立刻带着她走向那位女演员，“赵婧老师您好，我们是调查局的新人，方便聊几句吗？”
见对方准确喊出了自己的名字，赵婧友好地对他们点点头。对上赵婧的目光，徐巧妹忽然就冷静下来了。
简单自我介绍后，徐巧妹笑着表示她很喜欢赵婧早年出演的影片《影中记》，赵婧有些愕然，她猜到了这两人应该是看过自己的作品，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影中记》。
毕竟那部片子完全不算是她的代表作，只是一部很普通的惊悚片。
徐巧妹没有解释，转而又自然地提起了赵婧真正的代表作。浅聊了几句后，两人和赵婧告辞离开，走进室内花园，找了个角落的长椅坐下。
一盏精致的路灯立在他们的长椅旁，在两人身上撒下温暖的光。
星轨看了看徐巧妹，徐巧妹便知道，他在等着她开口。
徐巧妹确实有话想说，“她不是她。”
秦璐是赵婧演的，但却不是赵婧。
徐巧妹轻轻呼了口气，歪头靠在了星轨肩上。
她有些感慨，但并不难过。在与秦璐相处的那四年中，她清楚地知道这段经历是一次性的，是无法复制的，所以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很珍惜。
现在想想，这种无法复制的时光和真正的人生又有什么区别呢？
“明天，我想回趟家。”
星轨很快就反应过来，她说的“家”不是指调查局分给她的那间房子，而是她父亲徐归航住的老房子。
“要我陪你吗？”
“不用，我自己……没问题。”
徐巧妹其实不确定自己是否做好准备迎接真相了，但她不想再拖了。
星轨犹豫地伸出手，反复停顿后，最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像是在哄她，也像是安慰。
第二天下午，徐巧妹赶在徐归航之前回了家。
今天是工作日，徐巧妹放假了，徐归航可没放假。他退役之后就在某军区下辖医院做管理职位，说是闲不住，一定要有点事做才行。
徐巧妹买了菜，准备做顿家常晚饭。
上次和徐归航见面，还是她刚从国外回来，那时徐归航给她做了一大桌好吃的。
徐巧妹想着以前的事，还是忍不住笑了。
她看了看时间，还早，于是走进自己的旧房间，坐在了那张小床上。
房间干净整洁，即使她不常回家住，徐归航依然经常打扫这个房间。
徐巧妹随手打开书柜，上面两层全是她上学时期的课本。
有的人家里对课本不怎么在意，上完学可能就卖废品了或者送给有需要的人，但徐归航很喜欢收集她的课本，从小学到大学，每一本他都亲手包上了好看的封皮，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下科目名。
徐巧妹的视线从那些书本上划过，最终落在了书柜最下面一层的一本相册。
她缓缓抽出相册，一页一页翻阅。
里面都是关于她的照片，她小时候的单人照、徐归航抱着她的照片、她和同学的合影……
就是没有妈妈的。
徐巧妹盯着那些照片出了会儿神，待时间差不多了，就收拾好心情将相册放了回去，转身去厨房做饭。
徐归航一回来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家里的钥匙只有他和女儿有，刚打开门他就知道，徐巧妹回来了。
徐归航心中又喜悦又愧疚，赶紧走进厨房，果然看到了女儿的身影，“哎呀，囡囡你回来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这些不用你做，早知道我今天就早点回来了。”
说着，他就去抢徐巧妹手中的锅铲。
徐巧妹笑笑：“没事，上次我回来，你给我做了好多好吃的，这次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徐归航这下不和她抢了，赶紧把自己刚才顺路买的水果拿出来洗，“你看看，我肯定是预感到了你今天要来，买了你爱吃的水果。”
徐巧妹瞥了一眼，是青提。
小时候，她第一次吃青提时惊为天人，怎么会有这么甜还不用吐籽的“葡萄”，那一阵她嫌弃葡萄嫌弃得不行，只爱吃脆甜脆甜的青提。
虽然后来随着长大，徐巧妹对青提早就没有初见时的惊艳了，但徐归航却记住了这件事，并认定了女儿爱吃青提，只要她回家，桌上必定会摆上一盘青提。
徐归航给徐巧妹搭了把手，两人火速收了尾，坐下开始吃饭。
见徐归航欲言又止，徐巧妹道：“快尝尝我的手艺，应该也不差。”
徐归航赶紧夹了几筷子菜，仔细品尝后夸道：“好吃！比以前还有进步，随——”
话说到这，猛地止住了。
以前，徐归航总爱说徐巧妹某某优点随他，可现在……
徐巧妹扒了两口饭，平静道：“其实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我的事。”
徐归航的表情有些难过，徐巧妹继续道：“这段时间以来，我经历了不少训练。在那些训练世界中的时间总共加起来，我还要再长几岁。”
“我在那些世界中，经历了很多不同的人生。经历得多了，感觉很多事情也看开了。”
“我问过去的事情，只是希望那些事情不会成为埋在我们之间的隐形炸弹，只有解开它，我们才能更好地向前看。”
“你说对吗？爸。”
徐归航放下了筷子，伸手搓了搓脸，许久后才叹了口气说道：“当时答应调查局时，我真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他们告诉我，孩子真正成为‘女娲’的概率极低，我这辈子就没碰上过什么小概率事件，我就想，这事肯定也不会轮到我，于是就答应了。”
“但是当小小的你天真地追着我要妈妈时，我又后悔了。”
“我也恨过，在心里骂女娲计划没有人性，也骂自己糊涂为什么要答应参与这个计划。”
“但是我转念一想，即使我没有参与这个计划，你也还是会降生在这个世界上，那时候你会去哪个人家呢？他们会不会真心对你好呢？”
“这么想着，我又不后悔了。”
徐巧妹明白，徐归航对他的感情是真的。但她也从徐归航的话中听出了一件事，他不是她的亲生父亲，或者说，姜萤虹在编写她的基因时，并没有用到徐归航的。
“所以……我真的没有妈妈。”
徐归航赶紧道：“或者说，你有很多很多个真正的爸爸妈妈。”
“女娲计划的人曾告诉我，你就像一张美丽的拼图，拼图上的每一块都是他们精挑细选出来的。那些拼图碎片可能来自很多人，又经过了调查局的优化修改，最终落在了你身上。”
徐巧妹忍不住笑了，女娲计划的那些人还真会美化自己的行为。
“爸，你说得不对，那些人没有生我养我，只凭一点基因痕迹根本算不上父母。我只有爸爸，没有妈妈也无所谓，至少爸爸对我很好，比谁都好。”
徐归航装作不经意地抹了下眼睛，吃了几口菜掩饰。
过了会儿，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继续说道：“对不起，囡囡，还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