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今日王府的丫鬟侍卫,个个比平日早醒了一个时辰。

    一向肃穆的摄政王府大门上,在府中人的忙上忙下中,很快悬满了大红的灯,那灯上鸾凤和鸣的图样甚是夺目,上好的红绸缠过王府的木匾,恰垂在一方喜字之上,端得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象。

    饶是天色还早,已然有百姓在好奇张望了,府上护卫倒也一扫常态,没有上前赶人,反是手持一包喜糖挨个发过去,听着百姓口中的道喜,脸上亦是藏不住的喜悦。

    这座平日里令人心生畏惧的府邸,如今倒像个普通人家一般,大开府门,迎邻里宾客。

    分配完人手,少川推开沈行钧的屋门,见他仍伏案处理着政务,不免有些无奈。

    “殿下,您大喜的日子,放过自己一天吧?”

    沈行钧头也未抬:“傍晚才办礼,你倒是着急。”

    “当然着急了!”少川将一盘奶糕往他跟前一放,“小姐天都没亮,就从她原先住的院子里那个狗洞钻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您也不管管。”

    “逃了?”

    “逃了,也没完全逃。”少川斟酌着措辞,“府里人悄悄跟着呢,小姐她……她现在正在东街那个早点铺子里吃包子。”

    “……”

    沈行钧眉心一痛,终于搁了笔。

    “王府没有包子是吗?”

    “有是有,但您也知道,成亲当日一早按规矩小姐只能吃些素食,就要一直挨到洞房了。”

    少川小心地打量了下他的神色。

    “可小姐一向喜欢吃肉的。”

    “……吃吧,吃完让她早点回来准备。”

    见他问完话又要埋头批奏折,少川果断地伸手一拦。

    “小姐还不是一个人吃的。”

    沈行钧抬抬眼皮。

    “她对面坐着的,就是咱们在熙云楼见过的那个小二。”

    沈行钧指尖微扣桌案,手中的笔忽然就握不住了。

    “带路。”

    -

    晨间薄霜未消,满街的早点铺子却已忙得热火朝天,热气腾腾的包子伴着小二卖力的吆喝声,个个摊位几乎都坐满了人,大抵也唯有在帝京,能窥见如此盛况。

    青杏与洛昌坐在其中一个小摊的一角,手中捏着几个肉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杏杏,你都吃第几个了。”洛昌摇了摇头,打趣道,“以前没觉得你这么能吃。”

    “你不知道,他们那个规矩真的好讨厌。”

    青杏喝了口热茶,学着礼仪嬷嬷有模有样地端起了架子。

    “这新妇呐,成亲之晨当以素食为主,其后整日切莫进食,否则视为对夫家不尊,落人话柄。”

    她顿了顿,嘟囔道,“这就不尊了,那我不尊他的地方好像多了去了。”

    “怎么我瞅着,你还挺愿意嫁的?”

    “我愿意什么呀,我又打不过他,他要娶,我也没有办法。”在他面前,青杏倒是随意得很,“比摄政王还大的官是什么呀?要不你去当一个,把我救出来算了。”

    “没有了吧……”洛昌居然还认真地想了想,“应该只有陛下了,你大哥瞧着不像是能谋逆的样子。”

    她吞下一口包子,话接得飞快:“指望不上你。”

    他无奈地笑笑,看着她吃得开心,心底的失落一闪而过。

    他不过是个酒楼跑堂的小二,一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又怎么敢说出来,又怎么敢去和堂堂摄政王相争。

    能偶尔在她不开心的时候和她逗逗趣,便也知足了。

    “对了洛昌,”青杏忽然问道,“你不是在熙云楼做工吗?怎么我在这里也能遇到你。”

    “酒楼临近午时才会开门迎客,早上我一般会在这里帮帮工,一来二去和人熟了,给的工钱也算可以的。”洛昌也没有遮掩,“爹娘年纪大了,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

    闻言,她有些局促地放下了包子。

    “伯父伯母……还好吗?”她轻声道,“小时候没少吃他们做的饭,需要帮忙的话,我也可以的。”

    “身体大不如前了,好在没有什么大灾大病,你别担心。爹娘给你吃的,也绝不是要你回报的。”

    说着说着,洛昌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玉簪。

    “虽非你所愿,但今日终究是你的吉日,这个……权当贺你新婚了。”

    青杏惊讶地张了张嘴,连忙摆手道:“这个很贵吧?我不能要的,你赚钱本就不容易……”

    “有什么贵的。”

    一只修长而瘦削的手忽然伸到二人面前,轻而易举地便将那玉簪勾走。

    “色泽黯淡,杂质诸多,怕不是街边哄小孩的玩意儿。”

    低沉的嗓音砸得二人心口齐齐一颤,青杏慌忙站起来,抬眼见到眼前男子面容时,她直愣愣地怔在原地,登时有些傻了。

    他……他怎么穿着大红的喜服在街上乱窜?!

    沈行钧长身玉立在她身前,祥云纹滚金边的绯红长袍服服帖帖地穿在他身上,衬得他五官犹为锋利,那好看的一副剑眉此刻微微拧起,与那略带寒意的双眸一同审视着手中的玉簪,唇角勾起一个喜怒难测的笑。

    “殿、殿下……”瞥到他那抹笑意,青杏慌乱地低下头,眼睛只敢盯着他那双绣满金蟒的喜靴,“你怎么来这里,我、我没有想逃的……”

    沈行钧看她一眼,淡淡吐出两个字:“迎亲。”

    “什么?”

    她甚至以为自己整夜未睡,耳朵出问题了,可这正主却神态坦然,审视够了那玉簪,就慢条斯理地将它递了回去。

    “杏杏。”沈行钧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语调真如哄小孩一般,“别人的东西,咱们不要,还回去。”

    洛昌被他气得涨红了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殿下,草民的确贫贱,不能如您一般一掷千金,可这簪子也是草民一点点做工挣出来的,送给杏杏贺她新婚,有何不可吗?”

    “本王从未轻视你以劳动谋生。”沈行钧微微低头看向他,“只是谋生都这般不易了,怎得还有余力满足自己的小心思呢?”

    洛昌立在原地,整个身子因用力握着拳而微微发抖。

    这个人既生得高大,又威压迫人,站在这里仿佛一座高山一般,是他永远也击不毁、越不过的阻碍。

    “好生留着吧。”沈行钧手轻轻一松,将簪子落在了桌子上,“我摄政王府府规森严,严禁王妃收旁人的东西。”

    青杏悄悄拽拽他的袖子:“我研读过的,府规里没有这一条。”

    沈行钧睨她一眼:“刚加的。”

    “……”

    他到底是来干嘛的啊!

    早点铺子本就人多,他又穿得这般招摇,还将摄政王府四个大字咬得那么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吗?

    他平时不是藏身份藏的挺小心的吗!

    “殿下,”青杏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副讲道理的样子,“洛昌是我的朋友,朋友给的贺礼,不收是不好的,是不符合礼数的。”

    “你与本王相处也有一段时日了,”沈行钧淡淡应道,“不知道本王是讲不通道理的吗?”

    “……”

    青杏恨恨地咬了咬牙。

    他到底有完没完!

    “诸位。”

    沈行钧神态泰然,环视周围那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百姓,扬声道,“摄政王府今日有喜,府上大摆酒席,诸位无需随礼,可赴宴共庆。”

    “好!”

    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纷纷围了过来,一时间,称贺道喜声连绵不绝,有那大胆的,还高声喊了一句:

    “恭喜摄政王殿下,恭喜摄政王妃!”

    青杏眼睁睁瞧着这热闹的人群凑过来,脑中一阵阵发懵,被这一嗓子喊醒之后,登时就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脸。

    “做什么?”

    “你喊什么……”她捂脸捂得更紧了,语无伦次道,“我...我脸也未洗,头也未梳,出来都是钻狗洞出来的,你、你喊什么啊……”

    沈行钧俯身凑近她:“害羞?”

    她气极了,从未这般讨厌他过,使劲往后一躲,不管不顾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呀!”

    “自然是来昭告天下的。”沈行钧好整以暇地应道,“也是昭告丞相府的。”

    “你和丞相府之间的矛盾,与我有什么关系!”青杏软着声音吼道,“我看你分明...分明就是针对我,针对洛昌,你、你吃醋!”

    他挑了挑眉:“本王会吃醋?你早上喝的是米粥,不是喝的酒。”

    说罢,他一个弯腰,轻轻松松地将她抱了起来。

    “本王在迎亲,你规矩些。”

    她听见沿道百姓比方才更为猛烈的道喜声,霎时羞得小脸通红,一下子就将头埋进了他怀里,再也不肯露一点出来。

    “沈行钧……”她呜咽道,“我不喜欢你,我不要嫁给你,也不要给你当丞相府联姻的挡箭牌,你放我下来……”

    “晚了。”一贯低沉而迫人的嗓音自她头上传来,“皇旨,你也敢逃?”

    青杏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又羞又恼。

    沈伯伯究竟为何要将她许配给这种人,她宁可粗布麻衣回乡下拔她的杂草去,也不想再和他待在一块了。

    平日她也见过别人家成亲,姑娘都是执着喜扇坐在喜轿里鸣锣游街的,这人...这人居然想一路从东街把她抱回去,这算什么啊!

    东街距离王府多少还是有些距离,走了这么久,他也不嫌累,居然还没有把她放下来,她几乎都快要疯了。

    耳边祝贺声如潮水般涌来,能感觉到出来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她的头埋得更用力了,在他胸口拱来拱去,口中哼哼唧唧闹腾得厉害:“我不逃的,你别这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她好像听到沈行钧一路以来都极为平稳的心跳声,忽然加快了一个节拍。

    “殿下,您这是……”

    少川熟悉的声音自耳旁传来,青杏重重地松了口气。

    终于到府里了!能不能让她自己走!

    “昭告丞相府。”沈行钧淡然应道,依旧稳稳迈着步子朝主院走着。

    “不对啊,这事丞相府早就知道了吧,丞相都气得连夜往帝京赶。”少川喃喃道,“这怎么看怎么像您在吃醋啊。”

    撞上沈行钧凉凉的眼神,他心底一颤,慌忙改了口。

    “殿下锦囊妙计,属下佩服! ”

    青杏眼睛睁开一条缝,闷闷道:“少川,你真狗腿。”

    “去吧,该准备了。”

    沈行钧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缓缓将她放在她那处小阁的门口,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负手离去。

    她气得跺了跺脚。

    “还得是殿下。”少川满是佩服的点了点头,随即扬声道,“银朱,带小姐回房梳妆。”

    银朱点点头,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小姐,我们去吧。”银朱偷偷瞄一眼沈行钧的背影,“这下好了,殿下这么一抱,闹得全帝京都知道了,小姐彻底跑不掉了,殿下的手段还是这么毒...呃,厉害。”

    青杏愤愤地别过头去,粉靴用力踢开一块无辜的小石头。

    “你也狗腿。”

    “冤枉啊小姐,奴婢实实在在是小姐的人。”

    为哄她开心,银朱夸张地同她玩笑着,抬眼却瞧见她怔愣地停在原地,不肯往前走了。

    “银朱。”青杏木讷地抬起小手,往院内一指,“你看。”

    听得呼唤,银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去看,却一下子张大了嘴,结结巴巴道:“小小小姐……这、这是咱们院子吗?走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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